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胖子
趙文和夫妻倆住的是棉紡廠的居民樓。
這種老式的樓房每一層都有一條通廊,家家戶戶都從通廊上經過。因為房間面積小,大多數的人家都把竈臺支在自家門口,天氣好的時候好多人家幹脆就在門口吃飯。
通廊的寬度被這些東西占去了大半兒,只留下一條窄窄的過道供人經過。還好走廊一頭亮着一個燈泡,不至于讓下夜班的人撞到別人家的東西。
這種結構是不隔音的,唐鏡站在門口敲門的時候就感到有些尴尬,因為趙文和家裏還沒有動靜,鄰居先探頭出來看熱鬧了。
唐鏡心裏頗有些無語,也只能盡量壓着聲音繼續敲門。片刻後聽到屋裏一個女人的聲音問道:“誰啊?”
唐鏡忙說:“嫂子,我是診所的小唐。我給你帶個消息。”
趙文和的老婆也是見過唐鏡的,很快走過來拉開房門。
唐鏡向後退了一步,這個時候他距離人家的門口太近是不合适的。
果然,看到他的舉動,趙文和的老婆似乎也放松了一些,“是小唐啊,有什麽事?老趙今晚在診所。”
唐鏡不确定隔壁的鄰居是不是還在偷聽,連忙壓着聲音說:“嫂子,我來給你報個信兒,聯防那邊有熟人說,趙醫生被警察帶走了!”
趙文和的老婆大吃一驚,“什麽?!”
“是真的,”唐鏡擠出慌亂的表情說:“具體怎麽回事兒還不清楚,人家就傳話說趙醫生好像殺了什麽人……明天警方那邊大概就有人來找你問話了。我是想着提前告訴你一聲,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趙文和的老婆完全呆住了。
“就這個事兒。”唐鏡滿臉都是無措,轉身要走的時候還可憐巴巴的問了一句,“嫂子,你說咱們診所還能開下去嗎?”
趙文和的老婆回過神來,“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就去打聽打聽……你放心,只要診所還開,一定繼續用你。”
她以為唐鏡是擔心工作沒有着落。
唐鏡垂頭喪氣地下樓去了。一走到樓外拐彎處的陰影裏,他的表情就變了,他對等在那裏的藏鋒說:“我看她的反應,有些驚訝,但卻并不是意外……我懷疑她應該是知道點兒什麽的。”
話沒說完,嘴巴就被藏鋒捂住了。
唐鏡心頭一跳,他聞到了從藏鋒身上傳來的淡淡的煙氣,帶了點木質香氣的感覺,不嗆人,卻帶着一絲微微的暖。
唐鏡覺得自己的臉都紅了。但不知怎麽回事兒,他的手腳卻仿佛突然間麻痹了,像故事裏那些被點中了“穴位”的人,絲毫也動彈不得。
藏鋒一只手使勁,拽着他往後退。
兩個人的身影都躲進了茂密的冬青後面。
就在這時,唐鏡聽到了一下非常輕的關門聲,他擡起頭,視線從冬青的枝葉間探出去,就見樓上一個人影閃了出來,然後回身,十分小心地鎖上了房門。
是趙文和的老婆。
看見她,唐鏡的理智瞬間回籠了,忽然覺得目前這個仿佛被藏鋒擁抱在身前的姿勢有些……羞恥。
唐鏡掙紮了一下,被藏鋒飛快按住。他聽見藏鋒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別動。”
離得近,溫熱的氣息就吹拂在他的耳朵上。這是一個有些……暧昧的距離了,唐鏡心跳加速,覺得自己剛才腿腳僵硬,被他拖着走的樣子肯定特別傻。
藏鋒肯定覺得他傻……
唐鏡尴尬的耳朵都熱起來了。
趙文和的老婆裹在一件寬大的風衣裏,腳步匆匆地下樓,朝着棉紡廠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已經接近子夜,月亮又高又遠,月光也仿佛變得稀薄,清清冷冷地照耀着沉睡中的東六區。
小巷裏寂靜無人,趙文和的老婆躲躲閃閃地穿行在巷道裏。聽到有人經過的聲音,她還會小心翼翼地躲起來。
唐鏡起初還以為她是要上夜班,但走着走着,才發現她繞過了棉紡廠的外牆,沿着廠房後面的一條弄堂繼續往前走,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廠區的範圍。
圍牆的後面,就是荒地了。
趙文和的老婆在這裏似乎猶豫了,但很快她就下定了決心,朝着黑暗中的某個方向堅定地走了過去。
遠遠跟在她身後的藏鋒和唐鏡發現她手裏有一個很小的手電筒,光柱細小,大約只能照見她前方幾步遠的一段距離。她就這麽走一走,停一停,不知不覺就離開棉紡廠一段距離了。
這個時候,別說唐鏡,藏鋒也有些懵圈了。
棉紡廠這一帶是靜江市的老廠區,若幹年後,這些老廠子因為效益不好,紛紛轉型了。這些老舊的廠房、居民小區、樹林、荒地……都慢慢消失在了光鮮亮麗的高樓大廈之間,變成了這個城市的歷史。
這一段路走得挺遠,還好那女人手裏拿着手電筒照亮,這也算給跟蹤的人指引了方向。
最後,他們穿過了一片小樹林,看到了幾棟廢棄的房屋。
藏鋒覺得這裏很像是農戶修建在田間的那種小屋子,守夜時供他們臨時居住的。房屋不大,外面有個很小的院子,從院牆上方看進去,小屋的屋頂已經坍塌了一半兒。
那女人從大門旁邊的缺口鑽了進去,舉着手電筒來回照了照,腳下遲疑,仿佛有些膽怯似的。
從藏鋒和唐鏡躲藏的位置就有些看不清這女人的舉動了,手電筒的亮光還在,但卻不再移動了,看上去好像她把手電筒放在了一個固定的位置上。
兩個人猜不出這女人要做什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帶過來一股奇特的氣味兒,有些嗆人。
“是汽油味兒。”藏鋒腳下一頓,語氣立刻變得急切了,“這女人是要放火。”
兩個人加快了腳步,到最後幾乎是奔跑了起來。
跑到近處,就看到趙文和的老婆正舉着一個一尺多高的鐵皮桶沖着敞開的房門潑灑,濃烈的味道嗆得人透不過氣來。
一個人在房屋周圍潑灑汽油,這是要幹什麽,簡直不用猜。
藏鋒也不跟她玩什麽迂回的把戲,他一個健步從門洞旁邊的豁口躍了進去,人還沒落地,腳下踢起的一塊石頭已經飛了過去,正中那女人的額頭,緊跟在他身後的唐鏡聽到那女人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手裏的汽油桶也掉在了地上。
藏鋒毫不客氣的拎起這女人,擡手在她頸後劈了一掌。
唐鏡趕上來,就見他随手将女人往地上一扔,對他說:“看看屋裏有什麽。”
唐鏡撿起放在一旁土墩上的手電筒,朝着屋裏走去。
這個小院看上去已經很多年沒人居住了,沒有家具,門窗也都不知被什麽人卸走了。空蕩蕩的房子裏只有角落裏鋪着稻草,一個人影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
這是一個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也挺講究,看上去被關在這裏并沒有很長時間。
藏鋒試了試他的呼吸脈搏,确定這人還活着,只是不知被人做了什麽手腳,不管別人怎麽擺弄,都沉沉地昏睡着。
唐鏡也有些束手無策了,“怎麽辦?”
他們倆是追着趙文和的老婆過來的,自行車都還停在趙家樓下呢。哪怕兩個人用扛的,也扛不了兩個人。
藏鋒想了想,說:“剛才過來的地方有一個小水溝,咱們把他拖到那裏去,沖一沖他身上這股味兒……他不知被灌了什麽藥,多喝點兒水,或許能清醒過來。”
“那女的呢?”
“就留在那裏吧。”藏鋒想了想,“天也快亮了,她醒來了自己會回去。”
他們不清楚這個胖子跟趙文和夫妻倆到底有什麽過節,但沒有趙文和的幫忙,只憑借那女人一個人的力量,要想綁架這樣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是不大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綁架殺害這個男人或許是趙文和主使的,這是屬于趙文和的罪孽。等這件事過去,無論這個女人自己想要做什麽,都與趙文和沒有關系了——唐鏡要解決的,僅僅是趙文和的因果。
唐鏡同意了這個提議。
他們倆扛不住他,只能一人托着胖男人的一條手臂,就這麽連托帶拽的将他帶到了附近的水溝旁邊。
初夏時節天亮的較早。
他們走到水溝旁邊的時候,遠處的天邊已經出現了一抹朦朦胧胧的亮色。棉紡廠高大的院牆和廠房就聳立在遠處灰蒙蒙的的晨霧之中,再遠處就是東六區顯得雜亂的居民區了。
藏鋒所說的水溝,就是野地裏細細的一條小溪流,寬度還不到二尺,水深剛剛能沒過腳面。但是水質還不錯,清淩淩的。
兩個人一頭汗的把胖子放在水溝旁邊,唐鏡蹲下來,用手心捧了些水灑在他臉上。他們這會兒手邊什麽東西都沒有,只能摘幾片略微寬些的草葉,卷起來舀水喂給他喝。
胖子人還昏迷着,水并沒有喂進去多少。但這麽一番折騰對他還是有一些刺激作用的,很快,他就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腦袋晃動,有了清醒的跡象。
藏鋒和唐鏡都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唐鏡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古怪的吸力,仿佛神魂都要被什麽東西攝走似的。他的面前像是有一層無形的薄膜正在漸漸成型,要把他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
唐鏡一把抓住了藏鋒的手,有些焦急的問他,“你呢,你要怎麽辦?”
藏鋒也馬上反應過來,他順着唐鏡的手勁兒湊過來,擁抱了他一下,這個時候想解釋什麽都來不及了,只能說一句,“記得我的電話號碼!”
唐鏡連忙點頭。
天旋地轉之間,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唐十一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來着?他到底也沒能想起來……
這下好了,藏鋒連他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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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又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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