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烽煙(2)

? 十六、烽煙(2)

“今日聖上已經下旨了,赫連業倒也在大家猜測之列,只是這榮小侯爺倒是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的。”說話的正是新晉的戶部侍郎文泰來,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歷來最至關重要的。他還未來得及換下朝服,先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盡。一旁早有婢女上來伺候更衣,換上件日常的水藍色掐流雲紋樣長袍,淨了淨面,對着裏屋的繼續說道:“索性聖上也只讓戶部先籌備三四個月的糧草,大軍十八日出發,時間上倒是完全夠了。”

他進到裏間,看到了面朝自己一臉難色的妻子寧氏,而她對面正坐着捏着一枚棋子陷入冥思的文采薇,姑嫂兩人正在對弈。他看到這樣的景象心頭一緊,轉念又想榮小侯爺出征之事還是需要告知小妹的,他定了定神,正要開口。

“吧嗒——”文采薇手裏捏着的棋子落在了棋枰上,打飛了另一枚白色的棋子。

文采薇似乎從沉思裏驟然清醒了過來“不好意思,不小心将嫂嫂的棋子打飛了。”

“無妨,無妨”。寧氏忙起身,已有婢女将棋子撿了起來,只是卻不記得棋子原來擺在那裏了。

“下了這半日的棋了,薇兒也該累了。”文泰來小心翼翼的接過婢女手裏的棋子,丢進了棋壇裏,轉頭朝寧氏使了個顏色:“棗兒也該醒了吧,你這個做娘的也不去瞧瞧。”

寧氏忙接話道“妾身疏忽了,這就去奶娘處。”說完她輕輕拍了拍文采薇的肩膀出了裏間。

一時間屋子裏寂靜無聲的氣氛尴尬,讓文泰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怎麽說出口來。

“大哥,忙了一天該是累了,薇兒先回房去了。”文采薇起身才發現寧氏已經不見了。

“稍等。”文泰來拉住她的胳膊,意識她坐下。

“不知大哥還有何事?”文采薇眉間輕蹙,微微一笑。

文泰來略抿了抿唇:“大哥見你不開心,擔心你。”

他敏銳的感覺到小妹語氣裏有一絲幽怨的味道,又聯想到她回來相府已近一月,榮家連來問一聲的人都未曾出現過,他知道她在榮家定是過的極不開心的。從小到大無論發生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她都會說出來告訴自己,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滿懷心思卻絲毫未曾提及,他眉頭緊鎖,這樣的文采薇讓他覺得無比陌生,似乎那個原來的文家二小姐丢在了榮侯府,回來的只是披着文采薇面皮的另外一個人。

“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東來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連飯都不肯出來吃,連送飯的婢女都不讓進門,只讓他們将飯菜擺在了門口,已經好幾天了。”文泰來突然轉開了話題。

文采薇也覺驚訝,一向直性豪爽的二哥怎麽變的如此古怪,她站起身來:“如此,我去看看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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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泰來點了點頭,目送她而去,看來他又必要去會一會那位榮小侯爺了。

“篤篤篤——”,有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見,不見,不是說了誰都不見麽,又來幹嘛!”

文東來嘩啦一聲打開門,正要劈頭蓋臉的罵,看見是文采薇,嘴巴張的大大的,忙改口“咦——是小妹,你找我何事?”

“無事,和大嫂下了一下午的棋,累了出來走走,一不留神就走到二哥的院子裏來了。”文采薇從他旁邊走了過去,進到屋內。

文東來蔫蔫的跟着她走進屋裏,也不打招呼呼啦一下重重把自己丢在了椅子裏“小妹我記得你好像回來一個多月了吧,今天是要回去了嗎,前來向二哥辭行?”

“哦!對了你要回侯府是吧,二哥跟你一起去。”他說完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急切的催促起來。

“你跟我去榮府?”她十分不解。

“對,我要去找榮流景,急事,出人命的急事。”他一把拉住文采薇就要往外去。

“二哥!”文采薇大聲阻止了他。

“我要去問問他知不知道落雪姑娘去了哪裏?對啊,我之前怎麽沒想到,小妹你怎麽不早點來找我呢”文東來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般似乎頓悟了。

“等等,你要找榮。——”她遲疑了會,“你要找夫君何事?”

“嗳!我前日去不夜樓找落雪姑娘,發現她不見了——老板說三天前有位南邊來的客商出重金把她贖走了,但是這個客商任何消息都查尋不到——我想他與落雪姑娘也算是老相識了,所以想去問問他。”文東來鼓囊了半天終于解釋了清楚。

原來如此,文采薇頓覺心裏一松,他與落雪原來并不似坊間傳聞的那樣不堪,不知為何她心裏有一絲絲欣喜。

“二哥你自己去吧,我今日不回侯府”。她看着一臉憂愁的文東來,轉身欲要離去。

“嗳,小妹,那你來找我幹嘛?”文東來慕名奇妙的看着文采薇。

“已是晚膳時分,特意過來叫二哥。”她偷偷掩着嘴笑了起來。“走吧!”

“哼!”文東來氣呼呼的起身随她而去。

落雪姑娘靠在馬車裏,懷抱瑤琴,輕笑道“你把我偷偷的接出來,也不怕文東來找你要人”。說完目光落在坐在對面的榮流景身上。

“我馬上要去北昭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一人在京師我不放心,保險起見還是送你去徽州。等到了徽州了可派人前來送信。趕車的是自己人,送你去徽州應該問題不大。”榮流景看着她,和顏悅色。

落雪點了點頭,“那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有緣自會相見,珍重!”榮流景說完揭開門簾下了馬車。

“嗳!”落雪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經下了車“榮流景,你!”

牽着馬慢慢走着的榮流景聽到風裏吹來落雪的聲音,最後她說了什麽,他并沒有聽見。

“你也珍重。”落雪沒能說完的話咽在了喉嚨口。

落雪本是不夜樓的一名歌姬,初見榮流景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小侯爺與一般的世家公子不一樣。他每次來會讓自己彈奏幾首曲子,無非就是些平日自己常奏的幾首,然後安靜的在自己的房間裏睡上一覺,一直到天黑下來才會離開。當然每次還會附上重金,對落雪并不像是一般的客人和歌姬的關系,他就當是在與一位相識多年的舊友會面,靜靜的來靜靜的走。慢慢的她發現榮小侯爺對自己開始有了些許信任,彼此之間會有一些簡單的閑聊,多數的時候是自己在說,他靜靜的聽着偶爾問上幾句,有好幾次說到一半的時候她居然他發現睡着了。每每如此她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守着,只待新月驟升,方才悠悠轉醒,踏月而去。

再後來自己無意中說了些其他客人的事情,他倒是很樂意聽。後來落雪常常将不夜樓其他姐妹的客人無意中留下的只言片語,尤其是一些達官貴人酒酣耳熱之際的交談與閑話,說與他聽。他們之間便達成了一種默契,她替他收集傳遞一些消息,而他則承諾有一天帶自己離開這裏,她原本以為他會帶自己回去侯府,但那日她在榮府門口看到文采薇那一瞬間,她就知道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

索性自己也沒有一直抱着這種不切實際的夢繼續做下去,于是答應前往榮家遠在徽州老家的舊友袁先生處,一來自己本來也無其他去處,二則她也有些自己的打算。于是他用南邊客商的身份将她贖了出來,送她去徽州找到他安排好的徽州望族袁宅,起碼這樣可以将落雪保護起來,至于将來,她的造化與際會都只是她自己的事了,與榮流景再無任何關系。

只是她不知為何看在眼裏的文采薇和榮流景之間并不像是夫妻,文家小姐若蹙的眉宇之間有一抹濃的化不開的憂慮,一如曾經的自己。

六月十八日,正北方位大吉大利,諸事皆宜。大軍開拔,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北穿過玄武大街,在往前就出北門了。遠遠地騎在馬上的将士們就看見停在北門口的一輛馬車,素潔的車身沒有任何裝飾,一位年輕的車夫坐在車頭,見大軍快到北門了,跳下了車,在一旁垂首站着。

“是小榮将軍的夫人”隊伍裏有眼尖的将士高聲叫喚,一時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榮流景在人群裏發現了有一位白衣的女子立在車畔,纖瘦的身子透過烏壓壓的人群裏望過去顯得愈發消瘦。他回頭朝身邊的裴天合低語了一番,攏了缰繩,出了大軍的隊列打馬上前。

“跟我走。”榮流景伸手一把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馬,一手環住纖細的腰身,攔到自己懷裏。

“駕——”他踢了下馬肚,□□的馬吃痛飛了出去,衆人的注目禮中他們朝玄武大街而去。

到了一處僻靜的巷子口,榮流景一手攏住馬頭,一手擁着她,跳下馬來。

兩人只有咫尺的距離,鼻翼又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清雅無比。她雙眸如含着一汪山澗的清泉,慢慢的溢了出來,目不轉睛的望着他。

“我就知道你會來。”榮流景望着她清靈的眸子,唇角一彎:“你帶走了那幅畫!”

忽然唇上一涼,榮流景居然吻上了她的雙唇,而她卻不由自主的回應着,雙眸來不及驚訝已經閉上。

“珍重。”榮流景的唇齒之間還殘留着她的味道,下一瞬他松開她的身子,上了馬:“往右拐就是長興坊。”話還未全落下,他已經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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