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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精神過載期這一條還不夠?”

“可我有精神阈值。”方覺說,“而且一旦精神阈值觸發,會比精神過載更可怕。”

精神過載,說明白些就是哨兵接受過多的外界信息,精神力承受不住而陷入狂躁與混亂。它可以事先防範,也可以被安撫。

但精神阈值就像一個閥門,它将所有的海水全部關在裏面,風平浪靜之時,海水不會沖破它,可一旦閥門意外開啓,就再也沒有什麽能攔得住洶湧的海水。

兩相對比,說精神阈值是方覺的死期也不為過。

如果張雨庭對這件事不重視,當初她也不會那麽着急地給方覺找能夠幫他跨過精神阈值的向導。

方覺強而獨,張雨庭找了那麽久,可想要強行進入他精神海的向導,不是瘋了,就是快瘋了。

只有一個。

只有那一個人,救了他一命。

張雨庭看着方覺。

青年被她教得很好,即便是現在這種情況,情緒也十分克制,從表面上看,依舊是波瀾不驚的。

她很欣慰,可又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傷湧上心頭。

于是張雨庭轉過身,遮掩住自己的表情,只讓聲音傳到方覺耳邊:“精神阈值……不是總會出現。方覺,你和方均一樣,這一生只會出現兩次阈值。”

方覺神色微動。

“十五歲那年,我和方均都沒想到你會在戰場上觸發阈值,那時我們不在你身邊,幸運的是,有個向導救了你。如果他沒死,或許還能救你第二次。”

“你自出生起,就和別人的哨兵不一樣,剛誕生的哨兵需要放進滿是白噪音的安全室裏,慢慢接受這個世界。可你卻像普通人一樣,不僅不害怕,反而還在沖着大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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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方均還以為,你是個普通人。”張雨庭轉身,眼中的情緒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依舊是那份冷冰冰的模樣,“既然你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異于常人的哨兵,還有什麽理由不站在人類的最前面?”

“我從未拒絕過你,母親。”

方覺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他改了稱呼,不動聲色地垂眸去看她:“既然精神阈值有特定次數,那麽……我的父親是怎麽死的?”

張雨庭短促一笑,面露嘲諷:“死于命運。”

方均和張雨庭結合,并沒有愛情。在那個年代,結合意味着基因匹配,能夠合成最寶貴的資源。

張雨庭也算是個有天賦的向導,她年少狷介,以為自己能為人類作出貢獻,到頭來卻連一個小小的哨兵都救不了。

“他觸發阈值,被誤以為陷入精神過載,我嘗試用精神觸網觸碰他的精神海,被彈了出來。”張雨庭淡淡道,“我都和他結合了,他的靈魂依舊在排斥我,他死了,那是他的命。”

“可你不同。”張雨庭驀然回頭,“你挺過了一次精神阈值,方覺,這就是你的強大。”

“你是在命運篩選下活下來的人,你是——唯一的火種。”

話音剛落,整個塔區忽然響起一陣警報一般的聲音,四下寂靜處,滴答聲像炸彈一樣爆發開來。

而處于爆炸中心的兩個人,卻像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塔區外鬧成一片,隔着窗能看見拱橋邊,一道無形的屏障緩緩往上升起。方覺對此視若無睹,漠然道:“你又想關住我?”

張雨庭承認了:“我知道你想找那個拿異能人做實驗的傻子。但我告訴你,你的責任并不在此,有我在,你就別想出去。”

方覺:“是嗎?”

喧鬧聲在屏障徹底升起來後漸漸散去,他側頭望向窗外,看向另一個高高聳立的塔區。

如果黎明塔的塔燈還在,以他的視力,可以穿過重重不可視的霧氣,看見如晦風雨中唯一的标識。可就算塔燈滅了,那也沒關系,在遠方,有人用靈魂給他點了一盞燈。

無論漂泊多遠。

“母親。”方覺收回視線,用一種純淨的目光看着張雨庭,“你造的盒子,在我十五歲那年就已經關不住我了。”

“你怪我沒有讓你救他。”張雨庭說,“他死了,是你的心結。”

方覺:“曾經吧。”

他曾經誤把那份想要救小向導的心當做愛情,為此異常痛苦。他時常認為,如果他的行動能快一點,再快一點,或許就能不會有那份遺憾與悔恨。

其實不是的。

小向導死了,但那也不是愛情,只是在他的屍體上,巧合般地開出一朵名為自由的花。

讓“我必須”變成了“我想”。

張雨庭無動于衷:“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放你出去的,你就當是我狠心吧。等黎明塔把高子默找出來,再看看他們怎麽處理。”她頓了頓,“還有,找到能救你命的向導。”

方覺笑了下,突然說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母親,你不是要檢查我的身體嗎,現在還來嗎?”

張雨庭一愣。

她雖然覺得不對,可方覺一向厭惡她的靠近,眼下有機會,當然要抓住。于是她重新拿起那半臂長的儀器,緩緩掃過。

倏地,她臉色一變:“你的精神體呢?!”

方覺:“落在黎明塔了。”

“你怎麽能讓雪球單獨離你那麽遠?!”張雨庭女士一改方才的從容,氣得臉都青了,“你是一個異能人,精神體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你不知道嗎?!”

說着,她失控的表情忽然一滞:“我知道了……你故意的,小覺……你……”

“我說過,你關不住我了。”方覺退開幾步,緩緩朝張雨庭行了個禮,“母親。”

說罷轉身邊走。

他走得從容,頭也沒回,任由張雨庭在身後歇斯底裏。

她質問:“小覺,你怎麽能把自己的安危當作威脅我的棋子呢?”

她威脅:“火種就應該被關在玻璃罩裏!你別忘了你還有第二次精神阈值!如果沒找到合适的向導,你只有死路一條!”

她悲恸:“方覺……我的……孩子……”

通通被方覺抛之腦後。

就像他曾經跟路易斯說過的,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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