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小心眼子

這嘴尾氣着實嗆到了蘇錦西，以至于她晚上直接失眠了。

蘇錦西在床上輾轉反側，沈彥上車前的那個冷笑反複出現在腦海裏。

他什麽意思啊？

難道她作為乙方，服務還不夠到位？

這都不覺得到位，那其他乙方都得做到什麽程度？？

蘇錦西啪地一下打開床頭燈坐了起來。

床頭的加濕器呼呼地噴着水霧，蘇錦西抱着雙臂靠在床頭，想來想去，撈過手機給孟可然發了一條信息。

蘇錦西：睡了嗎？

孟可然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蘇錦西接通就問：“還沒睡？”

電話那頭吵吵嚷嚷的，孟可然生無可戀的聲音夾在其中：“還在拍封面呢，一草着溫柔小可愛的女明星，真人架子比誰都大，一群人哄半天了還沒正式拍上。再這樣下去，多貴的眼霜都無法拯救我的黑眼圈了……你怎麽了？深更半夜發信息給我。”

蘇錦西揪了揪被子，因為有人傾訴，從跟沈彥分開之後的那股子不滿勁就迅速盈滿，開始溢出來。

她撇撇嘴說：“還不是那個沈彥！”

孟可然這會兒正中場休息，跟旁邊助理說了聲“這兒你看着”，便走到一旁跟蘇錦西講電話。

“沈彥怎麽你了？”

蘇錦西哼了聲，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給孟可然學了一遍，最後說：“我看他就是故意的！雖然是我有求于他，但我該做的都做了，真不知道他還有哪兒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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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可然嘶了一聲，頓了頓，才娓娓分析：“一般這種男人吧，平時都是衆星拱月，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那種。他跟你道謝，結果你給他來一句你對客戶都這樣，不就相當于告訴他在老娘心裏，你就跟路邊随便一個馬總牛總張總王總一樣。你說他能高興嗎？”

蘇錦西：“……”

這麽一分析，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蘇錦西想到自己吃的尾氣，還是覺得不痛快。

“那也沒必要一聲不吭，突然讓司機一腳油門下去吧？明知道我還在旁邊！”

孟可然嗐了一聲，溫柔勸她：“少女，你幹業務這麽久，當年起步的時候貼過多少冷屁股？別說尾氣，就連被客戶指着鼻子罵你都笑臉相迎，現在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反正就是個客戶，別放在心上就好了。”

她剛說完，背景裏就傳來一道趾高氣昂的男聲：“我說你們是想拍到幾點啊，我們田甜老師明天一早還拍戲呢！你們主編呢，趕緊叫主編過來！”

孟可然頭疼地嘆口氣：“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過去處理一下。”

蘇錦西理解地嗯了一聲，挂斷電話前，還鼓勵她一句：“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等通話結束，蘇錦西拍拍自己腦門。

對啊，就是個客戶，她那麽在意幹什麽？

可是……

就是很在意嘛！

蘇錦西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熄燈之後，又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最後實在氣不過，重新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找到沈彥的微信。

直接發微信質問，她是不敢的。

不過，她給沈彥改了個備注。

小心眼子。

這樣一看，心情瞬間就好多了。

轉眼到了周五下午，蘇錦西結束手上的工作之後，便帶好資料，前往雅君酒店開會。

據她所知，今天是采購小組分別與不同供應商面談，而她恰好排在今天的最後一個。

因為有了沈彥的提示，會議進行得還算順利。

等會議結束，從會議室出來，夜幕已經降臨。

蘇錦西先去洗手間補了個妝，出來時，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走到了她面前。

“您好，我剛剛看您從會議室出來。請問，您也是這次家具采購的供應商之一？”

蘇錦西看他一眼，男人臉上還帶着初出茅廬的稚嫩，看樣子應該比她小幾歲，估計才出校門不久吧。

她和善地點點頭：“是啊，怎麽了？”

男人同她一塊兒往電梯方向走，邊走邊說：“我也是這次的供應商，我師傅派我來開會，但是我剛才可能發揮得不太好。”

說到這裏，他有點懊惱，大着膽子看蘇錦西一眼，問她：“您看上去比我有經驗，所以我想請教一下，您覺得我現在可以再去找采購組彌補一下嗎？”

蘇錦西頓了頓，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

也不知道這孩子是真單純還是真蠢，居然問競争對手這種問題。

而且他師傅也是心大，居然派一只菜鳥單獨飛出來參加這種重要會議。

是太自信了麽，還是太沒自信直接放飛了？

不過，想到誰都是這麽戰戰兢兢過來的，蘇錦西便也放下了心中一些想法，笑着對男人說：“這個問題，你找你的師傅商量會更好吧？”

男人愁眉苦臉：“我……我哪兒敢……”

行吧。

蘇錦西也能理解，她想了想，說：“機會都是争取來的，不要放過任何一點可能性。至于剩下的，你自己決定就好。”

她話音剛落，忽然覺得有一道視線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火辣辣，像是要燒起來了似的。

蘇錦西本能擡頭，目光越過年輕男人的肩膀，看到走道盡頭的電梯前，沈彥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相撞。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蘇錦西總覺得沈彥眼中帶着審視，壓迫感很強。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麽巧在這裏遇到沈彥。不過，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地盤，遇到他也無可厚非。

雖然隔得遠，但蘇錦西還是準備跟甲方爸爸笑一笑打個招呼。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擺出笑臉，沈彥已經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帶着武廣進了電梯。

蘇錦西：“……”

面前的年輕男人順着她的目光扭頭看了眼，沒看到什麽，又回過頭，雙手緊張地摳摳褲縫，這才說：“那……我能加您的微信嗎？以後有什麽問題也可以一起溝通一下。”

蘇錦西回神，回過味來，想了想說：“可以。不過我平時很忙，沒什麽時間聊天的。”

男人看她一眼，目光暗淡下去：“哦……沒事的。”

另一邊，沈彥單手抄袋走進電梯，快到地庫時，問武廣：“晚上還有哪些行程？”

武廣抱着平板，吸了口氣，正要回複。

沈彥卻掐掐眉心，淡淡開口：“算了，都幫我取消。”

武廣一怔，随後恭敬地點點頭：“是，沈總。”

走出電梯，見武廣還跟在身後，沈彥想了想道：“今天你早點下班。”

對于這難得按時下班的指令，武廣有那麽兩秒鐘的愣神，待反應過來，立馬壓抑住喜悅對沈彥說：“沈總，那我就先走了。”

沈彥收了收下颔。

武廣走後沒多久，司機就把車開到了沈彥跟前。

坐進車內，司機在前面低聲問：“沈總，去哪兒？”

沈彥沉默，偏頭看着窗外。

車庫晦暗的光落在他眼底，模糊一片。

過了會兒，他拿出手機。

幾秒種後，蘇錦西手機鈴聲響起，是個微信電話。

來電顯示“小心眼子”。

蘇錦西：“……”

雖然出于報複心改了這麽個備注，但她還真有點不習慣。

再加上沈彥突然打電話給她。

沈彥居然打電話給她？

蘇錦西接通後，帶着疑惑：“沈總？”

“蘇錦西。”

沈彥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明他念的是她的名字，她再熟悉不過，可她卻莫名兩鬓汗毛豎起，有種心悸到喘不過來的感覺。

蘇錦西喉頭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呆呆地“嗯”了一聲。

“來地庫。”

蘇錦西發出一個單音節：“啊？”

沈彥沉出一口氣，似乎耐心告罄。

沉默蔓延。

足足五秒鐘後，沈彥再次開口，語氣像在壓抑些什麽：“不是要給鐘靈挑禮物？”

蘇錦西猛地醒過神：“哦對！那、那我這就下去！”

雖然不明白剛才明明看上去行色匆匆的沈彥，這會兒怎麽突然有時間給沈鐘靈挑禮物了。

但——

天大地大，甲方爸爸最大！

蘇錦西挂斷電話後，連忙把電梯按下的一樓改成了負一樓。

剛走出電梯，就見那輛眼熟的黑色賓利緩緩駛來。

待車子停穩，蘇錦西便開門坐了上去。

“沈總。”

蘇錦西打了個招呼。

沈彥側眸瞥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便移開了目光。

蘇錦西觑觑他，敏感地察覺他似乎心情不大好，一下子也不敢再說話，生怕踩到雷區。

直到車子開出地庫，寧城的夜色闖入車內。

沈彥在霓虹光影中睨了蘇錦西一眼。

蘇錦西正在回微信。

變幻的彩色流光在她臉上浮動，更襯得她膚若凝脂。

沈彥收回視線，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剛才那個男人……”

蘇錦西聽到聲音，立馬坐正扭頭，恭敬地看着他。

沈彥眉梢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風往她身上一掃，随即低頭漫不經心地整理表帶，說：“同行啊？”

蘇錦西回想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解釋：“算同行吧，還是個菜鳥，被他師傅扔出來歷練。關愛菜鳥，人人有責嘛！不過，也就當面推脫不了才這麽幫一次，以後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啦！”

她說完，還一臉随意地聳了聳肩。

沈彥擡起頭，不多時，嘴角輕輕地翹了一下。

正巧蘇錦西微信鈴聲不停地響起，她朝沈彥做了個抱歉的表情，便重新拿起手機回複信息。

好不容易回複完畢，退出聊天框時，沈彥的視線不經意掃過她屏幕上的聊天列表

——小心眼子。

他視線驀地頓住。

蘇錦西忽然覺得脖子後面涼嗖嗖的。

随即，她敏感察覺周圍氣場突變，不由握着手機，緩緩轉頭。

沈彥支肘撐着太陽穴，好整以暇地看她。

可那眼神卻明晃晃地在說“不解釋一下嗎？”

蘇錦西恍惚了一下。

她看看他，再看看手機，忽然反應過來什麽，連忙亡羊補牢地把手機翻了個面，屏幕扣在腿上。

“我……”

蘇錦西尴尬得腳趾摳了摳鞋底，但還是急中生智，撩了一下頭發掩飾窘态。

“我最近在學日語，喜歡給人起日本名字，佳人才子、正人君子、小心眼子……”

沈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