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二天中午，費揚起床的時候耳朵裏還塞着耳機。

昨晚他是看着直播睡着的。

他臉上還壓出了耳機線的印子。

頂着一根紅線，費揚迷迷糊糊地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大腦依舊處于放空狀态。

床上的蔣铮已經洗漱完了，正在換衣服，準備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買幾袋速凍餃子。

“醒了啊？”蔣铮剛把上衣脫了就瞧見費揚頂着一頭淩亂的羊毛起來了，“我等會兒去超市，你要我帶點什麽嗎？”

費揚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就那麽半眯不眯地看着他，忽地說了句：“我靠，你醜到我了。”

蔣铮：“？”

“你有病啊？”蔣铮擡手就給了他腦袋一巴掌：“一起床就人身攻擊？”

“你連腹肌都沒有。”費揚不屑地嗤笑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但我不一樣，我有。”

蔣铮：“……”

“我看你有病。”蔣铮嫌棄地掃量他一番，懶得搭理他，換上衣服就出門了。

獨留費揚一個人迷迷瞪瞪地靠在床邊。

等大腦開始穩步運轉後，他又開始思考一個高深的問題

自己究竟是直的還是彎的。

他想了想，自己剛才看見蔣铮露着上半身的時候，一點想法都沒有。

就這态度，還能喜歡上男人？！

費揚忽而放下心來：他怎麽可能喜歡男人呢？不可能的！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沒辦法解釋自己深夜做的那件事

為什麽自己會給花椒刷禮物？

要是刷個幾十塊一百塊，把前任當做朋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可他不是。

他當時都沒意識到，自己這禮物一砸，直接把自己一大半存款砸沒了。

本來他離家出走的時候存款就不多，現在都快砸出坑了。

費揚顫抖着雙手打開網銀查詢餘額。

在數字跳出來的前一剎，他又突然閉上眼不敢面對現實。

等冷靜下來後，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拿遠，眼睛睜開一條縫偷瞄着手機屏幕。

仿佛掩耳盜鈴。

當他瞄到那幾個數字的時候，忽然哀嚎了一聲，不禁在心裏捶胸頓足

啊！網戀誤人！

他怎麽會幹這種蠢事！

網戀被騙了之後，還給前男友砸錢這算個什麽事啊！

鬼迷心竅！不長腦子！

費揚發起瘋來連自己都罵。

他退出那讓人糟心的網銀界面，連忙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然而他剛出門，就發現衛生間有人。

隔壁那對小情侶又在吵架了。

那個姐姐今天是半休，上午上完班回來發現自家男朋友還沒起床。

于是從卧室吵到了衛生間。

現在她的男友在洗手臺洗漱，這姐姐就站在門口跟他吵架：“你被辭了之後連工作都不找了？整天睡到中午起，晚上還搞什麽游戲直播，你真當現在小主播還有出路？人家哪個大主播不比你打得好？”

“你能不能別吵了？”那位男朋友正在刷牙，哪怕嘴裏叼着個牙刷也要含糊不清地跟她吵：“整天說這些有意思嗎？”

這态度就像是點燃炸.藥的小火苗，燃着燃着就把這位姐姐燃炸了。

她“唰”地一聲拉開門，把男朋友手裏的牙刷搶下來：“你以為我想說嗎？現在房租我出，水電我出，你吃飯的錢還是我出，我上班養你，你就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有想過我頂着多大壓力嗎？！”

正吵着，那位男朋友的視線忽然瞟到了站在門口的費揚。

大概是覺得被別人聽見了很沒面子，他忍不住朝費揚吼了句：“看什麽看？！”

被莫名其妙吼了一通，費揚心裏有點不爽，剛想吼回去，就發現主卧的房門突然開了。

闵端懶散地靠在門口，神情有些疲倦，像是剛被吵醒。

他冷淡地掃量了一眼那對情侶，語氣略有不耐：“你們的合同是下個月到期？”

大概是他那身負百八十個人頭的氣場太強，原本吵得面紅耳赤的小情侶，一看見他紛紛認慫。

那位姐姐尴尬地笑了笑：“讓你們見笑了不好意思，我們的合同好像還有兩個月的，是不是最近打擾到你們了？”

“既然知道那就小點聲。”闵端懶洋洋地打了哈欠，轉而看向費揚：“要上廁所？”

“啊？對，我準備洗漱來着。”費揚看了一眼堵在衛生間裏的男人，希望他有點自知之明。

然而那人視若無睹。

闵端瞥了一眼，和費揚說道：“你把你洗漱的東西拿到我房間。”

“嗯嗯。”費揚正急着上廁所，也顧不了那麽多，鑽進衛生間把自己的牙刷漱口杯之類的東西全拿出來，跟着進了闵端房間。

他把漱口杯放在洗手臺上，擠牙膏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眼神忽然飄到了旁邊那個黑色的漱口杯上。

費揚頓了頓，又把視線落在了自己的那個淺藍色杯子上。

這是他搬來後在門口的超市随便買的，上面還畫了個螺旋小太陽，旁邊寫了個“Smile”。

突然這麽一對比，費揚覺得自己特別幼稚。

人家牛逼噠噠的人，用的漱口杯都是牛逼噠噠的風格。

自己這簡直就是個幼兒園小朋友。

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費揚決定等下就讓蔣铮從超市帶個高級的杯子回來。

顏值比不過，設施不能落下。

等費揚洗漱完出來，闵端正坐在電腦桌前打電話。

聽見聲響，他回頭看了一眼，問道：“吃飯了沒？”

費揚搖了搖頭，沒出聲。

“我先挂了，等下再說。”闵端自顧自地跟電話那頭的餘天江說道。

“啊？我還沒說完呢，上次讓你找陪練的那件事……”

話音未落，闵端已經把電話挂斷了。

他懶散地擡眼，瞥見像小學生罰站一樣杵在洗手間門口的費揚，莫名其妙道：“站那幹什麽？”

費揚讪笑兩聲：“怕打擾你打電話。”

“不是什麽急事。”闵端把手機撂到桌上，看見他眼下的青黑，忽而問道：“昨天幾點睡的？”

費揚被這麽一問，昨天半夜幹的蠢事又開始在腦內盤旋。

他有點心虛，但還是硬着頭皮答道：“一回房間就睡了。”

“是嗎？”闵端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重複了一遍：“幾點睡的？”

“……”費揚沉默片刻，說道：“十一點。”

“幾點？”

“是一點。”

“……”

“你大半夜不睡覺在幹什麽？”闵端眉心輕蹙。

費揚覺得，這人問起話來真跟費聞有的一拼。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看直播。”

“看女主播？”闵端原本輕蹙的眉心忽然皺得更緊了。

“不不不。”費揚怕自己在別人心裏變成一個猥瑣小孩兒，連忙坦白道：“我看的是男主播。”

闵端：“……”

稍怔，闵端反應過來後一字一頓地問道：“男主播？”

費揚被他問得愣了愣。

這語氣聽起來，像是自己做了什麽天大的錯事。

可他沒錯啊，他不就大半夜看了個男的嗎！

看個男的怎麽了？他早上還看了蔣铮的一整坨腹肌呢！

而且他連人家臉都沒看見，只看見了游戲！

雖然心裏理直氣壯，但是闵端的氣場擺在這裏，費揚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似的，說話底氣都不足了：“我就看人家打游戲而已。”

“噢，哪個主播？”闵端又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把貓爪直播的APP打開。

“就，那個中單玩得很好的，一個主播。”費揚不情不願地擠出了這麽一句。

誰料闵端忽然嗤笑一聲，反問他：“誰的中單玩得比我好？”

費揚：“……”

猖狂！好特麽猖狂！

他憋了半晌，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辯駁道：“你又不了解他。”

“那讓我來了解了解，”闵端也跟着輕哼一聲，“哪家的中單玩得比我好，我去學習一下？”

聽着還挺虛心求教呢。

費揚支支吾吾了半天，依舊不肯說：“這合适嗎？萬一你粉絲把人家直播間沖了……”

“那我就更好奇了。”闵端轉過頭，朝他挑了挑眉：“居然有人配讓我沖直播間？”

費揚：“……”

“哥你是不是有點太嚣張了。”他眼中飽含幽怨，別扭道：“人家就是一個普通主播，這麽做不太好吧。”

“噢。”闵端懶洋洋地往電競椅裏一靠，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你是不是大半夜偷偷看漂亮女生的直播，不敢說，在這兒糊弄我呢？”

“怎麽可能！”費揚一本正經地搖頭，瘋狂否認道，“我要是看了我肯定承認，可我真沒看，我真的是在學習中單技術！”

這整句話裏連标點符號都不可信。

闵端是一點都不信。

他朝費揚招了招手，“過來。”

“幹嘛？逗狗啊？”費揚勉為其難地往前挪了兩步。

闵端看他這麽不情願，忽然有點不太高興。

他輕“啧”了一聲，問道：“我中路打得不好？”

“好，很好，特別好。”費揚回憶了一番，敷衍得無比認真。

跟闵端配合真的很順暢，連說都不用說，他就知道費揚等下想打團還是想抓人。

強者的步調。

“那你去看別人玩中單？”闵端不爽地眯了眯眼。

這話說得還挺有道理，費揚居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他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理直氣壯道：“那你也不開直播啊。”

“？”

“你要是開直播，我用得着去看別人打中路嗎？”

“……”

“都是你的錯。”

“……”

闵端沉默半晌，意外地認可了他的說法，點頭道：“行，我的錯。”

一聽闵端居然認錯了，前兩秒還理直氣壯的費揚，脊背霎時一僵。

仿佛美男殺人魔要從背後暗殺他似的。

他慫慫地把鍋攬了回來，低頭道：“不，是我的錯。”

闵端：“……”

“就問你個打得好的中單是誰，但你這反應，像是我逼良為娼。”闵端哂笑一聲道：“怎麽？我連給自己找個替補都不行？”

一聽“替補”倆字，費揚怔了怔，“啊？比賽的替補？”

“算是吧。”闵端半真半假地說道：“這次世冠我沒參加，是因為我有退役的打算。但二隊的新人短板太明顯，手長的炮臺法師打得不錯，但一拿法刺就斷節奏，所以俱樂部想招個中路萬花筒。”

費揚回憶了一番自家前男友的英雄池，認可了“中路萬花筒”這個名號。

他沒多想就上鈎了，直接把實話說了出來：“我看的那個主播叫花椒，根據我的觀察吧，他确實配得上這個稱號。”

聽見“花椒”兩字，闵端忽然一怔：“哈？”

“花椒。”費揚以為他沒聽清，一本正經地重複道。

闵端：“……”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複雜，有點一言難盡。

他匪夷所思地問道：“花椒中路打得比我好？”

昨天那個0-6的諸葛亮是假的嗎？

“這……沒有可比性。”費揚胡謅也一本正經，“人人都有失誤，很正常。”

聞言，闵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道理。”

然而費揚不知道的是

花椒下午開直播時，忽然接到了來自“EK.Moral”的solo邀請。

彈幕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表示

【是男人就接！不接我瞧不起你！】

于是花椒頂着萬千激将的彈幕，一頭霧水地點進房間……

慘遭一下午爆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