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遇見

口袋裏的手機已經響第三次了。

霍焱沒睜眼，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诶呦，卧槽，焱哥你人呢？”手機那邊陸盛急吼道：“那小子下機時間快到了，再不來，人就跑了！”

霍焱困乏地倚在車壁上，提不起精神，昨天通宵打游戲，早上又被老爺子拉起來晨跑，剛睡下不到三小時，就被陸盛一通電話炸醒，說要他去撐場子。

他有氣無力的回一句：“馬上到。”

“不是，哥啊，就他媽十分鐘路程，你這馬上馬了能有一個多小時了吧，我騎自行車都能三個來回了。”那頭的陸盛深谙這位爺的尿性，認栽道：“得，爺您慢慢來，我匿名貢獻五塊錢，再他媽給那逼崽子續上一小時，讓他死之前也爽快一回。”

電話那頭還在喋喋不休：“敢撬我兄弟牆角，就得他媽做好找死的覺悟，這次不把這逼崽子打的哭爹喊娘，跪地找屎，我陸盛......”

霍焱腦袋有點漲，直接挂了電話，沒興趣聽小學生式地放狠話。

公交車停在了站臺，他雙手插兜下車，慢悠悠朝着目的地走起。

天色微微發暗，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細細密密的雨絲降下來，不是很急，卻也讓路上的行人匆匆疾行，有一絲壓抑的沉悶。

這天氣就應該躺上床上睡覺，霍焱這樣想着。

打了個哈欠，剛剛在公交車上眯了一會，這會才徹底清醒。

他加快步伐，拐進了一條步行街，目的地是前方兩百米左右處的網吧，路過一個全家時，他停下腳，四舍五入想了大概有兩秒鐘時間，然後果斷幹脆的轉身進了全家。

一整天，他就早上六點左右喝了粥，沒想起來不餓，這會進了店裏，他覺得他可以吃下一頭牛。

拿一份咖喱雞肉飯讓服務員熱着，他又挑挑揀揀，皺着眉一臉嫌棄的拿了瓶酸奶，酸奶他只能接受這個牌子的，可惜店裏沒有別的口味了，只有草莓味。

這個全家店在步行街的岔路口，可能因為外面下雨，所以這時店內人不算少，大多是十幾歲少年，可能都是剛從周邊的網吧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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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焱扭頭找位置，當他的視線掃到一個角落時，他不由得視線多停留了一會。

那裏坐着一個人，灰色白杠運動褲，白色短袖襯衫，側對着他，鼻梁高挺，睫毛細長濃密，此刻那人正一手拖着下巴，頭仰起，好像在看外面陰沉的天空。

那人揚起的下颌線纖細、脆弱、小小喉結滑動，那線條像是活了一般，完美的不可方物。

霍焱舔了下他左邊的虎牙，眯了眯眼，忽然很想咬一口。

店裏人多有些吵鬧，但是那人很安靜，連帶着周邊都像有了看不見的牆，隔絕開來。

對方眨了眨眼睛，細長濃密的睫毛壓了下來，那一瞬間在霍焱眼裏像被放慢了十倍，他的心髒好像是被貓咪的尾巴輕輕掃了一下，癢癢的。

怎麽說呢，那一瞬間周遭煩雜的聲音似乎都忽然遠去，漸消。

霍焱眼裏只看到那個角落裏的白衣少年，恍惚間他覺得胸膛空落落的，不禁擡起手輕拍了胸膛兩下，直到重新感受到那心跳才回過神來。

“哪位顧客咖喱雞肉飯？”店員喊道，“咖喱雞肉飯好了！”

“哦，我的。”霍焱這一出聲，好幾雙眼睛同時看過來。

“呦，小夥子還在呢？”看起來像店長的人笑着說道，“叫好幾遍了，還以為你走了呢。”

霍焱沒說話，上前接過飯，轉身朝着那個角落走去。

他有些迫切的快步走了幾下，搶在一個女孩之前把手裏的飯放在了少年旁邊的桌上，有些歉意的說：“抱歉，有人了。”

那女孩被驚得的後退半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靠近卻被人搶了先，她擡頭剛想要說理，嘴剛微張就停住了。

黑色短袖，同款黑色外套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此刻他正看過來，目光示意自己退後，那眼神說不出銳利，但也絕對稱不上友好，這眼神她好像在哪見過，她想了想，終于想起自家牙牙護地盤護吃食時的眼神。

牙牙是她家養的一條薩摩耶。

“你們，”女孩伸手在兩人之間晃了晃，“認識？”

約是這邊動靜吸引了少年的注意，他突然回頭看過來，沒防備的，霍焱接住了他的視線，二人有了第一次的對視。

他的眼睫毛真長真翹，這是霍焱的第一反應。

“你和人家認識嗎？”那女孩語氣加重了追問。

霍焱眉頭舒展，他把手裏的酸奶丢桌子上，瞥向那女孩，嘴角微揚，眼不眨心不跳，不鹹不淡地說：“認識。”

“你......”女孩還有些氣，但她朋友好像是驚了一下，連忙拽着她，最後不甘不願的走了。

“我們……認識？”少年胳膊撐在桌上，微側頭看着霍焱，表情帶着對他的疑惑。

霍焱坐下的動作微頓了一下，他眉毛微挑，笑了一聲：“我叫霍焱，”

他伸出手，笑：“這下算認識了。”

大概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少年眼中閃過一瞬的訝異，他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猶豫了一會，也笑了起來，伸手握了上去。

“我叫顧涼，算認識了。”

少年的眼中笑意藏着輕微的玩笑意味，霍焱覺得眼前這人不但人長的好看，聲音也清脆好聽，這伸出來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的圓潤，更是好看。

心上的那只貓兒這下不只是輕掃尾巴，還蹦了蹦，軟軟的肉墊踏在心上。他止不住低笑一聲。

顧涼有些不明所以，擡手想去摸了摸臉上是否有東西，才發現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他抽了抽手，沒抽動。

霍焱見狀自然的松開了手，表情自然地道歉：“不好意思，忘了。”

顧涼這下是笑出了聲音，他回道：“沒關系。”安靜了幾秒，他又開口道：“你和剛才那個女孩認識？”

霍焱搖頭，“不認識。”

顧涼看他表情好像确實是不認識的，也沒想再問什麽。

霍焱卻又開口了：“為什麽這麽問？”他眉頭微挑，“我和她看起來很熟？”

“也不是。”顧涼搖頭，溫聲道：“只是覺得你明明挺有禮貌，但是剛剛對那女孩的态度好像有些......”他斟酌着用詞，吐出兩個字，“嚣張。”

“我平時不這樣，”霍焱擰開酸奶蓋，“可能是太餓了，所以沒注意。”他裝模作樣感嘆：“唉，我應該注意的。”

顧涼不知道事情的整個經過，他看過來是被那姑娘的話音吸引的，所以聽了這話，他也沒多想。

“咕叽~”，聲音突然響起，還不等他想是什麽聲音，就見霍焱一手捂着肚子，嘴角有些僵硬，過了一會才道：“對不起，肚子它餓了，不太聽話。”

顧涼沉悶的心情這下算是徹底散開了，他忍不住笑開了兩聲，指了指還在冒熱氣的咖喱雞肉飯，示意他可以吃飯。

霍焱吃着飯，狀似随口問：“你是學生嗎？”

“是啊”

“哦。”霍焱笑了下，“真巧，我也是學生。”

霍焱繼續話題：“我是鄭則高中的，開學高二，”他刨了口飯，坦坦蕩蕩的繼續說道：“我學習不太好，但是我很愛學習，班主任天天誇我鼓勵我，我覺得能遇到這麽好的班主任是我的福氣。高二分班了，真想還在他手底下學習啊，好老師，真是好老師。”霍焱深深感慨一聲，喝掉了最後一口酸奶。

顧涼有些訝異，沒想到他竟然還是鄭則高中的學生。

鄭則高中是市裏最好的一所私家學校，裏面的學生家庭大多是非富即貴，最重要的是，市裏一共三所四星級高中，而這鄭則高中就是其中之一，學生的家庭質量高，學生本身質量也高，所以，鄭則高中在市裏的地位隐隐高出另兩所公辦四星級學校，顧涼所在的連城高中也在其中。

他訝異是因為他隐隐感覺到霍焱身上那熟悉的氣質，桀骜不馴的痞氣，即使再掩飾，還是能看出他身上有些尖刺，只不過，現在這些尖刺都收了回去，收的很徹底。

熟悉則是因為他的發小邵文就是個桀骜不馴的校霸，在紅日高中一呼百應，身後常常跟着衆多小弟，不過阿文這校霸有些不同，因為家庭原因，他不但是校霸還是學霸，在紅日高中有個響亮的稱號：霸霸

有了前車，顧涼倒是對霍焱的話沒有懷疑，相反還覺得這人很不錯，和阿文有點相似。

“對了，”霍焱徹底轉過身，正對着顧涼，“你在哪個學......”

電話鈴聲闖入，打斷了他的話，瞥了一眼來電顯示：“陸逼。”

媽的，把陸盛那逼給忘了。

霍焱随手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按掉了電話，他繼續問：“你在哪所......”

問到一半，手機再次響起。還是那逼，真會給他找事。

霍焱伸手想要再次按掉。

顧涼見狀道：“應該是有急事，你接吧，沒關系。”

懂禮貌愛學習的霍焱只能接起電話，接通前順手把手機音量調小了一些，免得陸傻叉的聲音洩露出來。

“焱哥！我他媽就問這架還幹不幹了！？”一聲怒吼傳來，震的霍焱耳朵疼，即使聲音調小，但耐不住那逼在那邊扯破嗓子的吼叫。

霍焱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他再次調小音量，然後不着痕跡的用餘光偷看顧涼，卻直接與那雙明亮的好看的眼睛對上，那雙眼睛裏藏着一點意味的笑意。

得，估計被聽見了？辛辛苦苦的營造的好學生形象，就這麽毀了。陸傻逼這是存心跟他過不去了？

“到他麽哪了？是迷路了？見到哪個漂亮小姑涼走不動路了？就他媽十分鐘路程，兄弟們等了近兩小時，老子貢獻的那五塊錢快沒了，再不來，那逼崽了要跑了......”

手機裏的聲音還在怒吼，霍焱不甚在意，他揚起微笑，然後柔聲問：“你聽見了？”

顧涼點點頭，表示聽見了。

手機裏吼叫的聲音突然停住了，像踩急剎一樣，縮在網吧廁所裏的陸盛聽了這句溫柔的聲音渾身打了個寒顫，滿身的怒氣像是被紮了洞的氣球一樣，瞬間消失幹淨，他飛快回了句：“我什麽都沒聽見，沒聽見。”

“把脖子洗幹淨等着。”霍焱把手機放到嘴邊，一字一頓，皮笑肉不笑：“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