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混亂

傑克又找了五天,始終無所獲。

阿德拉沙漠極為廣闊兇險，夏季那些走私商人也只敢沿着沙漠邊沿的固定路線前行,如今文森遇上了沙暴,就算是活着,十五天走不出來,缺水缺糧的情況下也必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一直以來習慣了凡事有文森決策，頭頂遮蔽風雨的人驟然離去,傑克心裏也十分迷茫惶恐。

可是他沒有時間去浪費。

消息已經瞞不住了,帝國方面已經往沙漠派人探查究竟,而傭兵之國那波魔法師們也上蹿下跳，頻頻與艾米接觸。

這些魔法師自然不希望傭兵之國被帝國收回,但他們也不希望傭兵之國站穩腳跟，還像以往一樣魔法師沒有任何特權。

艾米倒是一直安分,努力安撫帝國方面以及傭兵之國的魔法師。

但傑克不清楚她這樣堅定地站在傭兵之國這邊，還能堅持多久。

如果文森死了，她算什麽？除了投靠帝國，她還有什麽出路？

人一生能有幾個生死相托的兄弟？多年兄弟，傑克此時真不想考慮出路，他想盡全力找文森，親自去，找到再也不能找的那一天。

可是文森不在了，傭兵之國的未來肩負在他身上，他要考慮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出路，而是整個傭兵之國的出路。

帝國如今還沒反應過來，而且此地距焱聖城有很長一段距離，所以在帝國采取行動之前，他尚有機會，否則傭兵之國一團散沙，帝國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收複傭兵之國。

那是他和文森都不願意看到的。

傑克一個人想了很久，然後去找艾米。

“十五天了。”傑克這些天沒有一天安枕，眼下都是深深的陰影，“殿下，你有什麽打算嗎？”

艾米魔法天賦覺醒之後身體就越來越差，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立刻肉眼可見的憔悴下去，可是因為有一股精氣神撐着，倒是沒有病倒。她現在就像是一張崩到極限的弓，聽到傑克話裏有放棄的意味，立刻尖銳地問：“你不打算繼續尋找文森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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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苦笑，“當然還繼續找，但是已經十五天了，殿下……帝國那邊大約已經往焱聖城傳消息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我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傭兵之國是文森的心血，你當我是個小人也好，當我是貪慕傭兵之王的位置也罷，我不能不想想以後了。”

艾米覺得自己這些天都不太清醒。

是該想想以後了，就算是找人，也不耽誤想以後啊。文森只是失蹤，傑克就敢不把她當回事軟禁起來，如果文森……死了，她該怎麽辦呢？

她可以用帝國和傭兵之國的魔法師來威脅傑克，可是那都是虛的，她不是真的公主，也沒有頭腦去帶領那些魔法師做些什麽。她年少時候有過各種不切實際的野心，但消磨到現在，還真沒什麽抱負。傑克說傭兵之國是文森的心血，她何嘗不知。這裏是這麽多年她唯一可稱之為家的地方，她不想也不可能毀了傭兵之國。

她回不去帝國，傭兵之國恐怕也呆不下去。她現在身體弱的跟一般貴族女子差不多，以帝國對魔法師的管理，流落民間的魔法師只有隐藏魔法天賦一途，就算是傭兵之國肯放她自行離去，她也沒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了。

何去何從，她應該好好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一下。

可是即使知道前路艱險，她依然不想去考慮，只抱着一線希望文森能平安歸來，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文森就像是她頭頂的天，而此刻天塌了。

“讓我去找他。”艾米此時是真的六神無主了，她從凳子上撲下來，失禮地抓着傑克的袖子，幾乎是懇求的姿态。

吟游詩人的故事裏，所有的真愛都可以發生奇跡，如果文森如今注定無法生還，是不是她去找他就能發生奇跡呢？

“你？殿下你別這樣。”傑克連忙扶起她，手忙腳亂地搶回自己的袖子，“數千将士找了十來天都沒消息，你去能有什麽改變？頭兒失蹤，如果連你也一起失蹤，我該怎麽向底下的兄弟們交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艾米雙手捂着臉，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睛裏流下來。

傑克低頭看着她，安靜的室內，女人哭的無聲無息，連一聲嗚咽也沒有，如果不是看到她指縫間的水跡，他根本不會知道她在流淚。

她不想在傑克面前情緒失控，那樣會暴露出她的弱小，讓她更加失去談判的籌碼。

情況能有多壞呢？再壞能壞到她孤身一人當傭兵的時候嗎？如今她随便賣幾件珠寶就能衣食無憂。艾米努力說服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緒。

過了許久，艾米抹了把臉，擡起頭來的時候神色已經平靜下來，“那麽，你這次來找我，你想怎麽樣？”

“傭兵之國不能亂，我必須把局面控制住。”傑克卻似乎遲疑了，啰啰嗦嗦地解釋，像是向艾米解釋，又像是說服自己。

艾米安靜的聽着，又像是思緒已經飄到了極遠處，眼神有些空洞。

傑克解釋了半天，終于不再說那些廢話，“殿下，你手上有魔法師，有帝國的支持，同時你還是傭兵之國的王後殿下。不管你是怎麽想的，總會有人擁護你，出于各種各樣的目的，讓傭兵之國分成兩個陣營。傭兵之國已經太弱小了，經不起分裂了。”

“可是我不能把傭兵之國交到你手上，除非你有頭兒的孩子。”

艾米閉了閉眼眼睛，嘴角的笑容有點諷刺，“你手裏有軍隊，你想自己當傭兵之王。那麽你想把我怎麽樣呢？你也不能殺了我，不然文森手下的兄弟們一樣會找你拼命。”

“你回帝國吧。”

回帝國？艾米苦笑，她又不是真正的公主，怎麽回去？文森明明答應過她的，她可以留在傭兵之國一輩子，可是他現在人又在哪裏呢？他真的就這樣死了嗎？

回帝國當然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傑克猶豫了許久，終于硬着頭皮把話說完了，“或者，你改嫁給我。”

如果艾米改嫁給他，傭兵之國的兩股勢力合而為一，避免了內耗，有帝國背景的公主殿下依然是傭兵之國的王後，與帝國的盟約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艾米的目光卻利的像刀，不敢置信地看着傑克。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着，氣憤到渾身顫抖，她終于忍不住，揮手扇了傑克一耳光，“你也配說自己是文森的兄弟？”

傑克沒躲，硬生生地挨了這一巴掌，他也知道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禽獸，挨了這一巴掌他心裏反而好受了許多。

他低着頭，低聲說：“我不配。”

“滾出去。”艾米指着門，手腳冰涼，她恨不能毒死他。

傑克嘆了口氣，心裏羞愧自責各種情緒交織，然而最終他還是硬着頭皮說：“殿下，我只能給你五天考慮的時間，我會依然盡全力尋找頭兒。”

無論心裏如何想，光陰始終不等人。

第二天，依然沒有找到文森的消息。

傑克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着親信看住軍營，明發告示，将文森失蹤之事昭告整個傭兵之國，并稱，五日之內再無文森消息，他就繼任傭兵之王的位置。

這樣自封為王的行為既不合理又不合法，然而傭兵之國本來就是沒有多少法度的地方，他手裏有兵，如今端看帝國的态度了。

艾米坐在客廳裏，從前一天傑克離開之後，她就一動沒動。

早上的時候，管家來告訴她傑克已經将文森失蹤的事情昭告整個傭兵之國了。

到如今這形勢，管家作為文森信任的人，也不再站在傑克的那邊了，可是他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外面雖然有傑克的軍隊看守，但他并沒有完全軟禁艾米，艾米可以見自己想見的人。

于是這一天王宮仿佛炸了鍋一般，魔法師、軍隊的人，懷着各種各樣的目的來表忠心，來打探艾米的意思。

艾米心裏依然游移不定，她沒有跟傑克争權奪利拼死一搏的*，在之前短暫的情緒失控過去之後，她也清楚自己親自去找文森，期待故事裏那因為愛情而出現奇跡的想法也相當不靠譜。

她想她和文森指間終究算不上愛情吧，她顯然更愛自己的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寫到半夜，三更簡直要了我的命，求不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