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潰兵

安東尼給的錢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

但艾米又不會做生意，一個人漂泊在外，衣食住用行樣樣要錢，坐吃山空其實也支持不了多久。

而金發藍眼實在是符合焱耀帝國的主流審美，她最近受到的騷擾着實有點多。伊萊預計的那藥劑能起三個月作用顯然有點不靠譜，現在都已經三個月了，可她的發色和眸色沒有一點要恢複的跡象，艾米簡直懷疑自己一輩子都要是這個模樣了。

那些騷擾她的人一般情況下不會硬來，但她總是得多留個心眼防備着免得着人的道，拒絕的時候也不能太生硬落了人面子，整天繃緊着神經，艾米幾乎想自暴自棄地随便跟個人算了，反正貞#操什麽的都是貴族才講究的東西，底層的女子能找個人靠着，哪怕只能依靠一時，也是好的。

只是人就怕對比，這些男人無論是氣質長相還是思想學識都差安東尼和伊萊一大截，她在這些男人中間挑一個跟着，還不如當初朝伊萊使使勁兒呢。安東尼對她不假辭色，但伊萊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家夥可不是正人君子。

被圈養過之後，再來過這種自由自在的日子，艾米覺得各種不适應，特別是手頭暫時有錢的時候，明知道坐吃山空不長久，卻也不知道自己該幹點什麽。

以前日子過得雖然苦，但總是有希望，進焱聖城，去魔法神殿測試魔法體質，努力成為魔法師或者聖女。可是當希望破滅，發現一輩子都要過這樣的生活，艾米有點茫然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不聽勸告，再次去焱聖城測魔法體質，可是這樣做會不會當真是有點不識好歹了？伊萊的話不一定可信，但安東尼應該還算可靠。

然後等艾米手裏的錢花完的時候，她頓時不迷茫了。

活着這麽難，哪兒有空迷茫啊！

就算魔法師這條路堵死了，那不是還有傭兵團這條路的麽？賺錢，建個小傭兵團，然後再發展成大傭兵團，然後建立傭兵之國……呃，雖然傭兵之王文森的路線并不是這樣，但想來都是差不多的。

艾米振作起來之後，就去酒館打聽如今有哪個傭兵團缺人了。一般的傭兵團女人不太好進，艾米碰了幾次壁之後終于有個刀鋒傭兵團肯暫時接納她。

刀鋒傭兵團已經有九個人，成員看起來還算正派。他們其實不大願意接納女人，但他們最近接的任務是往北邊戰區送貨，這可當真是把腦袋栓在褲腰上的危險勾當，有時候連己方的軍隊都不一定是安全的，一般二般不那麽缺錢的傭兵都不願意冒這個險，他們實在找不到人，所以即使對艾米不太滿意，也勉強讓她入團湊數了。

艾米也知道危險，不過手頭當真是沒錢了，也只能自我安慰至少還認識騎士團的人，真遇上了對方大約會對她擡擡手。

刀鋒傭兵團的人又等了兩天，又招到了一個人，實在沒辦法再等下去，只能一行十一人押着貨物啓程。

刀鋒傭兵團的團長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略有些排斥艾米。畢竟在純雄性的世界裏，漂亮的女人有時候就意味着麻煩。團長盡量把艾米跟傭兵團其他人隔開，艾米也并不想與他們有過多接觸，每天只做好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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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返偵查，有時候還要幫忙裝卸貨物，幾乎耗盡了她的體力，紮營後有時候還要值夜。

刀鋒傭兵團團長敢走這條線是有準備的，他對周圍地形熟悉的可怕，本地人都不知道的小道他都能找到，有時候明明叢林密布，即使單人能過去，運着貨物的馬車也絕對過不去，可當開出十來米路之後，就能找到可容馬車通過的通路。

這也是一項本事。艾米兩眼放光，在一邊偷師，默默在心裏記路。她那些三腳貓功夫幾乎都是這樣東一麟西一爪學的。她力氣不如人，幹這行想保命只能靠平時多聽多看多學。

刀鋒傭兵團的團長見她還算安分勤快，對她的态度也就緩和了些。

那天她跟團長一起值夜，因為已經在戰區邊緣，怕引人注意也沒敢點篝火。其他人都睡了，萬籁俱寂。

艾米打了個哈欠，努力集中精神。

“小姑娘怎麽會幹這行？”團長忽然開口。

聊聊天也能解困，艾米揉了揉眼睛，“大家不都一樣麽？如果能幹別的，誰會幹這行呢？”

團長笑了笑，“男人和女人可不一樣。”

艾米聳了聳肩，“我知道啊。放心，我沒打算在你的傭兵團裏勾三搭四，別總防着我。你看，我長得挺漂亮的是吧？就算要勾搭，也得勾搭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勾搭個破傭兵有什麽意思。”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麽幹這行呢。家裏沒人了？”

艾米有點意外地瞥了團長一眼，“大叔，你問這麽多幹嘛？幹完這單生意還想留我在你團裏麽？”

“你在偷偷記地圖？”

“呃……”艾米僵住，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嘴硬，“你也沒說不許記啊。”

她小心察言觀色，見團長并無怪罪的意思，于是開始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家裏早沒人了。好像小時候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因為我記得曾有人騙走了我一個金墜子。不過有記憶開始就在街上，乞讨什麽的。挨餓的時候就去偷，有時候被人打，後來慢慢學了些技巧。鎮子小，我年紀還小的時候人家不好跟我計較，長大一些就有點混不下去了。然後就只能離開。幾年前跟着一個傭兵團做做飯打打雜什麽的，賺了些錢，覺得做傭兵還不錯，就開始跟着傭兵團做任務。如果……團長你願意接納我做正式團員，我一定會好好幹的！”

“看你表現吧。”團長笑了笑，沒立刻答應她，卻從懷裏摸出了個小本子遞給她，“既然對地形有興趣，就好好看看。”

傭兵團招個女人真不如招個男人，但男人到了團長這個年紀對小姑娘都會比較心軟。他看着如墨的夜色，心想如果他的女兒活下來，大約也跟艾米差不多大了。

艾米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拿着小冊子就想看，可惜月色太暗淡，看不清楚那小本子上的字，只能小心翼翼地貼身收着。

守到後半夜，兩人正打算叫醒後半夜值夜的人換班的時候，大地忽然有隐約地震動。

團長臉色一變，快速地對艾米說：“去叫醒他們戒備，我去瞧瞧什麽事。”

團長話音一落，就消失在夜色中，艾米趕忙去叫醒傭兵團所有人以及運送貨物的那些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所有人都沒有怨言地将帳篷收起，貨物裝車整理好，随時準備離開。

然而等了有一刻鐘，地面震動越來越明顯，風裏傳來淡淡的血腥氣，而團長仍沒有回來。有軍隊在附近戰鬥，情況不妙，團長去打探卻這麽久都沒回來，兇多吉少，……也有可能，是見形勢不對來不及回來報訊，丢下他們跑了。

“我們先走。”副團長下令。

艾米一愣，心裏略有一絲不忍，“可是，不等團長了麽？”

“不然你留下來接應他？”副團長冷冷反問。

艾米抿着唇，有點猶豫。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有雜亂的奔跑聲。

傭兵團裏一個年輕的傭兵往前走了兩步，不确定地問：“團長？”

那人沒有回應。那個年輕的傭兵在看到那人并非團長時，想退卻已來不及。

那人見有人擋路，一刀斬過來，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年輕的傭兵伸了手臂去擋，被砍掉了半截手臂，慘呼着倒在地上。

那人卻仿佛完全沒看見一般，紅着眼睛，散亂着頭發一刻不停地往前跑。

艾米跟安東尼手底下的人混久了，對軍隊多少有些了解。她能看出對方穿的應該是步兵的軍服，而且最起碼是個小隊長。

這是……步兵與傭兵之王交上手了？敗退了？不是說步兵只能在人屁股後面狂追麽？不是說傭兵之王人太少，只要被步兵堵上，就完蛋了麽？

那邊副團長還在招呼人拉着貨物趕快逃，沒人管地上斷了手臂的年輕傭兵。

“不能要貨物了，趕快逃！”艾米提醒了一句，不管他們有沒有聽她的，連忙在黑夜裏辨明方向開始逃。她記得白天的時候團長說西南方向有樹林。

不說有沒有可能碰上傭兵之王的騎兵，就說焱耀帝國這些潰敗的步兵對于他們來說都是極為危險的，潰兵是沒有理智的，所有擋在他們路上阻礙他們逃命的人，都會被認為是他們的敵人。即使他們逃出一定距離之後撿回理智，但沒水沒糧沒錢，除了搶劫，也幾乎沒有別的辦法。而且誰知道他們這算不算逃兵？帝國對逃兵的制裁十分嚴苛，有很大一部分潰兵都不得不落地為匪。

傭兵的武力雖然還可以，卻終究不如這些經過正規訓練又經過沙場血戰洗禮的正規軍悍勇，正面碰上，即使同樣的人數，也不是人家對手。

選西南方樹林是比較冒險的做法，雖然騎兵進不了樹林，但焱耀帝國的步兵也很有可能往樹林那邊潰退。

然而情況不明，艾米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如果真是大股軍隊往樹林那邊潰退，也未嘗不是好事，人數多，就會有組織有紀律，他們大約也不會傷害她這樣的普通人。最危險的事情，是遇見小股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