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同桌已經有一個多星期, 在此期間，顧涼除了進出客客氣氣的請林溪挪下椅子讓道，其餘兩人幾乎不說話, 林溪有意無意的避免與顧涼有接觸，無論是言語還是動作。

自從知曉暗戀對象和校霸之間的關系, 林溪心裏暗戀的小花瞬間枯萎, 那三八線不用霍焱說, 她自己自覺離的很遠, 新時代的學子, 她對同性戀保持尊重, 但尊重是一回事，感覺難堪也是一回事，尤其是自己被當着面揭開暗戀的事實。

但難堪的同時她又忍不住好奇, 他為什麽就和霍焱在一起了, 她看了看旁邊正唰着一本厚厚的數學習題冊的顧涼。

這本習題正是之前數學聯賽校長給顧涼的, 裏面的題都是每年各大數學聯賽的題，最後面甚至還包含了國際數學奧林匹克賽的題，難度可想而知。

顧涼在書上畫畫繞繞，沒有正經的寫下解題過程。

反正林溪自己是看不懂那特別省略的步驟，做了同桌才發現，老師上課講的內容這位早就已經自學完了，甚至昨天她還看見他為了解一道題從課桌裏摸出了高三數學書。

看見顧涼把那題的答案寫上去。

林溪心裏深處壓着的遺憾又冒出來了，這樣的人怎麽就和霍焱在一起了, 兩人明明不是一類人啊。

毀了、浪費了、可惜了、糟蹋了、非常不适合，很不适合, 特別不适合，死也不适合, 林溪心裏五味雜全，為顧涼遺憾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心思已經深深壓過他不喜歡自己的難過。

再一次嘆氣之後，顧涼看向她。

“沒關系，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接受不了，可以去和班主任說調位置。”顧涼說，“或者我去說也行。”

林溪愣了一會，“不是，我沒有......沒有鄙視的那種意思。”

她皺眉，張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顧涼看着她，也不催她。

最後林溪破罐子破摔的湊近一些，“你和他在一起，不是......被逼的，威脅的？”

顧涼倒是不知道她是這麽想的，搖頭，笑了笑，“不是。”

“你這優秀，他，他學習差、打架，他有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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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林溪抱怨完，就被顧涼打斷，他斂了臉上的笑意，“他很好。”

林溪看他不太高興也反應過來，她有點越界了，那位好不好，她沒有發言權，不過想一想也是，從剛開學到現在，霍焱對顧涼的态度就和別人不一樣，顧涼是他唯一特殊對待的人。

“對不起啊，我不說了”林溪說，“他要想做這裏，我可以去和班主任說我坐這裏看不太清黑板，你放心，你們的事我也不會大嘴巴到處說的。”

顧涼點頭，“謝謝，你就坐這吧，城管不會同意他調過來的。”

“啊？城......班主任不會也知道你們的事吧。”

“沒有。”顧涼把手裏習題翻了一頁，笑了聲，“城管是擔心他把我帶壞了。”

“......是該擔心。”林溪嘀咕一句。

“下節課是數學課啊，課物理老師臨時有事和城管換了，下午最後一節上物理課”林沖站在前門口通知了一句，話音剛落，林溪臉色就不好了。

城管喜歡讓人上黑板解題，不是随機叫人，按着座位順序來，下節課正好輪到她去上面解題，那道題挺難的，她解了半小時沒解開，本來還有時間的，她不急着算，可現在換課......

她朝霍焱的位置一看，沒人，心裏松了口氣，立馬拿出題往顧涼面前一放，請教。

顧涼手裏的題剛有點思路就被打斷，他也不氣，淡定合上習題冊，垂眸看了眼林溪的題目，又看了眼下面寫了一半的過程然後拿筆在林溪有問題的地方畫了一筆，“這是個陷阱，這個思路缺少一個必要條件，走不通，你換個方法試試。”又圈了兩個地方提示她。

林溪把題拿過來，看了一鐘，沒有思路，快上課了，她有點急，求顧涼講詳細一點。

顧涼提筆給她寫詳細的過程，一個步驟都不省略的那種。

那解題過程已經很詳略了，再不懂估計就是思緒陷阱了死胡同，他也沒辦法。

林溪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麽笨過，但下節課她要是站黑板前解不出題來可比現在還丢人。

左飛宇擡頭看了眼二班的門牌，站在門口往教室裏看，搜尋那個熟悉的人。

“顧涼？”他看着那個和一個女生頭靠在一起說話的人，聲音中帶着點不确定。

顧涼順着聲音看去，待看清人影後，愣了一會，然後瞳孔瞬間放大，拿着筆就那麽僵在原地，像是個冰冷的雕塑，好久回不過神來。

心髒越來越憋的疼，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炸掉了，一片空白，嘴唇不自覺的顫抖，林溪被他的樣子吓一跳，晃了一下他的手臂，叫他一聲才把人叫回神來。

顧涼猛地回過神來，找回了呼吸，雙手撐着桌子，埋頭大口的呼吸，像是一只脫水的瀕臨死亡的魚。

門口那人站的遠，沒發覺他的異樣，又叫了一聲，見人沒反應，他走近想拍顧涼肩膀，“我是飛宇哥，不記得我了？”

顧涼猛的反手甩開他的手，動作很大，把左飛宇吓了一跳。

周圍原本在打鬧說笑的人也停了動作，齊齊看過來。

左飛宇被顧涼蒼白的臉色吓了一跳，被那雙泛着血絲的眼睛盯着，愣了幾秒才開口，“怎麽了？”

顧涼臉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像是見到了此生都不敢置信的事情，他盯着左飛宇看了一會，一言不發，轉身往門外走，頭垂的很低，動作有些慌亂，把後面一排的一張椅子都給帶倒了。

林沖第一時間是朝霍焱那邊看，霍焱的位置是空的。此刻顧涼的異樣，長了眼睛的人呢都能看出不對勁，很反常。

顧涼是鄭則的風雲人物，次次考試第一名，把第二名甩的遠遠地，一個人就能把二班的平均分拉高好幾分，每次拿第一名，學校獎勵的三百塊錢幾乎全請班級人吃喝了，在二班，顧涼那是國寶級別的存在，誰都護着，生怕被別的班的野花釣走。

當然，他們的顧慮林沖是一點沒有的，霍學霸、顧學神，這他媽妥妥的內部消化的節奏啊。別說別班的野花，就是他這朵本班的交際霸王花也插足不進去那二位的關系。

後面幾個人攔住想要跟出去的左飛宇，林沖則擡頭朝着顧涼喊了一句，“顧涼，還有一分鐘就上課了，你這是去哪？”

顧涼像是沒聽見，身影轉個彎就消失在了門口，林沖推了一把要走的左飛宇，把人推的後退踉跄了一步，然後又朝着旁邊一人踢了一腳，“他媽跟上去看看啊，沒看見臉色人不對麽。”

那人立馬跟了上去，旁邊兩人也跟去了。

林沖并上另外幾人把左飛宇攔着，一臉兇相地問他是誰。

“我是他哥，讓開。”

“沒聽說過學神有哥哥啊，你叫什麽名字？”有人問了一句。

“左飛宇。”左飛宇也顧涼的樣子吓着了，心裏有一股不祥的感覺慢慢湧上來，又被他壓下去，不去深想。

“你這是騙鬼呢，一個姓顧一個姓左，你他媽是哪門子的哥哥？”有人罵了一句。

林沖沒說話，這名字他有點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

他還想問找顧涼幹什麽，上課鈴就響了，同一時間，剛剛出去的人一起走進來，“學神翻/牆跑出去了。”

林沖讓把人放了，自己趁着城管沒來，跑到廁所，打電話給霍焱。

那邊響了好一會才接起來。

“誰？”霍焱現在在出租屋那邊，雖說是拎包入住，但他不是很滿意，大大小小的家具都按着顧涼曾經在京城幫他選的樣式換。

林沖是剛開學就從班級名冊上記下了霍焱的號碼，此刻他也來不及細說了，“學神出事了，大佬你哪呢？”

霍焱差點把手裏的情侶陶瓷杯打碎，邊問怎麽回事邊大步奔出門朝着教室飛過去，門都來不及鎖。

林沖迅速把顧涼的異樣說了一遍，聽見那邊喘氣的聲音，連忙又說，“學神現在不在學校，他翻/牆頭跑出去了。”

霍焱挂了電話，林沖以肚子疼的理由回到教室，他坐在座位上，手捏着下巴皺眉想“左飛宇”這個名字他到底在哪聽說過，在哪呢？确實耳熟。

忽然，他猛的一拍大腿。

左飛宇，這人不是以前漣城的萬年年紀第一嗎，當時他一枝獨秀，紅日和鄭則的第一每每被他甩在後面。不過，聽說他是出車禍轉學了，那車禍當時還死了人來着。

他記得這麽清楚也是因為他家旁邊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姐姐那幾天一直哭，一連哭了一個星期，眼睛腫的跟個雞蛋似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左飛宇和另外一個人的車禍。

趁着城管沒注意這邊，他連忙發消息過去确認。

林沖：[菲菲姐，你還記得左飛宇嗎？]

[你問這幹什麽？]

林沖：[你先告訴我當時和他一起出車禍的人叫什麽來着，好像也姓顧？]

[叫顧清，死小子，主動找我就為了揭我傷疤！？]就在林沖小聲嘀咕這個名字的時候，那邊又發來一句，[你們鄭則的學神顧涼就是顧清的弟弟。]

林沖張大嘴巴，立馬發了個消息給霍焱。

“那個左飛宇當年和學神他哥哥一起出過車禍，學神哥哥死了，他會下來轉校了。”

霍焱看到消息眼神一凜，他知道二寶有多在意他哥哥，站在馬路邊上，打顧涼電話，那邊久久不接，他伸手攔了輛車，打開手機上的隐藏的軟件，手機立馬顯示一張地圖，上面一個紅點還在移動，看方向是往郊區那邊的。

打了車跟過去，地點是一個老小區，門口保安都沒有，跟着紅點走到一棟樓的三樓，裏面有說話的聲音，猶豫了一會他沒敲門進去，等在了門口。

關于顧清的事，二寶沒和他說多少，他只知道顧清是和男朋友約會被他媽媽發現，情急之下慌亂躲避出了事情，當場死亡，原本以為他那男朋友應該也一道死了，畢竟顧清那種情況，那個人應該也不會是小傷，可沒想到竟然還活着。

屋裏沒什麽動靜，霍焱皺眉把耳朵貼在門上，只聽到一絲很微弱的聲音，聽不清說的是什麽，但能聽出來是顧涼的聲音。

裏面兩人說了多久，霍焱就站在外面等了多久，他壓着滿心的擔憂急躁，拳頭握的死緊，不是怕那個叫左飛宇的傷害顧涼，而是煩躁生氣他自己此刻的無奈，知道顧涼此刻的狀态肯定非常不好，而他現在卻只能站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

二寶對他哥哥的死很在意，在意到舍棄他自己的生活以他哥哥的方式活着。

是的，這是霍焱早就察覺的事情。

喜歡籃球卻從不上場，身上有不安分的性子卻把這性子壓的死死的，老師眼裏三好學生，媽媽眼裏的聽話兒子。聽邵文說，他之所以不在乎那次聯賽金獎的高考加五分，是因為他要上的大學也早就定好了，以他現在的成績上那個大學綽綽有餘。

東華師範大學，霍焱突然扯着嘴角無聲譏笑一聲，師範大學？做老師嗎？二寶像是喜歡教書育人的人麽？他那個溫柔的，喜歡星空、玫瑰、香水、月亮、詩集的哥哥倒是挺适合的。

二寶不是那種自我放棄的人，他哥的死他最起碼歸結一半原因在他自己身上，但二寶不說，他也不敢問，也就沒法開導。

顧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眼前這個聽到哥哥死亡消息，情緒徹底崩潰的人，心裏一點起伏沒有，他想扯嘴角嘲笑他，卻連這點弧度都勾不起來，開門，平淡如深沉死水的眼眸看到門外依靠在牆上的人才有了點波瀾。

霍焱按住他的肩膀，看看沒地方受傷後，才放下心來。

“回去嗎？”霍焱問？

“你怎麽找到這來了？”顧涼笑着看霍焱。

“我，”霍焱看着他的笑臉，皺眉，過了會還是開口，“我在你手機上裝了定位。”

“我沒別的意思，”霍焱解釋，“我主要怕霍霆他......”

顧涼看他着急的模樣，笑了聲，“行了，走吧。”

霍焱伸手把他的嘴角壓下去，“別笑了，醜。”

顧涼就這麽看着霍焱，筆頭不自覺的就有點酸，他先一步走近樓梯。

在背影消失的那一瞬，左飛宇問，“他在哪？”他的聲音充滿了迷茫和絕望，霍焱轉頭，透過半開的門看見裏面坐在沙發上的人，死氣沉沉的，透過窗戶灑進來的陽關也破不開他身上的陰暗。

“就這樣吧，三年過去，什麽都結束了，你也別去打擾他。”顧涼連頭都沒回。

霍焱帶着人了租的公寓，把人按在沙發上，看了鐘點，圍上圍裙，去廚房做飯，他知道二寶現在什麽都不想說，所以給他空間，讓他一個人待一會。

雖說讓他一個人，但霍焱也不放心，是不是探頭出去看一眼，把菜洗好，剛想再探頭就見顧涼走過來，拿過電飯鍋淘米，裝水，做完米飯就倚在廚房門框上看他。

霍焱手濕着，走過去親了他額頭一下，“好點沒？”

“他叫左飛宇，我哥以前的男朋友，”顧涼沒回答，主動說起今天的事，“他和我哥一起出的車禍，我哥是因為把他推出去，才沒來及躲開，監控裏，他跟斷了線的風筝一樣，飛起又摔下，一句話沒來及說，抽搐幾下就死了。”

顧涼看着霍焱，說話語氣平淡，跟商量早餐吃面包還是油條一樣，但眼角通紅。

顧涼聲音帶了一點鼻音，但他沒哭，而且也不想哭，只是那種迷茫揪心的感覺壓制不住。

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腦子裏想的東西太多了，霍焱以為他的難過是因為他哥，其實并不全是。

霍焱心疼的都快窒息了。

“二寶，”霍焱張開胳膊抱住他，“沒事，焱哥在呢。”

這溫暖的懷抱帶着霍焱獨有的氣息，幹燥、熱烈、一塵不染，顧涼将下巴擱他肩上，閉上眼睛。

“他回來了，他竟然回來了，”顧涼一字一句說，“他怎敢回來，他憑什麽好好的回來，憑什麽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問我哥在哪。”

霍焱閉了閉眼，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順着。

“我連我哥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他就很直接的死在了我媽面前，我最後見他是在醫院的停屍房，身上收拾的挺幹淨整齊的，就是骨頭都碎了，全身軟的跟棉花一樣。”

他聲音沒有多少起伏，連悲傷幾乎沒有，但霍焱卻感覺肩膀處濕了，略厚的毛衣浸透淚水，沉重的像是被雷神的錘子重擊了一樣，他連擡一下胳膊都覺得困難。

霍焱把人放在床上，拉過被子蓋着，顧涼的視線一直放在他身上。

霍焱一只胳膊抵在顧涼頭旁邊，單膝跪在床沿邊，“二寶。”

“嗯。”顧涼應了一聲。

霍焱沒再說話，低頭親親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顧涼睜着眼看他，沒動。

霍焱也沒其餘的動作，就這麽貼着。

呼吸交融，氣息糾纏。

一滴眼淚從顧涼的眼角滑落，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變，跟不知道流眼淚一樣。

霍焱用指尖幫他抹去淚水，“沒事，焱哥在呢。”

兩人誰也沒動，顧涼閉上眼睛，霍焱頭放在他頸窩裏。

不知過了多久，霍焱覺得顧涼呼吸平穩了，小心翼翼的想要下床，結果剛一動作，床上人單手勾住他脖頸，往下一拽，緊接着就是肩膀一陣痛。

猝不及防的，霍焱“我艹”了一聲。

顧涼埋頭咬在霍焱肩膀上，聽到痛呼聲也沒松口，咬的很用力，霍焱抿了抿嘴，放松肌肉，讓人好下口，別磕壞了牙。

“焱哥，”顧涼松了口，下巴擱在傷口旁邊，“別對我太好。”

顧涼自顧自繼續說，“你對我太好了，以後可怎麽辦。”

沒等霍焱說話，他又說，“其實我這個人特別壞，特別自私，還特別無情。”

霍焱冷着臉看他，“別以為是我前任同桌就能說我男朋友壞話，再有一次，照樣揍你。”

顧涼笑了起來，過了一會沒停下，霍焱也開始笑，笑完了，顧涼開始動手扒霍焱領口，霍焱穿了一件羊絨毛衣，領口比較寬，一拉就露出了剛才他咬的地方。

整齊的牙印上還冒着血珠，他用手按了一下，“疼不疼？”

“不疼。”

顧涼想要給霍焱上藥，霍焱按住他，大手一抹，把血珠抹掉，然後那整齊的牙印笑出了聲，“我男朋友牙長的也好，看着牙印，整整齊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