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長工

三天後,付青青再一次來到了蓮花峰。

她完全是抱着“能發現問題固然好,發現不了問題也沒什麽損失”這樣的态度再次登上法壇的。

她的父母神情有些緊張,她這個當事人反而顯得非常平靜,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态度配合得不得了。尤其在她面對唐鏡的時候,唐鏡能夠很清楚地感應到她腦海中那種幾乎是不設防的态度。

這也導致唐鏡進入這個陌生世界的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唐鏡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這是一間非常寬大的房屋,結構有些像道觀裏念早壇功課的上律堂:青磚地面、木質的窗戶、榫卯結構的屋頂,以及房屋中對稱排列的足有一人合包的木柱。

房屋的維護與保養顯然不如道觀,唐鏡注意到這些木柱、窗框上的油漆都有些斑駁了,窗戶上貼的還是窗紙,很多地方的窗紙都已經破了。

唐鏡左右看看,注意到這間空空蕩蕩的房屋其實是一個存放東西的地方,在他的前方,牆壁下方立着一人多高的木架,架子上分門別類地存放着許多不同的袋子。另一側的牆根下面還堆着木頭箱子。

幾個年齡與唐鏡相仿的青年正站在木架子前面,跟一個上歲數的男人說着什麽。他們的穿着打扮都與有些古怪:上衣褲子的樣式都有些松垮,粗布的質地,上面沾滿了灰塵,腰上還系着一根布繩子。

唐鏡打量了好一會兒,慢慢反應過來,他曾在書上看到過類似的裝束……民國時期的底層工匠、出賣力氣維持生計的苦力,諸如此類的身份。

唐鏡意識到這一點,竟然有些興奮,他真如藏鋒所預言的那樣,來到了更早一些的時間。

于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輪回這回事兒嗎?!

正在說話幾個人當中,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回過頭,沖着唐鏡招了招手,“小唐!這邊!”

好了,不用為自己的身份發愁了。

唐鏡連忙跑過去,他注意到原本自己身上的穿着是有些模糊的,即便是他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楚,但當他跑到那群人面前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跟他們毫無區別了:半舊的布衫、褲子、草鞋,腰上還系着一根髒兮兮的布帶子。

他的精神力,自動修正了他與這個世界不合拍的因素。

“小唐,”頭發花白的老人家擡起頭,兩道威嚴的目光掃了過來,“你跟着張二、鐵牛,把這幾個袋子送到梧桐園去。”

唐鏡還在想哪個是張二和鐵牛,就見一個又黑又壯的小夥子從人群裏擠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長得像麻杆似的小夥子,麻杆似的小夥子沖着唐鏡招招手,“這邊。”

唐鏡以為那個壯實的叫鐵牛,沒想到這個瘦麻杆笑嘻嘻的對他說:“咱們今天跟着張二哥把這些活兒幹完,明天就不用過這邊來了。”

唐鏡秉承着少說少錯的原則,跟在他們身後走到木架前,把麻布袋子扛在自己肩上。袋子并不沉,大約四五十斤的樣子。唐鏡隔着袋子感覺了一下裏面的東西,似乎是一種質地非常細膩的泥土。

唐鏡不明所以,見張二和鐵牛對袋子裏的東西都是挺小心的架勢,也不敢大意,心裏暗暗揣測袋子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從大屋裏走出去,就見門外是一處寬敞的庭院,此刻院子裏堆着許多桌椅板凳,還有不少人來來往往地搬運東西,似乎是正在搬家的光景。

出了院子,外面是一個更加寬敞的庭院,遠處有一片池塘,池塘周圍種着一叢叢柳樹,景色十分秀美。

池塘邊的廊檐下挂起了紅綢和紅色的燈籠,很多人都是一臉匆忙地來來往往,似乎在辦什麽大事。

紅綢子……

唐鏡有些好奇了,這座大宅子的主人,似乎是要辦喜事?

身強力壯的張二是個很沉默的人,相反鐵牛就有些話唠,不用唐鏡提問,他就扛着口袋絮絮叨叨的跟他聊了起來,“聽說這位二少奶奶的娘家可了不得,家裏闊氣就不用說了,兩個哥哥都留過洋,現在北平的政府裏做事呢。”

唐鏡默默消化他話裏的各種信息。

“你不知道吧,”鐵牛沖着唐鏡擠眉弄眼的,“這位二少奶奶不但人長得俊俏,還念過洋學堂呢。聽說她還要去外國讀書,不過家裏人沒同意。”

走在最前面的張二悶聲悶氣的呵斥他,“你都從哪兒知道的……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二少奶奶也是你能議論的?又不是頭一天在童家做事。”

鐵牛嘻嘻哈哈的笑着說:“咱也就是窮小子一個,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掙不了幾個銅板,以後可能連個媳婦兒也說不上……過過嘴瘾麽。”

張二沒好氣的說他,“好好幹活兒,早一天混成師傅,不比什麽都強?”

鐵牛的臉色一下就耷拉下來,“張二哥你還不知道我,我就是幹點兒力氣活兒還行,細致活兒我幹不了……再說二少爺也不會讓我跟着那些老師傅的,那可是他們童家的寶啊。”

他這話聽着像是在調侃,但提起“老師傅”的時候,語氣裏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敬佩之意。

這是一個處于弱勢的人,在仰望着地位更高的存在時才會有的語氣——因為老師傅能幹細致的活兒。

鐵牛說着,還不忘了鼓勵一下自己的難兄難弟,“張二哥雖然你不細致,但咱們院子裏的事兒都歸你管,老爺都說了,等二少爺成家以後,就讓你拿二管家的薪水了……還有小唐,我看小唐的手就挺巧的,以後說不定也能混成個大師傅。”

張二聽他這樣說,臉色也緩和了一些,數落他,“你少動些花花心思,好好幹活。咱們一個村出來的,我還能不管你?”

他的語氣嫌棄的不行,但看着鐵牛的眼神卻是關切的。

鐵牛也嘻嘻哈哈的拿胳膊肘去撞他,又跟唐鏡擠眉弄眼,“小唐,記得跟那幾個老師傅殷勤點兒啊,把他們哄好了,教你兩手,回頭你也能當上師傅了!”

唐鏡笑着點頭。

幾個人扛着袋子來到了位于大宅子西北角的梧桐園,按照下人的指引将布袋放進了院角的庫房裏。

唐鏡在庫房門外的角落裏看到了一個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像一個小堡壘,比普通的房屋要矮一些,外面是泥土的殼,下方有生火的爐竈,爐膛周圍有柴火熏染的痕跡,頂端還有一個煙囪。

那是一個窯。

庫房另一側的房門是虛掩的,唐鏡經過的時候看到了寬大的案臺,和案臺上一尊一尊素白的瓷瓶。它們靜靜地安睡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陽光在窗口被擋住,微光如薄紗,如浮塵,給它們優美的身形籠罩了一層朦胧又神秘的色彩。

唐鏡恍然間生出了一種錯覺,它們仿佛是活的,有生命的,只是在這一刻陷入了沉睡。

鐵牛在他身後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提醒他,“二少爺的工房,閑雜人等是不能進去的。讓他看見你在這裏轉悠,又要罵人了。”

唐鏡回過神來,跟着鐵牛繼續去之前的院子裏搬東西。

鐵牛是一個沒人跟他聊天,他自己就能唠叨一路的話唠,于是等搬完了東西,唐鏡對自己的處境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這裏是黃河以南的某個小鎮,具體位置鐵牛說不清楚。他和張二都沒怎麽念過書,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離開自己出生的村莊,來到童家鎮做工。

唐鏡和鐵牛、張二都是童家的長工,童家是當地的大地主,也是最大的瓷器商人,他們家有好幾個大瓷窯,還做着洋人的生意。

用鐵牛的話說:“童家把瓷器賣給洋人,洋人有大船,拉着咱們的瓷器到大海那一邊的國家去賣……還跟南邊的洋行做生意,哎呀,童家生意做的老大了,掙的錢那可跟下雨一樣……有錢人啊。”

唐鏡拐彎抹角的問起了他們所在的時間,這個問題,鐵牛和張二更說不清楚了,只知道沒有皇帝老爺了,外面還有軍閥在打仗,搶地盤什麽的,前兩年還有流竄的軍閥跑到童家鎮附近來籌集軍饷。

唐鏡是讀過《近代史》的,他算來算去,得出的結論是:如果這不是一個平行世界,那麽這會兒應該就是民國初期。

大約是吧。

唐鏡其實并不十分肯定。

童家鎮、做生意的童家、馬上要娶媳婦的二少爺童嘉銘,童嘉銘改成了工房的梧桐園和幾位天天圍着二少爺轉悠的老師傅。

這就是唐鏡在初來乍到的這一天所了解到的全部信息。

除了梧桐園裏整理雜務,洗衣做飯的兩個老阿姨之外,唐鏡沒有見到一個年輕姑娘。但這個時間點:童嘉銘娶妻的前一天,讓他有些懷疑他要娶的,會不會就是付青青。

但他只是童嘉銘身邊的一個長工,在這個時代,據說大家族裏的規矩是很多的,他哪裏有機會接觸到二少奶奶呢?

唐鏡有些頭疼,但他更頭疼的是,他并沒有在童家的下人當中看到藏鋒。

他知道藏鋒的出現是以他的時間地點為坐标的,這裏面還會有一個誤差,有時候會比他來的早一些,有時候會晚一些。

唐鏡很久沒有幹過這樣純體力的工作了,在搬了一整天的東西之後,他跟着鐵牛走進了給長工休息的“宿舍”,頭一次見識到了大通鋪。

這是一張巨大的床,從進門處一直鋪展到了窗下,床上鋪蓋卷一個挨着一個。床下每個人有一個草筐,裏面放着他們微薄的個人物品:或許是兩三件換洗衣裳,或許是從老家帶出來的一雙新布鞋。

唐鏡的私人物品只有一身換洗衣裳,兩雙草鞋,一條用來擦臉洗澡的布巾。

沒了。

物質條件貧瘠的讓唐鏡有種不可置信之感。

唐鏡無奈又心酸。好一點的消息就是他們這些長工其實是有工錢的,但工錢要在過年的時候才結賬。

所以唐鏡此時此刻,所有的家當就是被他藏在腰帶裏的幾個銅板。

唐鏡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哪怕找到了藏鋒,如果藏鋒也是這樣的處境,那他們誰都別想着能吃上肉了。

--------------------

唐鏡:要過苦日子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