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援手

? 二十一、援手

天邊微微泛起了一絲白光,整個天際如同被掀開了一條裂縫的黑幕,光漏了出來,慢慢的越漏越大,最後全被白光撕裂開來,天一下子亮了起來。

天亮了,戰争也接近了尾聲,榮輕塵望着滿目蒼夷的城樓,城牆,門樓,柱子,旗杆所有的一切因為大火蒙上了一層黑灰色,不時簌落簌落往下掉着瓦礫木屑,地上死屍無數,血跡淌得到處都是。

“禀告榮将軍,傷亡人數已經清點完畢,攏塘關一役我軍陣亡三百七十五人,傷百餘人。攏塘關守軍死八百六十一人,俘虜五十五人,剩餘一百二十餘人已逃逸。”清點人數的軍校拱手彙報。

榮輕塵點了點頭:“你把姜軍校叫來。”

“是!”

“榮将軍喚末将何事?”姜左維正忙的腳不沾地的處理死傷軍士,聽得榮輕塵傳喚,忙一溜煙跑了過來。

“可有發現卓将軍和霍軍校他們嗎?”她終于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姜左維搖了搖頭,垂首道:“未曾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去吧。”榮輕塵揮手示意。

姜左維點頭,一臉悲痛,抱拳離去。

戰争總是這樣殘酷的讓你無法估量,每一個人都想要活下來,那麽每一人都必須戰勝自己的對手,但是你的對手也是這樣想的,那麽誰死誰活,除了憑借自己的能力,有時候還需要一些運氣。似乎榮輕塵的運氣并不差,忙到中午時分,赫連業的大軍主力趕到了攏塘關。

“榮将軍果然神勇,居然只花了一夜時間就拿下了攏塘關”。赫連業驚喜若狂,連連陳贊。

“可是慕容翯翯和錫林走脫了。”榮輕塵一臉的疲憊,拱手朝他抱歉一笑。

“恐怕榮将軍還未得到消息,清早郭将軍帶來消息,白楊提氏已經出兵了,由東向西已經朝着托克托而來了,而莫日根的主力受到晉王悅錦川的人馬阻擊準備丢棄雅布查爾,趕回庫裏增援托克托。現在只要我們趕在莫日根回庫裏的時間裏,一舉拿下托克托,或者将悅錦行趕出托克托就算大事已成一半了。”赫連業拍了拍榮輕塵的肩膀:“榮将軍快去好好睡一覺,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吧。”

赫連業對榮輕塵的心态其實和辛辰對榮輕塵的心态是一樣的。至少在這之前他是覺得攏塘關不可能這麽短時間被他們攻下來的,淩晨收到戰報的時候他吃了一大驚,原來傳言非虛,這小榮将軍果然英雄少年。當聽到她的火攻戰術,抛屍體破敵人箭陣時,心裏更是倒吸了口涼氣,這樣的手段只怕檀越的軍中是沒有幾個人做的出的,難怪她能單槍匹馬沖進南舍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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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傍晚太陽落下山後,榮輕塵才從睡夢中醒來,她伸了個懶腰,拿熱毛巾抹了把臉,整個人才徹底清醒過來。

“多謝榮将軍。”辛辰胳膊纏着綁帶,慢慢的挪進屋來。

“辛參将太客氣了”榮輕塵見他面色紅潤,看起來似乎傷的并不嚴重。

“嗳!救命之恩,該謝當謝。”辛辰終于挪到了他跟前,一屁股坐了下來。

“看來辛參将傷的不重呀,居然還能跑出來。”裴天合從門口冒了出來,打趣着說。

“裴副将說笑了,我是專程來感謝榮将軍的。”辛辰被裴天合說的不好意思了起來。

好像還沒有人看見過辛辰不好意思的表情,裴天合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嗳,裴副将,你笑我幹嘛?”辛辰知道裴天合在笑他,忙回擊道。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就是。”裴天合收住笑,一本正經道:“赫連将軍傳兩位過去呢。”

臨時收拾了一間還算幹淨的屋子出來做了議事廳,一直忙到到掌燈時分赫連業才将衆人招了過來。

“悅錦行居然慌得丢了托克托,逃回庫裏去了,莫日根也正在趕回庫裏的半途中,傳我軍令明日一早大軍開拔,直奔托克托。”

“遵命!”有一年輕的軍校接了令跑了下去。

“到了托克托之後,仍舊兵分兩路,一路右營主力一萬鐵騎仍由榮将軍率領,裴副将為副手先一步趕往庫裏,剩下大軍主力接手托克托城,等待晉王前來彙合。”

赫連業看了眼挂了彩的辛辰又道“辛參将還是留下來跟着大軍吧。”

“末将願意跟随榮将軍打頭陣。”辛辰看了朝着自己扮鬼臉的裴天合,忍住了笑。

“既如此,那就去吧。”赫連業對辛辰的态度頗為贊許。

第二天一大早,帶好幹糧和飲水,一萬鐵騎絕塵而去,攏塘關陣前只留下了滾滾塵煙。

榮輕塵攏住缰繩喝住裴天合,大聲道:“天合你和辛辰帶一千人手壓後,太陽落山前在喀拉蘇河畔紮營,記得把晚飯做好。”她丢下一句,一夾馬肚,飛馳而去。

裴天合和辛辰二人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我說裴副将,榮将軍一向如此麽,神神秘秘的,做什麽也不告知我們。”辛辰胳膊上的繃帶還在,表情滑稽的看着裴天合。

“他怕你的傷吃不消。”裴天合微微一笑。

這下輪到辛辰不好意思了,心裏頓覺一陣暖意,朝裴天合哈哈一笑。

天快黑的時候,榮輕塵的九千鐵騎過了喀拉蘇河,直奔庫裏城而去。此時的庫裏城只有悅錦行的三萬人馬加上莫日根留在這裏的守軍統共四萬不到,榮流景手裏有九千不到的人手,如果硬打也不是沒可能,而且今晚确實是攻打的最好時機,因為莫日根的六萬主力還沒有來得及趕回來。

就快要看到庫裏城模糊的輪廓的時候,榮輕塵突然停了下來,有一些不安,看的出來得焦急刻在臉上,他一手握着缰繩,馬兒也焦躁不安起來,來來回回的在原地繞了好幾圈。

右營的先鋒衛仲見她一反常态,因為離開京師到現在一個多月,他沒有發現過這樣情緒的榮将軍,他不由的擔心了起來,想湊上前問問情況,但又不知怎麽問,一時杵在原來。

下一瞬,榮輕塵卻恢複了平靜,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馬上,面色宛如喀拉蘇河面的水,風平浪靜。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除了吩咐大家就地歇息片刻吃些幹糧外,他一聲不吭的盯着東面,仿佛要那裏有什麽特別不一樣。

衛仲忍了好幾次,終于耐不住了,走上前問道“榮将軍,我們是回營地還是——?”

“等!”榮輕塵唇角一動,仍舊一動不動的盯着東面。

“等什麽?”衛仲繼續問道。

“等時機。”榮輕塵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如果真的能等來時機,那就好辦了,如果等不來,或者來遲了,那局面就不好說了。她突然面色一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吓的衛仲立馬閉上了嘴。

“來了,太好了。”榮輕塵突然輕聲說道。

衛仲見他一臉喜色,眉梢略彎,忙擡頭朝東面望去,那面除了一片漆黑,還是什麽都沒有,他不解正欲發問,卻突然聽見了馬蹄的聲音,越來越大,那聲音仿佛地動山搖般呼嘯而至。

“傳令下去,攻城!”榮輕塵終于等來了時機,她一拉缰繩,沖在最前面飛馳而去。

趕來的正是白楊提氏的軍隊,領頭的是位年輕的男子,半張臉都藏在頭盔裏,無法看清,只看到唇角揚起弧線,他看着榮輕塵來的方向似乎在笑。

來不及細說,那人朝榮輕塵一拱手道:“榮将軍我們來打頭陣。”

話音剛落,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響,轟隆隆聲音極大。剛剛還囤積在一起的列隊齊刷刷讓來了一條道路,轱辘轱辘的車輪聲更近了,一直到距離城門一公裏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是八牛弩車,此車有四個輪子可直接拖在馬後面行走,是一種重弩。箭矢以堅硬的木頭為箭杆,鐵片為翎,看起來就像一柄巨劍,射程可達一公裏。如果近距離攻擊,箭可直接釘進城牆裏面,萬箭齊發時,整面城牆就瞬間被紮成了刺猬,攻城的士兵們抓住箭杆可以直接爬到城樓上。

榮輕塵擡頭望着攀在城牆上的士兵,手腳快的已經攀到垛口處,城樓上的人拼命往下放箭,有士兵中箭掉了下去,也有士兵躲過箭雨繼續往前攀爬。

八牛弩車的箭直接飛上了城樓,上面的人一面在阻擋攀上來的士兵,一面還要應付射上來的重箭,而八牛弩車的殺傷力極大,甚至有人被直接連人帶箭盯在了磚頭上。

城門已經在沖車的撞擊下變的晃動了起來,而城樓上已經有士兵攀了上去,緊接着爬上去了更多的士兵,和上面的守城士兵直接變成了貼身肉搏。那個年輕的将軍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因為這些弩車,所以來遲了,還請榮将軍見諒。”那人下了馬,朝榮輕塵走來,拱手道。

“閣下是?”榮輕塵并不認識他。

“悅錦川”。他微微一笑,停在了榮輕塵面前。

“見過晉王殿下”。她忙跳下來馬來,拱手見禮,心裏有些詫異,沒想到悅錦川親自來了,看來今晚的決定沒有錯,另一方面她又暗自慶幸自己做了這個選擇。

“榮将軍客氣了,小王的皇妃可是不止一次跟小王說起檀越的榮将軍是何等的少年英雄,今日得見,實乃小王之幸。”悅錦川一臉和悅,說話也甚是有禮。

“不知殿下如何知道榮某今晚一定會來?”榮輕塵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問道。

“明日一早莫日根就會帶着他六萬精銳部隊趕回庫裏了,今晚是最好的時機,錯過了,就怕之後的仗不好打了,而且時間一長,小王恐生變故。”

他看了眼身後白楊提氏的旗幟,壓低聲音道:“白楊提氏萬一翻了臉,你我手上加起來不過七萬人手,如果和莫日根硬碰硬很難說結局如何。至于怎麽知道榮将軍一定會來,一是因為攏塘關一役榮将軍打的可謂是驚心動魄,二來小王能想到這個問題,榮将軍也一定想的到,所以星夜兼程趕來。”說完他意味深長的看着榮輕塵。

其實榮輕塵對白楊提氏今晚會不會來并沒有把握,一方面是非常期望他們能來,但另一方面他不是北昭人,不知這慕容氏部落和白楊提氏之間結仇到底是為何,還有白楊提氏嘴上說會幫忙,實際上會不會真的幫忙,沒人能肯定。

等榮輕塵回過神來,庫裏城門已經大開,白楊提氏的軍隊魚貫而入,而衛仲也早就率領着鐵騎沖在了最前面,他對被白楊提氏的八牛弩車搶了風頭的事情還在耿耿于懷。眼下非要搶先沖進去扳回來一成,不能叫北昭人小瞧了檀越的軍隊。

榮輕塵也躍上馬,沖悅錦川一拱手,跟了上去。留在原地的悅錦川摘下頭盔,整張臉露了出來,麥色的肌膚,劍眉星目,挺拔的鼻梁下一張薄薄的唇,輕抿着,目送榮輕塵遠去的背影,收起嘴角的笑,一臉凝重。

這一場庫裏之戰,因雙方實力懸殊太大,幾個時辰後就結束了。

悅錦行吓得舉了白旗,莫日根的守軍見這個情況逃命的逃命,投降的投降,最後清點人數莫日根的守軍居然兩千多不到,倒是悅錦行的人确有三萬。而悅錦川帶來的白楊提氏居然有五萬之多,還不算那八十多輛的八牛弩車。

早上,衛仲打着哈欠,兩只眼睛熬的紅紅得,經過清點他們帶來的九千鐵騎居然只有百十人的傷亡,他彙報給榮輕塵的時候也是仔細核對了好幾遍,越發覺得越不對勁,但又實在想不出哪裏不對勁。

“衛參領辛苦了。”榮輕塵也好不到哪裏去,眉角上又被流箭擦傷的痕跡,有鮮紅的血跡滲出來,像是擦了塊紅色的胭脂,讓榮輕塵白皙的面龐顯得尤為動人。

“末将倒是無妨,榮将軍倒是——”他指了指榮輕塵眉角的傷口,這榮将軍生的倒是極好,這傷口在他臉上到愈發顯得俊美。

榮輕塵擺了擺手,正要開口,卻看見前面走來的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悅錦川。

“見過晉王殿下。”榮輕塵拱手行禮,衛仲行了禮退了下去。

“榮将軍無須多禮”悅錦川擡手虛扶了下,目光落在榮輕塵眉角的傷口上。

“榮将軍的傷,待會小王讓軍醫送點藥膏子過來。”

“如此多謝。”榮輕塵并不推辭,朝他點頭道。

“榮将軍文韬武略世間少有,可惜不是我北昭人,若不然能得榮将軍相助,小王也不至于被大哥逼迫如此。”悅錦川一臉扼腕之态。

“榮某以為不然”。榮輕塵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哦。”悅錦川追問道“榮将軍難道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區區将軍之位,榮将軍真是屈才了。小王是替榮将軍覺得可惜。如果榮将軍願意留在我北昭,小王願以國士相待。”

“多謝殿下擡愛,只是榮某以為殿下似乎并不是被太子殿下逼迫如此。”榮輕塵輕輕一笑,目光落在悅錦川的臉上,這個北昭的二皇子殿下遠不是表面看到的那麽簡單。

悅錦川的臉色一變,他勾了勾唇,饒有興趣的繼續追問道“願聞其詳。”

“既然殿下有時間聽榮某說些有趣的故事,那榮某姑且說之,殿下姑且聽之,待出了這個門,便多抛擲腦後,不知殿下以為如何?”榮輕塵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仍舊一臉微笑。

“小王認同。”悅錦川點頭道。

“表面上是太子殿下勾結莫日根起兵謀反,二皇子殿下被迫無奈在北昭王授意下捉拿反賊。”她緊緊盯着悅錦川的臉,觀察他面部的表情。悅錦川似乎并不為所動,仍舊一臉笑意。

“今夜這一戰明顯可以看出來這是晉王殿下有預謀的一次奪嫡之争。”她早就覺得不對,悅錦行看起來只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龜縮托克托,逃到庫裏,剛剛又舉白旗投降,怎麽看怎麽也不像是起兵謀反的主,而悅錦川從天而降的五萬大軍,八十輛弩車,怕才真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謀反。

“榮将軍如何察覺?”悅錦川并沒有不高興,他靜靜的聽完,繼續問道。

“晉王殿下,您沒發現莫日根并沒有趕回來麽。”榮輕塵一語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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