17 報應 壞事做多了,容易遭報應,你可得……

周先生着實詫異了一瞬,自己的兒子,什麽性情他再清楚不過,除了讀書,他對旁的事向來漠不關心,居然會主動提出要替陶渺送藥,實在難得。

“也好,渺兒住在村子西面,沿着左邊那條路直走便是。若是她傷得重,教她在家中多休息幾日吧。”

周司煜應下,快步去屋裏拿了傷藥,經過書房時,步子頓了頓,複又邁進去,出來時懷中揣了本書。

那廂,陶渺正在努力地練字,她看韓奕言提筆時揮灑自如,不消一個時辰就寫完了字帖,本還有幾分信心,可真正落筆卻發現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筆尖一沾紙墨便暈開來,字歪歪扭扭的,壓根看不出寫的什麽,着實連那些學童都不如。

韓奕言坐在一旁,看着她寫字的姿勢,微微擰眉,拿起書冊在她背上拍了一下,沉聲道:“挺背,懸腕。”

陶渺努力将手腕提起,沒了桌面的支撐再加上不習慣,手止不住微微顫抖起來,落在紙上的字頓時更歪了。她咬牙控制着,覺得韓奕言就是個魔鬼,尤其是教導她時,根本毫不留情。

這樣冷漠的人,想到他方才可能走了的時候她居然生了那麽一絲絲的不舍。

一定是錯覺!

她用餘光瞥向韓奕言,看着那張清隽淡漠的側臉,腦海中不自覺又浮現出昨夜他渾身散發着殺意的模樣以及滿目猩紅,她的心猛然一顫,手也跟着不穩,筆向側邊一斜,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莫分心!”書冊又重重在背上打了一下。

陶渺閉了閉眼,穩了穩淩亂的呼吸,她雖竭力想去忘記,可終究是忘不掉昨夜那血腥的一幕。

除了害怕,她還很好奇。

就算她不懂武,也看得出韓奕言傷人的劍法幹淨利落,甚是熟稔,就好像做過無數次這樣的事。

他到底……經歷過什麽?而且他的那把劍又是從哪裏來的?

陶渺輕嘆了口氣,複又集中精神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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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這不是她該管的,還是別問的好。

韓奕言随意翻着手上的書冊,腦中卻浮現方才陶渺偷看他時眼中突現的恐懼,眸光不自覺黯了幾分。

少頃,他忽得将視線投向窗外,眉心微蹙。

院子裏,周司煜有些忐忑地走近,擡手卻遲遲沒有扣門。

他活到這個年歲,還是頭一回獨自去姑娘家的屋子,驀然覺得自己有些冒失,他小心地環顧四下,見無人才放下心來。

若是有人因此誤會了他和陶渺的關系,那便不好了。

可轉念一想,周司煜又挺直了脊背,他是受父親所托,正正經經來送藥的,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反失了君子之風。

屋內的陶渺聽到叩門聲,詫異地擡頭,畢竟她這裏幾乎沒有來客,她放下筆,沖外頭喊道,“誰啊?”

門外的周司煜聽着這沙啞的嗓音,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這裏不是陶渺的家嗎?”

周司煜?

陶渺疑惑不解,他與這位周大秀才的關系實在不可謂好,到底是何事能讓這位大才子纡尊降貴親自登門。

韓奕言擡眉:“你認識他?”

“是我幹活那個學堂裏,教書先生的兒子,我去看看。”

周司煜等了半晌,不見動靜,以為真是自己走錯了地方,正要離開,便見眼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陶渺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周大秀才可是有要事?”

看着陶渺冷淡的神色,周司煜沉了臉,突然後悔來了這趟,他怕是凍傻了,才會放棄寶貴的看書時間,來給這麽一個無知的小丫頭送藥。

他将藥瓶丢給陶渺,“這是我父親讓我送來的,他說若是你傷得重,最近都不必來了。”

陶渺早已習慣周司煜這副倨傲的模樣,也不氣,只道:“替我多謝周先生。”

話畢,她等着送周司煜離開,卻發現眼前的人就像是雙腳釘在原地,動也不動。

奇怪,看他這副嫌棄她的樣子,不該走得越快越好嘛

“周大秀才還有事兒?”她試探道。

周司煜雙唇嗫嚅,沒有開口,心底卻蘊着一股子氣,他走了這麽些路給她送藥,她竟連句謝都沒有嘛。

陶渺不知周司煜在想什麽,也沒興趣知道,見他久久不答,她無趣地将目光瞥向別處,正好瞧見隔着圍籬的一棵老樹下,鬼鬼祟祟的身影。

想起昨夜的事,怒氣如火一下燃了上來,她咬着下唇,拼命忍住,腦中靈光一現,忽得笑容滿面地看向周司煜,提聲道:“對了,還要謝謝周秀才你親自才給我送藥。”

周司煜愣了愣,對陶渺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莫名其妙,可見她眉眼彎彎,對着他笑,一時竟覺得這個瘦骨嶙峋的丫頭還有幾分好看,心情霎時明朗了許多。

他輕咳了一聲,滿不在乎道:“我就是順路來一趟罷了。”

陶渺看向他懷中的書,湊近一步,身子前傾,随口道:“這書,也是送來給我的?”

兩人貼得很近,周司煜雙眼飄忽,竟不自在起來,他把書塞給陶渺,“我,我爹怕你在家養傷無聊,才讓我再送本書給你看,可不要弄髒了!”

陶渺笑着接過,沒想到還真是給她的,也對,若不是周先生吩咐,他恐怕連書都不願意讓她碰。

畢竟,她可能周司煜眼中難養的小女子。

“周先生想得真周到,我正犯愁養傷的時候該拿什麽來解悶呢!放心,我定不讓這書沾到一粒灰。”

“那就好。”周司煜點了點頭,“那我就走……”

“咦,周秀才,你的耳邊有東西。”

陶渺打斷他的話,徑直踮起腳将臉貼向他的耳畔,雖實際隔了些距離,可從遠處看,着實像極了耳鬓厮磨。

她用餘光看向圍籬的另一側,果真有一人咬牙切齒地看着她。

“有什麽?”周司煜問。

“好像有髒東西,我幫你拿下來。”

陶渺佯裝去取,剛伸出手,只聽頭頂“啪”的一聲輕響,一大片陰影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砸在周司煜的頭上。

縱然陶渺躲得快,還是被飛揚的雪撲了一臉,冰冰涼涼的。

“周秀才,你沒事吧……”

周司煜被積雪砸得懵了懵,低頭看着自己狼狽的樣子,有些愠怒地拍了拍,旋即看了陶渺一眼。

他有些窘迫地別過頭,冷冷道:“我走了!”

目送周司煜氣呼呼地走遠,陶渺擡頭看向院中那棵樹,覺得有些古怪,沒有風這積雪究竟是如何掉下來的。

她還在思索着,便聽耳畔一陣譏諷的笑聲。

“有些不要臉的,也不看看自己生得什麽德行,就知道去勾引人,這不,連老天都不答應!”

陶渺神色自若地看去,“勾引?原來你連眼睛都不長,沒看見是周秀才自己來我這兒的嘛,難道我還能控制他的腿不成。”

孫雲聞言氣急,“你個野種,說誰不長眼呢!”

陶渺一步步走到圍籬邊,果不其然,孫雲在看見她一瘸一拐的樣子,和腫起來的半張臉後,先是怔愣了一下,旋即唇角微勾,面上的笑意差點藏不住。

“哎呀,你這樣子,難不成是壞事做太多,遭報應了?”孫雲幸災樂禍道。

陶渺差點被氣笑了,做出那樣喪盡天良的事不僅無動于衷,還要反過來踩她兩腳,可真不愧是孫張氏的好女兒!

“孫大姑娘這麽關心我?而且今日在門外看我很久了吧。你究竟在看什麽?難不成是想确認……”陶渺冷笑道,“我死了沒死?”

孫雲面上一僵,“胡,胡說什麽呢,誰要看你啊,你有什麽好看的,給你臉了!”

她有些心虛地轉身要走,卻聽陶渺又道:“孫雲,你猜我為何沒死,既然沒死,那死的又會是誰呢?”

孫雲眸中泛過一絲驚恐,她轉頭狠狠瞪了陶渺一眼,“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我根本聽不懂。”

“人在做,天在看,就像你說的,壞事做多了,容易遭報應。你可得小心了,我曾聽我阿娘說過,犯了殺孽的人,在睡夢中,最容易被陰差勾了魂,丢進十八層地獄去,割耳拔舌。”陶渺順着話,做了個吓人的動作,“別怪我沒提醒你,夜間你可得把被子蓋牢了呀……”

看着孫雲怛然失色的模樣,陶渺陰森森地沖她一笑,折身回屋。

她掀簾進了內間,便見韓奕言坐在桌前,仍在随手翻着書,都未擡頭看她一眼。

陶渺也不在意,畢竟二人一直都是這般安安靜靜相處的,她将傷藥和書冊放好,坐回去繼續練字。

可尚未落筆,不經意瞥見角落裏寫着的兩個字,卻是怔了怔,那兩字筆力勁挺,與她那些歪歪扭扭的鬼畫符完全不同,一看便知是誰寫的。

最重要的是,那兩個字是“陶淼”。

她心下一動,不由得向韓奕言看去,猜是他聽到了周司煜喊她的名字,她沉吟了半晌,才道:“我叫陶渺……”

她刷刷兩下在紙上寫下來,展示給他看:“這個渺。”

韓奕言淡淡擡眸瞥了一眼:“嗯。”

見他不為所動的模樣,陶渺有些失望,難不成是她自作多情了,他根本沒寫她的名字,只是巧合而已。

她撇撇嘴,提筆繼續練字,一筆一劃地照着字帖描,用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寫直了些,可還來不及笑,擡眸便見身旁的韓奕言面色難看。

“我是這麽教你握筆的?”他沉聲問。

陶渺低頭一瞧,為了求舒服,她果然在不知不覺間又将握筆姿勢改成了她喜歡的。

在韓奕言銳利的目光中,她忙改回來,可手跟不聽使喚一樣,就是握不好。

心煩意亂間,一個身影忽得從背後環住了她。握住她的手,幫她改正握姿。

韓奕言很高,他雖保持着距離,沒碰到她的後背,可兩人的姿态,依舊很像是她窩在他的懷中,嬌嬌小小的一只。

大掌的熱度傳遞到她的手背和指間,燙得灼人,領着她一豎一橫,在紙間游走。

不多時,兩個大字立于紙上。

“雲峥……”她喃喃。

韓奕言低沉清冷的聲兒在她耳畔響起,“以後就這麽叫我吧。”

雲峥……

陶渺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這是你的名字嗎?你姓雲?”

韓奕言不答。

不,這不是他的姓名,也并非他的化名。

而是他鮮為人知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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