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秘密(2)
? 十一、秘密(2)
由于裴天合及時的趕到,對方似乎也有了收手的打算,箭雨突兀的停了,不知明的箭似乎并不想置榮流景于死地,否則這會功夫過去了,他身上的箭不可能就只有右手胳膊上的一支了,這樣的舉動似乎更像是一次預警或者警告。
橫在道路中央的樹也已經被人搬開了,那輛看起來還算是完好無損的馬車已經帶着婢女們先行一步走了,由于文采薇放心不下榮流景,執意沒肯上去,留了下來等待新的馬車趕來。
裴天合正要阻止他拔下穿過右胳膊的箭,榮流景已經先一步拔了下來攥在手裏,箭上的血順着箭身滑下去,一滴滴落在地上,在一塊塊鵝卵石上開出一朵朵紅豔豔的花朵。
最好的事情就是箭上并未淬毒,榮流景就地坐着,劇烈的疼痛讓他面色發白,雙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慘白慘白的甚為駭人。他正要撕開衣袖,卻先一步有一雙白皙的手,拿地上的劍割開衣袖,一個對穿的洞露了出來,血流如注,依稀可以看到裏面的白骨。
“不要動,我來。”耳邊輕柔的聲音響起,榮流景整個人都疼的弓了起來,另一只手緊緊地握着,指甲掐進了掌心,整個手骨節發白。
她先撕下自己衣服的一塊,貼着那個血洞很快纏繞住,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沒事,有我在。”她聲音軟軟的宛如山崖上的一株白玉蘭花,在春天悠然綻放,讓人慢慢的沉靜下來。他靠着她的身體,鼻尖除了濃濃的血腥味,還聞到了那抹淡淡的香,原來這個香是她的味道。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間,那個人的手一用力,繃緊了纏在血洞處的衣角,疼的他幾乎昏厥。
回去的馬車上厚厚的毛毯鋪了好幾層,裴天合把駕車的車夫趕了下去,自己坐在車頭攏了攏缰繩,策馬緩緩前行,索性回去的路也平坦。過了這段鵝卵石的石子路以後全是寬闊的大路了,生怕馬車的颠簸加重榮流景的傷勢,再加上血也不在往外滲了,所以車緩慢而行,盡管如此裴天合也是小心翼翼的緊張出了一身的汗。
榮流景靠着個墊子半躺着,微皺着眉,雙唇稍微緩了過來有一絲紅色,受傷的胳膊已經包紮固定住了,沒有受傷的手散散的搭在毛毯上,掌心赫然五個指印,滲出絲絲血跡,文采薇見狀,拿熱熱的毛巾擦拭掌心沾染的灰塵。
榮流景微閉上了眼睛,那種鑽心的痛似乎淡了下去,亦或者是因為神經過重的痛感已經麻木。依稀感覺有指尖落在他左手的脈搏處,指肚帶着暖意停留了片刻,便手移開了。輕輕又貼在右手的脈搏處,待了片刻,切脈的人眼眸深邃,眼睛裏布滿了不解與驚訝,又将手輕輕的落在上面,這個時候榮流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左手飛快的扣住文采薇的右手手腕,雙眸一沉,冰冷深邃的黑洞讓人不寒而栗。
他一用力,扣得文采薇吃痛,身體一晃搭在他右手脈搏上的手甩了下去,身體頓時失去了重心,整個人上半身摔在榮流景身上。她擡頭看他,輕靈的眸子對上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經雲:陰陽者,血氣之男女也。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人分男女,脈分左右。左血右氣,男女有別。
榮流景冷冷的看着她,她欲掙紮的想要從他身上爬起來,哪料他緊緊扣着自己的手腕,用力極大,她覺得骨頭都要被他捏碎了,又生怕不小心觸到他有傷的右臂,只得趴在他肩頭一動不動。空氣裏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耳邊有車輪轱辘轱辘的聲響,整個車內死寂一片,兩個人就這樣以奇怪的姿勢依偎在一起。
那種鑽心痛又再一次蔓延開來,包紮好的傷口重新被打了開來,連着已凝結的血塊生生被扯了下來,咬緊的唇角有一縷血跡順着嘴角滑落,又一陣痛徹心扉的刺痛撲面而來。大夫咬了咬牙,将一瓶打開來的藥酒倒在了那個血洞處,榮流景整個人疼的打了個哆嗦,幾乎昏死過去,額頭布滿了豆大的汗珠,死死咬住雙唇,另一只手被裴天合緊緊的握住,生怕他在掐傷自己的手。
撒上藥粉,纏上紗布,裹了厚厚的好幾層。大夫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拱了拱手“小榮将軍果然鐵骨铮铮,蔡某欽佩。”說完又囑咐了一些換紗布,用藥,日常飲食的一應事宜,才離去。
榮流景看着被裹成粽子的胳膊,長長的舒了口氣,整個人終于放松了下來,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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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就在圖梳樂急的要把昨天的蔡醫官在叫來的時候,榮流景終于醒了,這一覺睡了好久,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直道看見圖梳樂的臉他才徹底醒了過來。
“采薇可在?”他突然想起昨天自己的舉動,心生愧疚。
“我在這。”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手裏端着一碗剛剛熬好的粥,遞給圖梳樂,胳膊伸出來的瞬間,右手腕有一處刺目的青紫色,下一瞬衣袖落下遮擋住了傷痕。
“梳樂,你先下去。”榮流景看着文采薇,吩咐道。
圖梳樂有點詫異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将粥擱在桌上,福了福退了下去。
“你懂醫道?”榮流景語氣平緩慢悠悠問她。
文采薇端起桌上的粥走到他面前,側身在床沿邊坐下,舀起一勺遞到他唇邊。看得出他的尴尬,只一瞬他又恢複了常态,張口喝了下去。
“幼年住在外祖母家,外祖母家滿櫃子的醫書,索性無聊就好奇的翻了幾本。學了些紙上談兵的皮毛,算不得懂。”她又舀起一勺粥,放在唇邊吹了吹,遞給他。一個人慢慢的喂,一個人靜靜的喝,動作娴熟的好像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一個眉角眼梢滿含溫柔,一個眸底透着濃濃的溫情,一碗粥似乎就要喝到地老天荒。
粥終于見了底,文采薇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擦去嘴角的粥漬。
“昨日——”榮流景握住她拿着帕子的手,一臉歉意的看着她,眸深如墨。
“昨日多謝夫君救命之恩。”她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将碗擱回桌上。
榮流景一怔,她右手腕的傷痕在走動間又露了出來,他目光游離随着她而去,她眉宇平淡一如往昔。
“待會梳樂姑娘會送藥過來,夫君好生修養,妾身先回去了。”說罷她端起桌上的碗自顧自去了。
榮流景望着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門口,輕輕的躺了下去,回想昨日的一幕幕場景。她懂醫道會問診切脈,她略通醫理會處理傷口,她切了自己左右手的脈象,她對昨天被自己捏傷的手腕絕口不提。榮流景突然覺得心口一緊,心漏一拍,或許她已經發現了,她沒有說出口來的關于自己的秘密。
直到傍晚十分,榮流景睡眼朦胧之際有一涼涼的手搭在自己額頭上,一陣清涼的爽意。
文采薇最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傷口出現了感染,他的身體驟然升溫,手掌觸到的肌膚炙熱灼灼。她拿起蔡醫官昨日留下的藥酒,尊造醫囑需要拿紗布浸濕藥酒擦拭全身。她想到這裏面上一紅,似乎自己也炙熱了起來。
“我需要拿藥酒擦拭你的身體。”她能感覺到他是清醒的,附在他耳畔低聲細語。
“讓梳樂過來,你先回去歇息,這兩日辛苦你了。”他雙唇微微一動,拒絕了她的好意。
她心頭一顫,昨日的脈象,自己是有一點懷疑的。但又似乎和醫書上說的不一樣。這小侯爺生的極為漂亮,他的漂亮似乎又和男兒的英武不沾邊,但又不是女兒家的秀氣,僅僅從面相看,榮流景生得的确過于陰柔,還有這小侯爺似乎對自己存了極大的疑心,想到這裏她突覺右手腕處的疼痛,這一天一夜幾乎不曾合眼,确實該回去好好歇歇了。
“好”。她打量榮流景慘白的面容,平淡如常,起身離去。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榮流景目光久久凝視着空無一人的門口,眉宇輕蹙,方才她離去的瞬間眼睛有拼命隐忍卻還是被他捕捉到的不滿,他握緊的左手攥得緊緊的,但終究還是松開落了下去,空餘一絲悵然。
榮侯爺負手在望北齋的庭院裏靜靜的立着,如同一棵松柏,多年軍旅生涯讓他保持着挺拔的身姿,盡管年已半百,雙鬓已然白發許許,依然還是那個馳騁疆場二十餘年的撫遠大将軍。他一臉凝重,雖然裴天合剛剛已經回禀過榮流景的傷勢已無大礙,他緊縮的眉頭還是攏成一團。
甚至連對手是誰多不知道就已經受了重傷,或許不是對方手下留情他榮恩伯又只得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這樣痛徹心扉的感覺他沒有任何能力在承受第二次了,那個永遠留在梧蒼城的眷念不時刺痛日益蒼老的身心,他榮恩伯再也經受不起失去了。
榮家一門忠烈,先祖曾對高宗言:這檀越若說衷心,榮家能言第二無人敢言第一。這句話無不讓人動容,因為榮家為了檀越已經戰死了十餘人了,榮家的兒郎一直也以将軍百戰,馬革裹屍,雖死尤榮為家訓,至今也已近百載。
歸遠侯的爵位是無數榮家兒郎鮮血換來的,更是是累累白骨堆砌而成。
這副扁額“望北齋”正是寓意遙望追思那些逝去的永遠埋在北方的榮家兒郎們。榮恩伯落在扁額上目光久久未移。
從清一寺回來的第六天,榮流景已經可以在屋子裏慢慢的來回走動了。雖然經過幾日的精心調養面容有了些紅潤,雙唇也有了血色,但整個人清減了許多。咽下苦澀的藥水,嘴角的藥漬早被身邊的圖梳樂拭去,他靜靜的坐着任由梳樂來來回回不停的忙着:怕他冷拿來厚厚的毯子,怕他渴直接搬來小爐煨着茶水,怕他坐久了腰酸擺了好幾個靠墊——
已經過去五天了,自從那天自己讓她離去後,除了其間派來南燭、落葵送過一些藥材補品,她再也沒有來過。他突然有一種去永安院尋她的沖動,問她為何再也沒來探望自己,看她腕處的瘀痕可已完好,亦或者就只是看看她,看她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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