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已經浪費了四分鐘

其實沈鐘靈除了積極關注她哥的終身大事之外，也有那麽一點私心。

她總覺得沈彥現在成天把她當女兒看管。

但如果她給自己找個小嫂子，讓沈彥分散一下注意力，那她的日子應該也會好過點吧？

而且，沈鐘靈覺得自己雖然好吃懶做還有點纨绔，但骨子裏還是遺傳到了沈家努力勤奮的基因。

要不然她怎麽會在其位謀其政，嘴上一百個不願意，可身體卻很誠實地把工作做得妥妥當當呢？

但——

一舉一動都暴露在沈彥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實在太恐怖了，她還是得想辦法讓自己脫離沈彥的視線。

所以，當她看到蘇錦西發來的“謝謝您，沈小姐”幾個字時，嘴角抑制不住上翹的弧度，美滋滋地打字。

沈鐘靈：不客氣呀，錦西姐！

沈鐘靈：【一跟你說話就滿屏愛心.jpg】

蘇錦西：“……”

這位沈小姐有點過于熱情了。

不過，事情總算是照着她的預想發展了，而且出奇地順利。

蘇錦西有種隐約看見勝利曙光的感覺，不禁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到周六，她就換好簡單的運動裝備，帶上産品資料，順手再帶兩支拉圖，前往沈彥打高爾夫的球場。

結果，她到了地方才得知，沈彥每次過來都會提前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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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麻煩您通融一下呢？”蘇錦西站在接待跟前，乞求地看着他。

接待皺了皺眉，說：“這不是我通不通融的問題，球場規定就是這樣，不能違反客人的意思。”

“可是……”

蘇錦西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接待打斷。

“女士，我也只是個打工的，請不要為難我可以嗎？”

蘇錦西張了張嘴，把沒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她望眼欲穿地在球場門口轉了兩圈，可盡管她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裏頭的人影。

接待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沉默了會兒，終是不忍心地嘆了口氣。

他看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這才壓低聲音說：“這樣吧，你去外面大廳等着。沈總打完球，一般會從那個門離開。”

“謝謝你！”蘇錦西立馬支棱起來，往外面大廳走去。

接待“诶”了一聲，叫住她，強調：“我只是說一般情況，如果今天沈總有別的想法，我也不能保證。”

“知道了，謝謝您！”蘇錦西朝他鞠了個躬。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色逐漸暗下，這鬼天氣大概也在可憐她把一下午的休息時間都耗在了這兒，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蘇錦西坐在沙發上，檢查着備好的資料，不時朝大廳與球場的通道處看一眼。

直到有低低的說話聲從通道門後傳出，蘇錦西一下子站起身，望向那扇門。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出來，走在後面的正是沈彥。

前面的男人穿着球場員工服，笑着伸出胳膊，做了個“請”的手勢。

大廳裏的其他員工，也紛紛面朝兩個男人，準确來說，應該是朝沈彥，微微低頭。

蘇錦西看過去，沈彥該是洗了澡重新換上了襯衣西裝，沒打領帶，襯衣最上面的扣子開着，看着倒是閑适。

這會兒他額發帶着些許濡濕，信步走來時，右手還慢條斯理地整理着左手表帶。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禮數卻十分到位，與工作人員微微點頭致意，表達感謝。

只是，即使做着這般溫文爾雅的動作，他身上的疏離之感還是難以抑制地釋放出來。

蘇錦西呼吸一滞，忽然緊張起來。

雨下得更大了，雨點噼裏啪啦地打在了四周的玻璃牆上，又順着玻璃牆蜿蜒而下，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

就在蘇錦西在心裏組織措辭時，沈彥像是注意到這裏還有個格格不入的人，轉眸看了過來，恰好對上了蘇錦西略顯拘謹的目光。

像是沒想到在這裏見到她，沈彥的視線在她身上頓了幾秒。

同他一塊兒出來的客戶經理察言觀色，立刻朝邊上的員工使眼色，示意他們請蘇錦西出去。

就在接工作人員朝蘇錦西走去時，蘇錦西回過神，想起自己過來的任務，望向沈彥，為難地叫了他一聲：“沈總……”

她的聲音很低很細，夾在噼裏啪啦的雨聲中。

沈彥睫毛幾不可察地一顫。

蘇錦西長發綁成馬尾，穿着運動服，整個人青春洋溢。

她求助般凝望着沈彥，在大廳白色頂燈的映襯下，她瓷白的臉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柔光。

沈彥思緒不自覺飄遠，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炎熱的午後，在馬路邊，也有這樣一張臉，擔憂地問他：“小哥哥，你沒事吧？”

過去與現在重疊成了一部久遠的電影。

時空的交錯極大地渲染了觀衆的情緒，有些不可名狀的感情在心尖悄悄地跳動着。

一名工作人員已經走到蘇錦西身邊，克制地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蘇錦西視若無睹，倔強地望着沈彥，開口道：“沈總，我是星宸貿易的業務主管蘇錦西，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

沈彥站在燈下，也不知是不是外面的雨幕模糊了光線，蘇錦西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垂眸，輕輕摩挲着表帶，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蘇錦西聽到回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她走上前，滿心期待地問：“沈總，我可以請您喝杯咖啡嗎？”

沈彥手中動作一頓，片刻，他擡頭，眼中是迫人的審視。

廳內再度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蘇錦西身上，經理更是大氣不敢出。

蘇錦西敏銳地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心裏有些後悔自己今天操之過急了，可事已至此，她總不能空手而歸。

“沈總，可不可以……”

她聲音壓低，帶了點懇求的味道，有點像讨糖吃的小孩兒。

沈彥喉嚨癢了一下，眼神中的壓迫感悄然褪去。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蘇錦西，目光瞥到她緊緊握着平板的雙手。

因為用力，她的指關節微微泛白。

然而，球場經理聽她這麽一說，差點心梗。

誰不知道沈彥每次過來都提前包場，就是為了避免這些合作商的騷擾。

他連忙朝工作人員使眼色，示意直接把蘇錦西拽出去。

“沈總……”蘇錦西往邊上一躲，可憐巴巴地望着沈彥。

沈彥偏了偏頭，不再看蘇錦西。

“咖啡就不必了，有事直說，我只有十五分鐘。”

他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

周遭再次陷入詭異沉寂，唯有拍打在玻璃牆上的冷雨變成了此時唯一的聲響。

原本還想去拉蘇錦西的工作人員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尴尬地站在了原處。

蘇錦西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沈彥剛剛說了什麽。

——有事直說，我只有十五分鐘。

那她可太能說了！

只要願意給她機會，別說十五分鐘，就算只有五分鐘，她也要把項目推進到她預想的程度。

蘇錦西一臉驚喜地再走近沈彥幾步。

可沈彥顯然覺得這裏人多眼雜，不是個談正事的地方，舉步往大門走去，輕描淡寫地留下一句：“到我車上談。”

蘇錦西回神，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黑色賓利已經停在外面，從臺階下去，有一段路毫無遮擋，因此司機自己撐着一把傘，手中還拿了另一把，站在屋檐下等沈彥。

沈彥接過傘，目光轉到身側的蘇錦西身上。

其實蘇錦西也不是弱不禁風的林妹妹，看穿他的意思，連忙大方道：“沒事的，我可以……”

後面的“沖過去”還沒說出口，沈彥手中的傘已經“啪”的一聲打開，随後舉過了她的頭頂。

“走吧。”

像是怕淋到雨，沈彥往她身邊站了站，袖子上清淡的薄荷香氣被風吹到蘇錦西的鼻尖。

蘇錦西莫名覺得有熱意從衣領裏冒出來，一直到臉上。

她垂下頭，忽略湧上來的奇怪熱度，若無其事地同沈彥并肩往車邊走去。

司機已經先他們一步打開了後排右側車門。

到了車前，沈彥停下腳步，朝蘇錦西擺了擺頭：“上去。”

蘇錦西哦了一聲，彎身坐上車子。

餘光瞥見，頭頂的那把傘随着她彎身的動作，朝她這邊微微傾斜。

等她坐好，沈彥松開一粒西裝扣子，繞到另一邊坐上了車。

蘇錦西側頭看他，發現他的襯衣領子處暈着幾滴深色水漬。

但沈彥似乎并沒有察覺，坐好之後，整理了一下西裝前襟：“說吧。”

蘇錦西想起十五分鐘的時限，連忙打開平板，把資料遞過去，正襟危坐：

“沈總，是這樣的。針對雅君酒店目前的家具采購案，我整理了中廷旗下所有酒店過去五年各家家具供應商的資料，對比我們公司同類産品的價格以及市場價格，做成了表格，請您過目。”

沈彥不置可否地往下滑動滾動條。

蘇錦西出于職業習慣，忍不住探究他的微表情。

可沈彥自始至終面無表情，反倒讓蘇錦西不安起來。

直到滾動條拖到最後，沈彥才扭頭看向蘇錦西。

蘇錦西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沈總。”

沈彥目光不輕不重，上挑的眼尾恰到好處地帶出一絲俯視。

蘇錦西一滞，不會是準備嘲諷她吧？

果不其然，沈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這種資料，我随便找個人就可以整理出來。”

他說着，看了一眼腕表，“為了讓我看這些東西，你已經浪費了四分鐘。”

蘇錦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