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永恒

程松并沒有來手術室這邊等着，而且在另一個房間，那房間的規格和樣式可不像是自己兒子正在搶救一般父母能呆得住的地方。

謝遠然推門進去，程松連眼皮都懶得擡。

“程先生是來做什麽的？”謝遠然坐在了程松對面的椅子上。

程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指揮保镖給他倒了一杯水，兩個人就像是來來品下午茶的對手，反問道：“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嗎？”

“我錯了？”謝遠然端起那杯水，在手裏把玩着，像是在把玩什麽珍貴的物件。

程松擡起頭看了他兩眼，這人和那天很不一樣了。

“我錯了？！”謝遠然猛的提高聲音将手中的玻璃杯重重的砸在地上，玻璃瞬間破碎，飛濺的殘渣和水滴濺的到處都是。

“他是你兒子，他生死未蔔，你來給我說這個？！走到今天這一步，趙蔚茗瘋成那個樣子，就沒有你的事情？！”謝遠然吼了出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警察你和她有關系，讓所有人都看看你的嘴臉！”

程松身邊的保镖想動，都被他攔下了。

謝遠然喘着出氣，手控制不住的哆嗦，他需要一個發洩口。

程松什麽都沒說，只是看着他，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裏是雷打不動的波瀾不驚。

“謝先生以為我為什麽要對他關心之至？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要關心他，但是作為一個家族來說，我更關心他是不是足夠聽我的話，長成我心目中想要的模樣，顯然他遇到你，他忤逆了我，我只是在糾正他的錯誤。”

謝遠然氣的說不出話來。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安婉婷闖了進來，“老板，老板他不行了。”

謝遠然腦子嗡的一聲，與這個世界徹底斷了聯系。

直到那張冰涼的紙遞到眼前，那些字他好像突然不認識了。這一次程松也慌了，他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不，我要去見他，我要看看他！我不信！”謝遠然突然推開了衆人沖進了房間。

Advertisement

那個高高瘦瘦的人平靜的躺在床上，好看的眼睛緊緊的閉着，就像是短暫的睡着了一樣，只是以前櫻花般的唇沒有了顏色。

“程泊舟？”謝遠然輕輕的喚了一聲，似乎害怕驚到那個人的夢，害怕吵到他。

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謝遠然就發現了，程泊舟睡覺很輕，而且喜歡抱着他，但又不是那種會因為他動而醒過來的輕，反而像是對他的聲音和體溫的依戀，有時候謝遠然輕輕喚他一聲，他便總能睜開眼睛醒過來。

可是這一次，這個人沒有醒過來。

謝遠然走到床邊，握住了程泊舟的手，那雙溫熱的手現在涼透了，他又低低的喚了一聲：“程泊舟。”

好像謝遠然終于意識到了真相，程泊舟好像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原來人難過到極致是哭不出來的，謝遠然幹巴巴的一滴淚都沒有了。

重生後這短短的一年就像是一場夢一樣，走馬觀花的從他的眼前略過。

這些日子也許是他偷來的日子，所以到最後才會落得這樣。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要重生，就不要知道程泊舟喜歡他，也不要喜歡上這個人，就那樣死去，還停留在和趙蔚茗虛與委蛇的階段，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想，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到頭來，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不應該奢望重生。

這世間皆苦，那裏又有什麽重生之說呢？

“滴——”謝遠然只覺得心口重重的一痛，從他和程泊舟在一起後就再也沒出現過的系統居然重新啓動了。

還是那個冷冰冰熟悉的界面，代表他複活值的那一段仍舊沒有滿，還差那麽一小段，不過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我複活失敗了？”

系統沒有出聲。

“那把這個世界毀掉讓一切都回歸原位吧。”這樣程泊舟就不會因為他而死了，他會好好的活着，也許到了最後，他會記得自己年少的時候喜歡過那麽一個傲慢自大又懦弱的人。系統仍舊沉默。

謝遠然慢慢閉上了眼睛，等待最後的宣判。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系統發出了一聲聲響：“檢測到世界崩壞，即将進入修複系統。”

“修複啓動中，即将清除複活值，即将尋求宿主意願。”

“啓動倒計時：5，4，3…”

“什麽意思？”

謝遠然看着界面上突然清空的複活值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怎麽回事。

“很簡單，用一句話來形容，你願意清空你積攢的複活值去複活程泊舟嗎？”

這是他與系統相伴的這大半年的時間裏，系統第一次提到程泊舟的名字，以前都是用別的稱謂代替。

“…什麽，什麽意思？”謝遠然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他的大腦已經沒有辦法思考。

“清空你的複活值，你進入死亡狀态，程泊舟會複活，你願意嗎？”這時候的系統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漠，是謝遠然從來沒接觸過的感覺。

以前只是覺得是AI，是程序，現在有了種這是一個人隔着一個厚重又虛無的屏幕在對他講話。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

系統頁面一轉，出現了一個選擇頁面，謝遠然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拍到了同意的按鍵上。

“即将啓動，請宿主做好準備。”謝遠然只覺得心口一痛，他從系統的頁面退了出去。

面前仍舊是程泊舟的臉，程松突然闖了進來，那張蒼老的臉似乎一下子染上了別的表情，謝遠然冷笑一下。

這個男人到最後都想要掌控一些東西，那他就偏不要，程泊舟是這個世界的，是他自己的，是程松掌控不了的。

謝遠然感覺他的生命在被抽離，身體一點一點的涼了下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不過好在，沒有血腥味，系統沒有再搞的上次末鏡禮包那一套。

最後意識也模糊了起來，謝遠然憑着最後一點感覺坐在了床邊，握住程泊舟的手。

好像這只手不是那麽涼了……

這是謝遠然最後一點的意識……

—三個月後—

今天是《戲子》開播的日子，程泊舟一早便收了工，卸了妝跑到了車上。

“心情這麽好？”安婉婷把他的東西一一遞給小助理，看這人也不搭理她，一直盯着手機，又多了句嘴：“別這麽等不及了，已經在酒店等你了。”

程泊舟擡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你回來了。”程泊舟剛打開門，謝遠然便撲過來抱住了他。

“等很久了？”程泊舟拉住了他的手。

“沒啊，我剛到。”謝遠然呲出一口小白牙，膩膩歪歪的抱着程泊舟的胳膊。

他沒有死，不但沒有死還複活成功了。那日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謝遠然艱難的睜開了眼睛，面前竟然不是虛無，而是白色的天花板。他眨巴眨巴眼睛，天花板仍舊在。

“……”所以他這是死了嗎？

謝遠然慢慢的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病房裏，空蕩蕩的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果然死了，不過沒想到天國和人間這麽像，那他還能再看一眼程泊舟嗎？

就在他準備穿上鞋四處溜達溜達的時候，門口傳來了一聲開鎖的聲音。

“程，程泊舟！”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程泊舟。

謝遠然尖叫起來：“你怎麽在這裏？你也死了？？這不可能啊！”系統不是說了程泊舟會複活的嗎？難道系統在騙他？！

“什麽死？我們都沒死啊。然哥，你真的吓死我了。”程泊舟将他抱入懷裏。

感受到程泊舟溫熱的體溫，謝遠然懵了。

他沒死？程泊舟也還活着……

腦海中突然傳來了滴的一聲，系統居然還在！

“這是怎麽回事？”

“恭喜用戶通過複活考驗，成功複活。”

“你是說我複活成功了？”

“是的，本系統使用到此終止，感謝用戶的配合，即日起将卸載系統，謝謝使用。”

“你……”謝遠然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怎麽就到了今天這一步。

明明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的。

“為什麽？”謝遠然緊緊的盯着系統，以前他也問過這種感性的帶着人類溫度的問題，可是系統從來沒回複過他，最後了，他想知道為什麽，他想知道答案。

“因為他足夠愛你，所以我才存在。”一行字慢慢的出現在了屏幕上，随即又慢慢飄散，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但是謝遠然已經看到了。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謝謝你……”

…………

從記憶裏抽身回來，謝遠然擡頭看着那個在旁邊幫他弄水果的男人，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走過去抱住了他的腰，将臉埋在他的頸窩處。

“怎麽了？”

“謝謝你。”

“嗯？”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謝遠然的手緊了緊。

“會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也許就是有一個人一直喜歡他，并且可以再重新來過一次，可以一起相守。…………

時間在流逝，他們的故事卻沒有終止，夜晚兩個人細密的話語傳出去好遠好遠。

“你看看你這裏，就是那場戲，你都把我摔疼了。”

“我的錯，我的錯。”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出來正片是這樣的。”

“乖一點…”

“程泊舟，你喜歡我嗎？”

“喜歡，很喜歡。”

“那我可以邀請你做我的演唱會嘉賓嗎？”

“榮幸之至。”

“那我在演唱會上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男朋友怎麽樣？”

“我想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從始至終，從生到死。”

………

兩個人的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再也沒有分開，一如當年十幾歲的驚鴻一瞥，有那麽一個人帶着那只小小的小肉手放在了琴鍵上。

他們的故事還會繼續，他們的精彩從未謝場。—全文終—

【作者有話說：最後一章了，感謝各位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