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問題

安東尼從會客室走出來的時候,發覺這次聚首,什麽問題都沒談，只跟文森打了一架。

他低聲罵了一句，豎起軍服的領子遮了遮側臉上的淤青，低着頭出了皇宮,心裏面憋着一股火，覺得自己混的真是有點慘。

誰也不是天生的英雄,那些崇高理想的最初,不過是個人成就功業、封妻蔭子的野心,只是一路走來,見蒼生疾苦，身居高位,便有越來越多的責任背在肩上，身不由己。

他身邊曾有過很多盟友，如文森，雖然天各一方，甚至立場敵對，然而他們胸中燃着同樣的熱血；如艾米，短暫的攜手，雖然目标不同，卻也相互助力。

可是也許最終，這條路注定孤獨。

安東尼走了，艾米卻站的離文森遠了些，在一片狼藉的會客室裏，兩人頗有些相對無言。

文森知道她現在才算是冷靜下來，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人這一生，終歸有諸多顧忌及放不下，有時候愛是一回事，能不能在一起又是一回事。

他現在已經明白艾米的心意，可是放棄一切跟他走，談何容易。

“文森，當初我以為你死了，傭兵之國我沒辦法再繼續待下去，回到帝國之後皇帝陛下把我嫁給了安東尼。”艾米低着頭，不知道該怎麽措辭，她并不想狡辯或者把過錯全推到安東尼身上。

她有些煩躁，“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現在明白她曾經不屑的那些貴族規矩教化，其實還是有其道理的。你接受了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又該拿什麽去面對最好的那個人呢？

她忽然靈光一閃，解釋，“我和安東尼并沒有發生過……親密的事。”

其實艾米也沒什麽可以證明，不過她知道文森會相信她。

文森愣了愣，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關于這個問題，他都是盡量回避的。她和安東尼畢竟結了婚，他們之間有什麽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倒是這麽久他們之間依然什麽也沒有讓他有些意外。

他看着她難得羞澀又糾結的模樣，心裏軟成一片，他想伸手把她抱在懷裏，卻見她忽然甩了甩頭，一臉的沮喪，“也許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終究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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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比她更深刻地明白一個人的身份有多重要了。

文森勾了勾唇，“其實現在也只有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你的态度，想跟我在一起還是跟安東尼；第二個問題是安東尼的态度，如今皇帝年幼，他也算是權傾朝野，更重要的是他的勢力和威望都是實打實地，而你靠的是虛無缥缈皇權，不可能跟他硬抗；第三個問題……并不算問題，我聽你的決定。”

艾米有些不解，“你的傭兵之國……”

“傭兵之國不再是我的了，是傑克的。”文森溫柔地看着她，笑了笑，“不過不必擔心，我應該還養得起你，至少不必節食。”

想起當年的玩笑話，艾米恍如隔世。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幾乎忍不住找面鏡子來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傾國傾城紅顏禍水。

文森看出她的心思，搖了搖頭笑着說：“別太感動，我并不是什麽都不顧的風流情聖。我當初因為貴族把平民軍隊當炮灰，憤而叛出帝國，建立傭兵之國，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要過得好，帶着兄弟們一起過得好。不過既然成為傭兵之王了，那麽轄下的屬民，以及奉我為王視我為精神領袖的傭兵，我也不能無視他們的苦難。地位越高，責任越大，但我的性子不願拘束，又太過理想主義，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當然，客觀原因還是因為我從沙漠回來的太晚了。傑克已經繼位，受封傭兵公爵。我相信他和手下的兄弟還是忠于我的，若是我出現，他必然會讓位。但傭兵之國除了我最初帶出來的那批人，現在吸納了不少別的勢力，政權的更疊會導致不穩定，帝國的情勢又不明，傭兵之國現在像是敞開口的布袋，正是脆弱的時刻。傑克幹的挺好的，傭兵之國未來至少十年都會按照我想的那樣發展，誰來做傭兵之王并沒有區別。”

傭兵之國會成為傭兵的中心，傭兵微弱的力量會被傭兵協會以一種松散的方式集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傭兵精神會慢慢深入每一個傭兵心中，滲入骨血。到時候，有沒有傭兵之國都不再重要，只要有傭兵在，傭兵之國就在。再沒有人敢肆意欺淩傭兵。

而最初的火種，是他點燃的，不過野火燎原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文森現在頗有一種錦衣夜行的感覺，可惜早年的朋友安東尼也不可能再跟他分享這種喜悅。

“哦。”對于他說的那些，艾米如今也漸漸有些明白，不過……，“你不再是傭兵之王了，我們自然可以不再顧及傭兵之國，但是我們也不可能再回傭兵之國，帝國更呆不下去，我們該怎麽辦？安東尼不會同意，帝國也絕不會允許公主流落在外。”

這些問題文森都考慮過，不過此時她跟他煩惱着同樣的問題，讓他覺得這些顧慮都不再是問題。她愛他，願意放下一切跟他走，這個事實美好的讓人心醉。

“久別重逢，說這些真是煞風景。”文森掠過她耳邊的碎發，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慢慢解決吧。”

他抱住她，滿足地嘆了口氣，“我沒想到，你真的願意放下一切跟我走。”

艾米愣了一下，見到他之後她幾乎不假思索地想要跟他走，就算後來冷靜下來也沒想過放棄他，如果是真正的公主的話，就算是喜歡，也不會這樣吧。當初公主殿下就一次又一次放棄了安東尼。

其實她并沒有為文森做過什麽，有些犧牲以及立場的選擇，作為公主殿下來說或許很難，但對于一個贗品公主，那幾乎是趨利避害的必然選擇，根本不值得感動。

文森感覺到艾米不安，解釋，“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帝都如今的形勢，我知道你不容易……”

艾米搖了搖頭，“文森，也許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可是，事實上是哪樣？她卻說不出口。

文森低頭親了親她，意有所指地說：“我明白，不管怎麽樣，我都愛你，支持你的決定。”

之前城門口那樣混亂的情況，或許注意到的人不多，但他的注意力是一直集中在艾米身上的。

只出火系魔法師的皇族為什麽會有一個使用木系法術的公主？

文森倒是沒想到一開始嫁到傭兵之國的公主是假的，他想起的是另一個不太靠譜的民間傳聞。據說老皇帝陛下皇宮裏曾經有一位聖女跟外人相戀，當然這等皇室秘辛都是諱莫如深的，民間傳聞也有很多個版本，有說私奔的，也有懷疑皇室的幾名殿下血統有問題的。

這種事太尴尬，所以他也沒有追問艾米。

兩個人安靜地擁抱了片刻，文森略有些心猿意馬，不過最終還是克制了。不管中間有多少曲折，艾米現在畢竟還是伯爵夫人，兩個人真做什麽的話，總感覺有些不道德。

接下來的半個月大家都很忙碌，帝都的勢力重新洗牌。老皇帝葬禮過後，小皇帝科林登基，但因年紀尚幼，由大長公主艾琳娜攝政。

焱聖城已經在傳流言說傭兵之王沒死，如今追随在公主身邊，但畢竟相信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還是寧願相信公主殿下看上了個長得像傭兵之王的侍衛，收做男寵了。

不過即使人家不信，也不能任由流言瘋傳，知情人大多數都是忠于她的，她也不能把知情人都殺了，艾米就趁着這次勢力洗牌，把以前見過文森的人都調出帝都了。

其中就包括布魯諾。

布魯諾是喬爾子爵的次子，自身沒什麽魔法天賦，上面還有個大哥頂着。他開始上前線後來做公主護衛隊隊長去傭兵之國，都是想靠着自己出人頭地，沒想到費了半天勁，到最後回帝都還是籍籍無名。

現在艾米借着小皇帝的名義給他封了個爵位，讓他選擇是回封地做個閑散貴族還是去軍中，他選擇了後者。他一直在軍中混，對平民軍隊倒是沒有像其他貴族那樣看不起。而且明眼人也看的出來，安東尼得勢了，今後平民軍隊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伊萊在二皇子失敗之後就被投到了牢裏，雖然大家也算老相識了，但立場不同，在城門前他差點要了艾米的命，而且他知道的太多了，艾米還沒想好怎麽處置他，安東尼來求情饒他一命。

因為伊萊在牢裏求見安東尼，透露出一個消息。他說大公主沒死，被他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希望能用大公主殿下的一條命來換他的一條命。

安東尼于是來跟她商量。

艾米發覺最近好像流行死而複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