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每到周五的夜晚,S市就會顯得格外繁華。
比如說,不知何處射來的光線會照亮夜空。比如說,高處有飛機紅色的光芒不時劃過,還有高樓上的霓虹閃爍,稍低一點的地方則燈火通明。
巨大的廣告牌上交替着不同的服裝模特,天橋上盡是拿着購物袋的情侶們路過。天橋下的紅綠燈不知疲倦地閃爍,過往車輛的前燈連成彎曲的一條鏈通向另一處的高樓下。
“夜景,很漂亮吧?”
置身于這般景色中的少女輕聲喃喃着。
前面駕駛座上的人凜然一顫,從車鏡裏向少女望去。
如同人偶般的少女端莊地坐在後座,轉頭望向車窗外。
車裏的暖氣緩緩地吹拂着。
“是的,小姐。”
他應聲。
“致清會那邊的動靜怎麽樣了?”
“蹲點的人說,并沒有什麽大動作。”
“那果然是家裏有叛徒呢。”少女輕笑,“父親被殺之後竟然沒有任何的動作……”
“據條子那邊說,他們在日本的金錢來源出了點問題,似乎是最主要的那部分被當作邪教處置了,在這邊也似乎因為內部紛争出了事情。所以也可能是自顧不暇。”
少女輕笑了一聲。
男子覺得身體從指尖開始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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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和我們家并起并坐的致清會現在也不過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了嗎。”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好在少女似乎也只是感慨,并不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她稍稍頓了頓,轉了話題,問道:“阿姨們呢?”
“都去了。”
“嗯。”少女點頭,伸手撫了撫自己耳邊的發,“父親這樣就不會寂寞了。”
車內的空調明明溫度開的很高,男人卻如墜冰窖般渾身冰涼。
握着方向盤的手心滲出汗水。
他毛骨悚然。
他叫聶平,年輕時候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去了幾次牆裏,在那裏認識了一些人,出來之後那些人就介紹他到一些事務所來當打手。輾轉多家不成器的地方,現在年紀大了,卻成為了笙組的司機之一。
笙組是這一片地區數一數二的組,人手衆多,當然也因此關系繁雜。
三年多前組長去世,由其子陶自承繼承組長位置,然而一年多前,陶自承便開始身體抱恙,終于在約莫兩個月前去世。
然後原本應該由陶自承的弟弟陶自坼——也就是陶夢羚的叔父——再繼任,但——
他再度從車鏡中看了一眼那個端莊的少女。
不知為何,竟然是那個少女繼任了組長。
而陶自坼則是躲到了海外。
組裏多有傳言說原組長病逝是陶夢羚下的手,然而并沒有人有确實的證據,而且陶自承本也沒有深得人心,所以傳聞并沒有産生多少實質性的影響。
但即使如此,在這邊的世界裏,女性的組長會長之類的,根本是鳳毛菱角的事情。
不過說回來,現在的黑道已經不像幾十年前的喊打喊殺了,在這種大社會的背景下,比起逞兇鬥狠,腦子好懂得人脈和賺錢的才是最主要的。如果這麽說的話,陶夢羚坐上組長的位置也并不是太難以理解的事情。
聶平在笙組做司機也有快十年了,所以在陶夢羚年幼的時候他就已經看着她了。
因此——那傳聞并非空穴來風。
至少聶平認為多半是屬實的。
他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剛被一個前輩帶到陶家。
陶家并不顯擺,只是個陳舊的獨棟小別墅,圍牆掩着花草,走近了還能看到外牆上滿是爬山虎和因年代久遠而顯得灰暗荒蕪的色澤。
進了門之後是個大廳,兩邊有樓梯通向二樓,還有走廊通向更深處。
陶夢羚似乎要出門去上學,正從樓梯上走下來。
“小姐。”身邊的前輩恭恭敬敬地行禮。
他仔細看才看到那還不及扶手高的小小的人影。
——真的是人類嗎?
腦海中浮現的是如此的疑問。
還未來得及細看,已經被身邊的前輩一把拉下,一起行禮了。
他低頭看着大理石制的光潔地板,腦海中依舊是那小小的身影,以及那幾近無機質的雙眸中所蘊含的——
——黑暗。
“小姐,到了。”
聶平說道,在一個小區樓下,緩緩停下了車。
“我要休息一會兒。”陶夢羚說道,将手機往前遞給聶平,“如果來消息了,就叫醒我。”
“是。” 聶平接過。
少女在後座閉上了雙眼。
昏暗路燈下長長的睫毛在肌膚上投下濃密的陰影。
車窗上浮現淺淺的水霧。
聶平擡頭看向還隔着兩層樓房的一個小區。
背朝着這面的居民樓裏,有一家很普通的人家,陶夢羚之前讓他調查過。這家的父親從初中畢業後就在一家工廠裏工作,工廠倒閉後做過一次生意卻賠的血本無歸,然後一直在打雜。而這家的母親原本也是那家工廠的文職人員,倒閉後在一家酒店做保潔人員。收入相當底的家庭,僅能勉強糊口而已。
那家的女兒,正是陶夢羚的好友岳瑤。
他調查了這些,也只知道了這些。
這邊的世界,遠比一般人知道的要危險異常得多。有時候越少知道事情就越安全——尤其是組長的私人事務。
手機上傳來了信息之後,陶夢羚和聶平下了車,往那邊的居民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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