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如果他們死了就好了——

雖然腦海中曾無數次浮現過這樣的念頭,但岳瑤并沒有真心許下如此的心願。

無論是再怎樣糟糕的父母,那依舊是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所以、她并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天會真的到來。

高三的下學期,學業更加加重了。雖然剛開學,但她做作業還是做到了深夜。

空了很多不會的習題,在第三次打哈欠的時候,岳瑤決定上床睡覺明天再說。

她收拾課桌的時候一樓的門鈴響了,然後收拾床鋪的時候傳來了父親的一聲怒斥。

然而隔着門并不确信,她便放下被子,走出門,然後清楚聽到父親粗重的喘息聲。

“爸爸、是誰啊?”

喘息聲穿過過道傳過來,聲音在四周的牆壁上回彈着。

岳瑤手扶着剝落下牆紙的牆壁,擡眼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別——”

被強行打斷的聲音。

岳瑤感覺到恐懼迅速地竄上了全身。

“……爸爸?你沒事吧?”

傳來了“啊”的一聲,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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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聲停下了。

轉角處倒出了一個人影。

——血。

岳瑤腦袋一片空白。

那是父親嗎?

不,那個只是……

血。

空氣被抽離——岳瑤大口地喘息着。

那個只是——

破碎的身體。

原本身為父親的人現在——

如同金屬切割的尖銳聲響釘入腦中。

“啊……”

喉嚨中似乎擠出并不屬于自己的聲音。

窗外春風暖暖地吹拂着。

“啊啊啊啊——!”

她閉上眼睛捂住頭放聲尖叫。

刺鼻的味道沖入體內。

她胡亂的揮舞着雙手雙腳。

她尖叫着。

——意識逐漸模糊了。

我——

透過淚水看到盡頭倒着的那具身體。

曾身為父親的那個人、那個人類——

黑暗浮現眼前。

啊、

我——這樣就好了。

——明明那樣就好了。

岳瑤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

腳和手關節扭傷的地方傳來輕微的不适感,額頭上被縫針的地方因為麻醉過去了而隐隐有些疼痛。

我、明明那樣就好了,那樣的話——

她凝視着病房的天花板。

眼前浮現出昏暗的狹小過道。

視線搖晃着。

人——不,那個東西被拖了出來,留下了深紅色的一條血跡。

門被推開了。

年輕的醫生帶着兩名警官走了進來。

“已經說了很多次了。”岳瑤的嗓音沙啞,“我沒看到兇手的臉。”

兩名警官互相看了一眼,在病床邊的座位上坐下。

“岳小姐。”

“給我回去。”

“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一名警官伸手。

——手。

岳瑤突然尖叫了起來。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手伸了過來。

雙手雙腳被捆縛住,她像是條被砍掉腳的毛毛蟲一樣躺在地上。

眼前的是幾近腐朽的肮髒地板。

血從倒轉的視線的盡頭蔓延了過來。

越來越長——

“那個東西”被拖曳的痕跡在眼前橫向地延伸開來。

好可怕——

誰來、誰來救救我。

被堵住的嘴中只能發出輕微的嗚咽。

她努力地喘息着,吸入肺部的全是肮髒的空氣。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恐懼占據了全部的思維。

我會這樣死嗎?

明明——但是果然還是害怕。

眼淚流了下來。

“好啰嗦。”拖着“那個東西”的男人發出了一聲抱怨,從視線的盡頭走了過來。

她看着男人肮髒的球鞋,全身顫抖。

男人的手籠罩了下來——

不要不要!

誰來——救我——!

黑暗遮住了視線。

她閉上眼睛,尖叫了起來。

我不想死。

“她好像還是很激動。兩位警官還是晚點再來吧。”

年輕的醫生說着,将欲要接近岳瑤的兩人攔住,一邊的護士則是護住了岳瑤。

她躲在護士的懷裏,背上傳來對方輕柔的安撫。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

如果不是陶夢羚剛好來找她的話——

如果不是陶夢羚身邊的那個男人打跑了那兩個男人的話——

恐懼再度占據了全身。

被那雙手——按住了臉,世界一片漆黑。

明明最初是想着,那樣死掉就好了。

可她最終還是害怕。

害怕到幾乎難看的地步。

陶夢羚的手幾乎像是有魔力一般安撫着她。

她在那個懷中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但是,

并不曾真心詛咒着去世的父母。

在那時候——死了。

“喂。”

兩位警員似乎還不死心,隔着醫生朝她看來。

岳瑤瑟瑟發抖,發出痛苦的嗚咽。

“警官先生!她是我的病人!”

醫生略帶怒意地說道,兩人才終于放棄。

他們走出門的時候剛好遇到陶夢羚過來。

少女如同人偶般美麗的外表依舊是所有人注目的中心。

也許是因為太過不真實的美貌,兩位警官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敬畏的神色。

“辛苦了。”她打了招呼,徑直向裏面走去。

岳瑤擡頭看來。

她伸出手——

“夢玲、夢玲。”

無意識喃喃着少女的名字。

似乎借此就能獲得什麽安心感一般,不斷的、重複地低喃着這個名字。

護士讓開了位置,和随從而來的聶平站到了一處。

她坐下,将她擁入懷中。

“怎麽了?”

修長白皙的手指撫過那瘦弱的脊背。

“好可怕。”

玻璃珠一般的雙眸向下望着她。

——淺藍色的病服。

——柔軟的、帶着深棕色的發絲。

——顫抖的脊背和指尖确确實實傳來的溫度。

“我會保護你的。”

懷中的少女如同孩童一般放聲大哭。

她指尖微微顫抖着。

啊、無知真是種罪過。

你明明如此美麗,卻為何要哭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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