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矛盾
? 八、矛盾
“少夫人,小侯爺回來了。”圖梳樂話只說了一半,擡頭看着正在臨寫字帖的文采薇,見她興致盎然,猶豫了片刻,垂首又繼續道:“落雪姑娘的馬車正停在侯府門口。”
“啪——!”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掉在地上了,這一突兀的聲響了打破了屋內安逸寧靜的氛圍。眼疾手快的南燭,一步上前撿起落在地上的鎮尺,已然斷成了兩截。
文采薇握筆的手緩緩放了下去,擱下手裏的筆,理了理攤在桌上的字帖,站起身子看了眼圖梳樂,柔聲道:“讓她進來。”
“聽落雪姑娘說是小侯爺染了風寒,高燒不退,又不讓請大夫所以才鬥膽将小侯爺送回侯府。”圖梳樂從眼角的餘光裏瞥了眼文采薇,她似乎并沒有生氣。
“梳樂姑娘,奴家已将榮小侯爺送回府來了。”一位身着一身水紅色衣裙的女子款款玉步,停在文采薇一衆人的跟前,這群人她只認得圖梳樂。
“多謝落雪姑娘。”文采薇上前一步答禮。
“這位可是榮小侯爺新娶的夫人?”落雪姑娘微微一笑,拿着手裏的錦帕掩了掩嘴角的笑:“文家小姐果然風華,難怪小侯爺吵的不願意宿在我那閣裏,非要回來。”說完指了指身後的馬車。這時,車簾被掀開了,一個紫檀色的身影晃了晃,下了車,朝衆人走來。文采薇看着朝自己走來的榮流景,她記得早上出門時候他穿的并不是這件衣衫,在看看一旁一臉輕浮的落雪姑娘,心底不知為何升起絲絲怒怒意,語調也變得奇怪了起來:“送落雪姑娘。”
落雪姑娘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場面,她朝圖梳樂點了點頭,轉身上車而去。
榮流景并未理會離去的落雪姑娘,對文采薇歉然一笑,只是面無血色,顯得笑容太過蒼白。文采薇并沒有理她,跟在他一側,兩人不疾不徐地朝永安院的回廊走去,穿過回廊,邁進了永安院的門檻。突然身旁的人微微一晃,一個踉跄險些跌倒,慌亂中文采薇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纖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尖傳來陣陣炙熱。他索性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才站定了身形。重心都移到了她靠近自己身體的一側,他唇角微動,聲音極其含
含糊不清,但她卻還是聽見了,一字一句:“嘉佑——!”
文采薇忽然想起,那天夜裏和表哥葛仙在含元殿後面的長廊上看到的情景,還有那句清晰在耳的話:“小榮将軍本來就與長安公主青梅竹馬。”今天不真是十一月初五麽,是長安公主梁嘉佑下嫁北昭二皇子,出發前去北昭國的日子。想到這裏,她遍體生涼,手掌間的炙熱之感瞬間變的寒冰一片,她忙甩開了他的手,徑直離去了。
南燭、半夏和洛葵皆随着離去的文采薇而去,落在後面的半夏狠狠瞪了眼榮流景一樣,也走了。只剩下榮流景和圖梳樂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侯爺,據屬下探得消息,當時被我們擒住後服毒自盡的一位殺手,并不是北昭人而是檀越人。當時随花公公
和文丞相一同前往南舍督軍的,除了明裏保護他們一列衛隊,還有十二位暗衛,這殺手可能是其中一位。”一位身着烏黑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低聲道。
“裴天合,這個消息可靠麽?”榮侯爺的眉頭皺成了一座小山丘,內心受到了極大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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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卑職上月初從洞庭取道峽州往南邊來,路過郇陽鎮過江的時候,在江邊的一家酒肆歇腳,有幾位粗漢在喝酒閑聊,說到其中有一人的遠方表兄在神武衛當差,去年被派往北昭執行任務,死在了北昭,說還得到了朝廷的嘉獎。”裴天合略一沉吟,又繼續道:“這些閑話剛開始屬下并未放在心上,正要離去之時,那其中的一個莽漢許是喝多了酒,大聲叫嚷的說早年自己也是有機會入豹韬衛,只可惜父親去世的早,哪會自己才
會走路,等長大家底早就敗落的搬到楚地來了。莽漢又說你表兄可是去年随文丞相去北昭督軍的,那人道正是。屬下記得年後回洛城後,戶部統計的名單裏前往督軍的衛隊并無一人傷亡。所以折在我們手裏,死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此人?”
裴天合大約二十歲上下的年紀,蒼梧人氏,三年前北昭與檀越開戰時新招募的士兵,因為人機智敏捷,後來分配到了榮流景所在騎兵營,因二人年齡相仿,打了幾場仗後,便熟絡了起來,後來榮流景升校尉,索性點名要了他跟着自己。年初榮家歸京,便将他一起帶回來了京師。
裴天合神情凝重,滿臉憂慮之色,他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麽,繼續說道:“關于随行的十二位暗衛,極有可能就是臨時抽調的五軍都督府十六衛所的人員員。因為在每兩年的十一月十六衛的人員會混合後重新調整安排,去年真是兩年重新調整人員之時,文丞相一行是去年的十一月底前往北昭的,很有可能正在趁此機會,抽調走的。”
“天合,你先喝口茶潤潤嗓。”大概是着急将探得信息送回的緣故,他滿頭大漢,嘴唇發白,眼睛裏泛着血絲,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在臉上挂上。身旁的榮流景遞過一盞茶水,同樣是一臉愕然,顯然這個結果超出了原本能夠想象的範圍,似乎所有一切得重新換一個角度來思考了。
“卑職後來想找到那幾個粗漢問個詳細,便向酒肆掌櫃打聽了,才知那幾人南下行商去了,卑職想是不是繼續跟蹤下去?”他滿懷期待的看着榮恩伯,希望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先從神武衛查起,想辦法找到他們去年的名冊,其他十五個衛所看來也有必要捋一遍了。”榮恩伯已然恢複了常态:“十六衛不歸兵部管,每個衛所都只有自己單獨名冊,要一下子集齊十六衛的名冊略有些難度。”
“這到不難,明日我先回羽林衛,待過幾日想個緣由将十六衛的名冊集齊即可。”榮流景胸有成足的邊說邊替裴天合又續了幾次茶,拍了拍裴天合的肩膀:“天合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下去睡個好覺,剩下來的事情交由我。”
裴天合到了京師,和榮流景一起進了羽林右衛任值,平時宿在羽林衛的宿舍,有時也随榮流景一起回侯府裏,說是在羽林右衛任職其實也就是榮流景的随從下屬。除了剛開始去了幾日,榮流景一直告身體不适的病假,在府裏将息了半年,私下倒是毫不避諱出入勾欄瓦斯,煙花柳巷惹的坊間流言四起,甚至上個月禦史衙門的劉禦史還專門在早朝将散之時将此事着重的向聖上和文武百官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只聽得立在朝堂上的榮恩伯臉紅一陣白一陣好不尴尬。據說正因為如此聖上才下了賜婚的聖旨,看來這榮家還正是聖意正隆之時。
看來榮流景“養病”的這半年裴天合還是查到了好多的東西,至少從千絲萬縷的蛛絲馬跡裏摸出了頭緒,剩下的順着藤摸下去或許就能找到答案了。
五天後,五軍都督府宣布今年秋天京畿十六衛舉辦一次賽馬大會,最終獲獲勝者将得到聖上的親自接見嘉獎,整個大會的籌辦由羽林右衛主理,具體負責的人正是榮流景。這次的大會因為有了聖上的參與,連兵部都參合了進來,美其名曰協助羽林右衛。榮流景本來對此事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索性将一些瑣碎的小事情統統丢給了兵部。兵部接手此事的是兵部侍郎喬德順,喬侍郎是文官,是永徽朝的老臣了,他四十左右的年紀,身形消瘦,面龐黝黑,一雙狹長的眼睛裏閃着精光,不知道的人都以為喬侍郎是位武将了。
他淡定自若地指揮身後的幾位士兵搬動幾個大的木箱子,箱子裏放着此次大會所需要的旗幟、馬蹬、馬掌、馬鞭、缰繩及一些馬匹需要用到或更換的物件,六口大箱子裝的滿滿當當,在他的指揮下将這些物件分好類類別分別擺在不同的箱子裏,很快本來亂七八糟的大箱子都理的清清爽爽,一目了然。
左邊的桐木條桌邊坐着幾位身着六品綠袍的文書,每個人的案頭擺着厚厚一疊紙紮名冊、對參與人員進行了嚴格的篩查與遴選。
每個衛派五名人員參與賽馬,共三十名,先進行第一輪的賽馬,甄選出前二十名,在進行下第二輪的比賽,錄前十名;這十名分五組兩兩互比,最後留下五名人員的比賽聖上将會親自觀戰,獲勝的第一名将受到聖上的親自接見嘉獎。
一時整個十六衛衆将士們氣焰高漲,誰都有一種欲将對方比下去的氣勢。接下來的日子除了日常的差使之外,餘下的時間都泡在了馬場裏,參加比賽的加緊練習騎術,修整馬匹身上各各樣物件;不參加比賽的士兵們也趕制了一些旌旗彩帶,好在當天給自己衛所的兄弟們加油助威。
經過前三天的比試,最終留下了前五名,分別是神武衛、豹韬衛、飛熊衛、羽林左衛、鷹揚衛各一位,裏面有普通的衛兵,還有校尉,甚至還有位指揮使,最終的比賽日由兵部拟定在了十一月初十。
裴天合從袖子裏抽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到榮流景的面前:“可疑的名單都在這裏,喬德順手下的幾名文書甚為厲害,這是我好容易才得來的。”
榮流景翻開冊子,只有薄薄的幾頁,上面寫了十幾個人員的名單,還分別注明了所屬于的衛所,還有籍貫、年齡、喜好标的十分清晰。榮流景點了頭問道:“還有那個死掉的隸屬神武衛的暗衛可有下落?”
裴天合搖搖頭:“名冊上都是活着的人,傷亡的人員不可能出現在眼下的名冊裏,除非找一找舊檔,去年他們調整了人員所以之前的舊檔肯定作廢了,我問過整理文書的其中一名小吏,皇帝親衛軍的舊檔歷來都是存放在宮裏的架閣庫,一般情況下是沒法查驗的,除非——”
“除非五軍都督府的魯提督親自去向聖上請旨才能讓架閣庫的人打開來。”薄薄的幾頁冊子很快就翻完了,榮流景合上名冊略閉了閉眼,這樣的條件幾乎是不可能達到的,裴天合見他一臉愁容,便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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