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不幸的男人

遺留下來的靈魂形态各異，有扭曲的不成樣子的，也有還保留着生前姿态的。一些漆黑的靈魂，零華看也不必多看，直接就可以抹消掉，這些靈魂從各個角度來說都是罪孽深重，只怕生前不是殺人犯就是做過許多不堪入目之事的人。哪怕這個世界并沒有地獄這種東西，這些靈魂将會回歸到傳說中的本源裏去，下場也不會好到什麽地方去，運氣差的會立刻消失，好一點的也不過是将來轉生變成草履蟲一類的玩意兒。

而剩下的，零華看了看，只剩下兩個半的靈魂還留在這裏，其中一個明顯是老頭子模樣的靈魂看起來既不像是有什麽怨恨也不像是充滿了執念，他伸手觸碰了一下對方，哭笑不得地發現，這老頭子竟然是因為信仰上的問題才遲遲不願離去。

零華随意地點了下他的額頭，頓時原本在他眼中黑漆漆的世界變成了一片光芒，原本黑咕隆咚的“黃泉之門”變成了天國的入口，老者立刻兩眼放光地直奔過去。

而剩下的那一個半麽……

一個充滿了憤怒與怨恨，甚至因為這樣強烈的感情連軀體都變得扭曲膨脹起來，變得已經不再是人類的形态，而像是一只巨大的蟲子一樣，而另外那半個靈魂則剔透晶瑩得放佛可以折射出光芒來。

天空即将大亮，零華擺了擺手，那一個半靈魂就飛到了他的手裏，他身邊的五名小巫女也瞬間沒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下一秒，他也沒入到地面之下。

冬木市的地表被焚毀的一塌糊塗，就連地下也被毀的七七八八。下水道、地下停車場現在都已經是一片狼藉，零華随意地找了個黑暗的角落，将手裏的一個半靈魂重新丢了出來，那小半個靈魂明顯是從什麽人身上脫離出來的，沒有自我意識，就連靈魂上閃現的，也都是一些充滿了宗教信仰的畫面，大概這個靈魂殘片的主人是個虔誠的教徒，就好像先前那個老者一樣。

零華伸出手來，靈魂的碎片自動地飛進了他的手裏，轉變成了一個水晶十字架，他随意地從地下的黑色物質中抽出一點幻化成一條細線，将十字架挂了上去。

而這個還在咆哮着，充滿了怨念的靈魂麽，零華想了想，雖然也可以幹脆打撒掉，但是說不定還能從這個家夥身上了解一些東西，比如這座城市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爆發那麽可怕的大火災，又比如這些黑色的物質又是個什麽。

在他出現在這裏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大概是得将造成這一切的元兇給清理掉，那兩個讨人厭的世界意志才會放自己走吧。

零華有些讨厭這種強買強賣的行徑，更無奈的是，只怕自己是真的趕不上文化祭了，這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和自己世界的相比，差不多是這裏一年家裏一天，希望處理這個東西不要讓他拖上太久啊。

零華伸手觸碰對方，對方的生平往事就好像是一部急速播放的電影一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唔……魔術師，聖杯？”零華好歹以前也來過這裏好幾次，對于那些什麽魔術師還是有所了解的，但是這個聖杯他還是頭一次聽說，他随手拍了下對方的腦袋，對方已經開始魔化的靈魂逐漸恢複到了正常人的模樣，本來已經幾乎要變成一只人形大蟲子的男人露出了自己還活着時的真正模樣。

那是一個有着一頭白色頭發，神色帶着幾分悲苦的年輕男子。

“間桐雁也。”久世零随手一掌拍在他頭上，呼喚了他的名字。

男人瞬間回過神來，他用一種近乎狂喜的語氣呼喊道：“小凜、小櫻、葵姐！”

Advertisement

“臨死前的幻覺讓你忘卻了真實了嗎？”零華不帶半點感情地說道，“那我現在告訴你吧，你已經死了，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個殘魂而已。”

“你說什麽！？”間桐雁夜像是回過神來一樣，他不敢置信地說道，“我明明……”

“我明明……”他終于回憶起來了，他在教會裏掐住了葵的脖子，差點殺死她，而好不容易回到家裏之後……之後所有看到的畫面，全部都是虛假的，他的身體被暴走的蟲所侵蝕，他看到的，自己和葵姐、小櫻、小凜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的畫面，全部都是虛假的。

真正的事實，是自己被蟲子覆蓋，而小櫻卻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自己，甚至說了……甚至說了：“都是你違抗爺爺的命令。”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小櫻不可能會說這樣的話，不可能的！”狂亂的男人抱着頭發出了慘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閉嘴。”零華看着對方身上再次出現的蟲化狀況，忍不住擡手狠狠給了他一下，直接将他整個人扇飛了出去。

倒在地上的間桐雁夜身上瞬間蔓延出無數的刺青，發自靈魂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地冷靜了下來。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男人發出了低聲的喃喃自語。

“向問為什麽的話，不會自己去問嗎？”零華冷眼看着這個不幸的男人，“你除了哀嚎之外還會做什麽？如果不是我需要一個對那個什麽聖杯有所了解的人的話，你以為你還能清醒過來嗎？不像樣的家夥！”

“我……”間桐雁夜愣了愣，擡起頭來仔細地看向眼前戴着面具的人，露出了呆滞一般的神情來。

“真是的，不像樣。”零華擡手拿下了面具随手扔進了身後的影子裏，打了個響指，身上的神子服飾瞬間就變成了一套全黑的衣褲，地上的黑泥飛快纏繞上來，變成了一件長及腳踝的黑色風衣，整個人完全被黑色所包圍，簡直就好像他本人就是黑暗一樣。

零華将十字架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從懷裏掏出一個純白的面具向他丢了過去，“戴上這玩意兒，它可以讓你的腦子最起碼不至于随随便便地變成一團漿糊，還能讓你不至于被陽光傷害。你不是想要問個原因嗎？那就給我跟上來吧。”

零華說完，狠狠地一腳踹飛了不遠處阻擋住上下層通道的石塊，向着已經完全天亮了的外面走了出去。

間桐雁夜遲疑了一會，才伸手從地上撿起了那個純白的面具摸索着扣在自己的臉上，外面的城市和自己以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仿佛被炸彈轟炸過一樣燦烈的狀況讓他也不由地一愣，到處都是火焰和殘骸的廢墟讓他難以想象這裏竟然就是自己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冬木市。

他猶豫着跟着那個黑影走了起來，然後就看到不遠處的消防車發出了刺耳的鳴笛聲，穿着紅色衣服的消防人員狂奔着跑了過來，四處噴水滅火。

間桐雁夜嘗試着伸出手去，卻看到水珠和人都從自己的手中直接穿了過去。

啊，原來這就是幽靈的感覺。

他試着移開臉上的面具，只是一點點而已，他就看到自己的手上冒出來好像蟲子的絨毛一樣的東西，而且身體上在陽光的照射下，簡直好像要燃燒起來一樣的劇烈疼痛起來，讓他忍不住地趕緊将面具扣了回去。

“還不跟上來麽？”久世零華并沒有阻止他的嘗試，如果沒有對于自己已經死亡這個事實上的認知的話，作為一個靈是很容易失去自我意識從而變成完全的怨靈的。

間桐雁夜看着着不遠處站在那裏等他的黑色人影，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這邊是你的家？”零華帶着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間桐家裏，“真是糟糕的氣味。”

看着對方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地穿牆而過，間桐雁夜也跟了過去，看到熟悉的房間，熟悉的走廊，還有泛着讓他惡心的可怕蟲孓，他覺得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麽要沖出來，卻被臉上的面具牢牢地阻攔住了。

走到地下，他就看到自己名義上的父親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下被蟲子淹沒的小櫻，喃喃自語地說着：“雁夜那個沒有用的東西，這次居然又失敗了！啧，還好這次地脈的靈力并沒有完全地爆發出來，看來是不用等上六十年之久了，下次的戰争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問題。”

“小櫻，小櫻！”間桐雁夜想要沖下去将少女抱出來，卻只看到自己的手臂穿過對方的身體和她身上的蟲子。

“這個小姑娘的身體被那個老頭動了手腳，現在的她應該已經忘記你了吧？”零華看着可憐至極的小女孩，卻沒有插手的意思。

“忘記我了……忘記……我了……？”間桐雁夜的聲音變得沉悶起來，整個身體即使是在面具的壓制下，也已經開始變形起來。

“呵，你在憤恨什麽？”零華不客氣地說道，“你在怨恨着誰？那個叫遠坂時臣的人？這個叫間桐髒硯的人？怨恨他們什麽？怨恨他們造成這個小姑娘現在這樣的狀況？但是你最應該怨恨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因為畏懼和不滿所以從家中逃離，因為無力掙脫所以自我獻祭來達到安慰？”零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難道不覺得，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你才是造成那個小姑娘如此不幸的元兇嗎？”

間桐雁夜發出了絕望的慘叫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