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四卷:秋露白[算命先生VS妓院打雜的] (11)

:“好名字。”

他雖居住大漠、遠離中原,可傅紅雪這個名字還是聽說過許多次。從造訪的客人嘴裏,從那個人寫給他的信裏。

葉開看向他手中的刀。死在這把刀下的人不少,雖然大多是些狼心狗肺之徒,可其中也有無辜之人。他曾聽說神刀郭威一家二十九口人,包括郭威十歲大的孩子,都死在傅紅雪的刀下。這件事發生之後,盡管人人都畏懼他手中的黑刀,可在江湖裏,他已是無處立足之人。但若他真是濫殺無辜之人,本不可能和那個人成為朋友,所以葉開相信這其中必有曲折。

天完全亮起來的時候,便有馬蹄聲遠遠地傳來。

葉開站起身,笑道:“想不到我今日的客人這麽多。”

來的卻是一團火。

那馬是火紅色的胭脂馬,馬背上的人也穿着大紅色的衣衫,就連包着頭發的布都是紅色的。她騎着馬飛奔而來,遠遠地看來就像是一團火。

馬卻還沒到葉開的屋前就已經力竭,那紅衫少女二話不說便從馬上跳了下來,喘着氣飛奔到他們面前,話還未說一句,人已倒了下去。

待她醒來時已是一個多時辰以後的事了。這少女睜開眼,望了一圈好似才想起自己身處何地,又看見站在她身旁的傅紅雪,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求求你救救我父親……”

葉開咳了兩聲,指着自己的胸前,道:“姑娘你認錯了,我才是這裏的生意人。”

紅衫少女立刻道:“無論是誰,都請救救我父親……我一定重金感謝!”

葉開淡笑道:“重金?”

紅衫少女連忙點頭,道:“無論多少銀子都成。”

葉開遞給她一碗水一邊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紅衫少女接過碗一口氣喝幹,道:“我家做的是沙漠中的行商生意,賣的是西域和中原各自稀缺的東西。我爹和西域的商人往來多年,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樁大買賣,多年來也沒有出什麽大的差錯……誰知道今年我第一次跟爹爹出門,就碰上了一夥沙漠中的馬賊,硬是把要運到西域的貨物給劫去了。我爹他擔心對客人不好交代,一面帶着還活着的六七個趟子手去追那群馬賊,一面吩咐我讓我趕到這裏來找生意人。”

葉開看着她肩膀處繡得黑色奔馬,便問道:“你是關東萬馬堂馬家的大小姐?”

紅衫少女點點頭,道:“我就是馬芳鈴。”

葉開哦了一聲,又道:“那夥馬賊,是不是每個人都一身黑衣,左胳膊上綁着一條白色的布條?”

馬芳鈴大吃一驚:“你怎麽會知道?”

葉開淡笑道:“那夥人是這一帶沙漠裏最橫行霸道的群賊半天風,在這一帶行走的還沒有不知道他們的。”

馬芳鈴臉上白了又白,顫抖着道:“那我爹爹……”

葉開又道:“我聽聞關東萬馬堂人才濟濟,你父親馬空群想必也不會有何生命危險。”

他雖然看似在安慰馬芳鈴,可語氣裏的疏離和冷漠卻是誰都聽得出來的。

馬芳鈴愣了一愣,半晌又大聲道:“……難道你不願意救他?”

葉開淡淡道:“并不是所有的生意我都接的。”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沒有多給馬芳鈴一點兒話語的機會。

馬芳鈴恨恨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目光又轉向傅紅雪。傅紅雪一身黑衣,手中緊握一把漆黑的刀,目光深沉似潭水——馬芳鈴只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也可以求助他。

“你,你一定是個大俠客對不對?和外面那個有錢不賺的傻子不一樣!你幫我去救我爹爹好不好?”

傅紅雪看着她哀求的目光,半晌道:“我并不想要你的錢。”

馬芳鈴還以為他拒絕了自己,着急道:“那你想要什麽?只要是我萬馬堂拿得出來的……”

傅紅雪搖搖頭,道:“我來這裏只是有個人告訴我可以在這裏找到我想找的東西。既然這裏沒有,我便繼續往沙漠裏走,也許會碰到半天風。”

馬芳鈴當即跳起來,只是身體卻因為尚未完全恢複力氣而軟倒在傅紅雪懷裏,傅紅雪的懷抱雖然冰冷,可她的心卻很火熱,火熱得仿佛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我帶你去找他們。”

屋外的草棚邊,葉開正在給一匹又老又瘦的駱駝喂草,那駱駝的腹部已深深地凹陷下去,四條腿也細瘦得如同支撐草棚的竹竿,葉開手在它的腹部敲了敲,竟然還可以聽得見铮铮的金屬聲,就連嚼着幹草的動作都慢得出奇。

馬芳鈴心裏還在生葉開的氣,看見這匹瘦駱駝,冷笑一聲,道:“這樣的駱駝留着還有什麽用處,我萬馬堂的馬每匹都是萬裏挑一的,哪怕在沙漠裏也能橫行無阻。”

葉開微笑道:“既然能夠在沙漠裏橫行無阻,大小姐又何必來求我幫忙?”

“你!”馬芳鈴狠狠地瞪了一眼,看見傅紅雪的時候臉上又露出笑容來,道,“我可不求你,現在自然有他幫我的忙。”

葉開笑了笑,将那駱駝口中的缰繩交到傅紅雪手中,道:“你帶着它。”

馬芳鈴搶着道:“為什麽要帶着這麽個累贅!”

葉開淡淡道:“那麽你知道半天風和你的爹爹去了什麽地方麽?你知道在找到他們之前你需要花費多長時間?在那之前會不會渴死在沙漠裏?”

馬芳鈴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當然知道葉開說的都是對的。

葉開不再理會她,從牆上取下幾個羊皮袋,在袋裏裝滿了水挂在駱駝的兩側,又用一個包袱裝上幾塊餅遞給傅紅雪,道:“這裏的水和幹糧足夠你們支撐到客棧。”

傅紅雪接了幹糧放進衣襟裏,道:“什麽客棧?”

葉開冷冷道:“半天風的人開的客棧,也是沙漠深處唯一一個可以歇腳的地方。”

02

在沙漠裏行走,駱駝雖慢,卻比馬要有用得多。這匹又瘦又老的駱駝,顯然已在這沙漠裏往來了不知多少年,竟好似通了靈性一般,知曉該往哪裏去。馬芳鈴雖然口頭上抱怨了許久,但也明白葉開給他們的這匹駱駝的确十分有用,起碼比她的胭脂馬要有用一些。

只是多了一匹行走緩慢的駱駝,他們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下來。

滾燙的熱氣蒸騰着黃色的沙漠,馬芳鈴騎在馬背上,只覺得眼前都景物都朦朦胧胧的,好似眼前多了一層霧氣。灼熱的陽光無情地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大地上的行人。

馬芳鈴舔了舔幹枯發白的嘴唇,又望向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傅紅雪。

他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這兩日來,和她說過的話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五句。他們走了三日,裝在駱駝身上的五大袋水,已經喝完了三袋半,而傅紅雪居然只喝了幾口,剩下的全是被她喝完的。她見過的俠客那麽多,可沒有一個人像傅紅雪這樣,馬芳鈴實在是弄不懂,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傅大哥,你渴不渴?要喝水嗎?”

傅紅雪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我爹爹現在在哪裏……”馬芳鈴望着眼前的沙漠,心中一陣苦悶。這沙漠好似包圍了整個大地,除了風化的岩石,幹枯的沙棘以及數不清的黃沙,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葉開說過的客棧更是連個影子都沒有。

“噤聲。”傅紅雪忽然停下了腳步。

“傅大哥,你發現了什麽?”

傅紅雪皺眉道:“躲,躲到那塊岩石後面去。”

馬芳鈴見他神色嚴肅,也不再多問,立刻拽着馬缰繩躲到了那幾丈高的岩石後,傅紅雪也拉着駱駝跟了過來。

風沙如浪潮一般滾來,淹沒了他們的腳印,緊跟着,遠處傳來一陣陣馬蹄聲,那馬蹄之聲井然有序,即使奔跑在沙漠上也絲毫不顯得淩亂。又過了片刻,那群奔馬總算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那是約摸三十多人的行伍,每個人都穿着一身黑衣,左胳膊上綁着一根白色的布帶,有的布帶上卻已經染上了一層紅色。一群人皆是方面寬額,眉目之間殺氣凜然,面色黑得發亮,顯然長期在這沙漠中行走,他們的腰間皆插着馬賊中常見的彎刀,有的刀尖居然還在滴血,随着奔馬的跑動落了一道淡淡的血痕。為首的那人更是可怕,騎在馬上俨然一座移動的小山,身上的黑衣都緊緊繃起,像随時要爆裂開來。他腰上的那把彎刀更是大得出奇,一刀砍下去,恐怕連傅紅雪和馬芳鈴藏身的岩石都可能被劈成兩半。

緊跟着又有駱駝拉着的好幾輛馬車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每輛馬車車轍印極深,想必車上裝滿了貴重物。

他們當然是在沙漠裏橫行霸道的半天風。

傅紅雪暗暗觀察着,神色凜然。

瞧他們的裝扮,定是剛剛劫了一個商隊,那馬車裏裝着的也肯定是他們的贓物。

傅紅雪本料想他們要立刻離開,誰知那為首的大漢卻突然揚起馬頭停下來,左手擡起,示意後面的人停下。

緊跟着他身後的漢子道:“頭兒,風暴要來了麽?”

為首的大漢點點頭,道:“這風暴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們趕路的時候來,真是晦氣!傳令下去,把駱駝都解下來,圍成一圈,等着風暴過去。”

他們都在沙漠裏行走了數十年,哪怕只靠鼻子,就能聞得出什麽時候會有沙塵暴。那群人得了命令,都立刻行動起來,将那十幾匹駱駝圍了一個大圈子,人也在那駝峰後躲起來。

等一切都準備就緒,空中揚起的風沙也都沉澱下來。

一切都寧靜得不像話。

馬芳鈴低聲道:“難道真的會有沙塵暴?”

傅紅雪道:“他們經驗豐富,斷不會判斷錯誤。”

果然,不出半炷香的時間,空中就有一股風沙湧來,起初只是小小的風暴,緊跟着那風暴就越滾越大,遮天蔽日一般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忽然暗了下來,目之所及盡是飛沙走石,耳裏也只聽得到嗚嗚的滾滾風聲,哪怕兩人面對面也聽不到對方的聲音。

馬芳鈴緊緊閉着嘴,生怕一張嘴,嘴裏就被塞滿沙塵。

好在他們還有一匹駱駝和一匹馬,可以幫他們擋去不少風沙。

這沙塵暴來得突然,去得卻慢,也不知持續了多久,才慢慢地停下來,再看天色,居然已過去了約摸一個時辰。

那大漢卻神情嚴肅,始終緊緊地盯着空中,半晌才對身旁的人道:“待會兒恐怕還會有個更大的,今晚恐怕不能走了,在這裏安營紮寨吧。吩咐下去,今晚輪流守夜,每半個時辰換一次。”

那群漢子們就立刻從馬背上取下了包袱,沒過多時就搭建起了幾個帳篷,幾十匹馬也被他們栓在了帳篷跟前,甚至還給它們準備了馬草。

馬芳鈴皺眉道:“難道我們一晚上都要躲在這鬼地方?”

傅紅雪道:“你若是不願意,可以住到那帳篷裏去。”

馬芳鈴閉了嘴,暗暗嘆氣,她發現傅紅雪話雖然不多,可是每句話卻都能哽的別人說不出話來。

日頭偏西的時候,第二場沙塵暴果然來了。這沙塵暴起初就陣勢極大,幾乎囊括了整個沙漠,從極東到極西,從地面到天空,都被滾滾風沙所掩埋,天空已完全看不清本來面目,好似突然進入了夜晚,目中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那風沙聚起一道無形的牆,将碰到的所有無憑依的東西都裝了個粉碎,成為它的一部分,甚至可以瞧見遠處的幾棵白楊樹,都被連根拔起卷入到沙塵之中。連那些稍微細碎一點的石頭,都被裹挾到空中随着強風滾滾而去。

如刀一般凜冽的風已讓馬芳鈴承受不住,她的臉上甚至已被砂石劃出了一道血印。

傅紅雪按下她的腦袋,道:“低頭。”

馬芳鈴雖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卻立刻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

風沙停下來時,太陽早已西落,滿天繁星已淡淡的照亮了整片沙漠。夜裏氣溫極低,馬芳鈴覺得自己坐在沙漠之中,就像坐在了冰窖裏。她穿的本就不多,再加上又不像傅紅雪那樣長期習武,哪怕會點武功,也只是皮毛而已,因此這下便覺得通體發寒,原本幹枯發白的嘴唇也凍得發青。

傅紅雪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遞給她,便注意起半天風的動靜來。

守夜的有六個人,六個人都圍着一堆篝火坐着。

只聽得一鷹鈎鼻子的人道:“這風暴來得也忒不是時候,正趕上我們趕着回去。”

另一個方面寬耳的人道:“沙漠裏的事哪有算得準的時候?更何況,老大做了一大票,也不差我們這一趟。不過,我聽說是那關東萬馬堂的人?”

馬芳鈴眉毛陡然皺起,立刻屏氣凝神去聽他們的話。

鷹鈎鼻子道:“正是那關東萬馬堂的三老板馬空群,還有他手下的幾個趟子手,哼哼,落到了咱們的手裏,管他什麽萬馬堂、千馬堂,照樣可以給它扒下一層皮來。”

馬芳鈴氣得差點當場發作,卻瞥見傅紅雪冷淡的眼神便又忍了下來。

頭上裹着白頭巾的一人道:“看這天色,明日想必就能上路了,以我們的速度,不到半日便可回客棧。這一路奔波數十日,我怕我那騷娘兒給我戴帽子……”

其他人跟着笑作一團,出口盡是些粗鄙不堪的下流話。

馬芳鈴氣得哼了一聲,低聲罵道:“這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說完,她又想起自己把傅紅雪也罵了進去,她身上還披着傅紅雪的衣服,當即有些臉上發燙,手也不由得攥緊了袖子。

再看傅紅雪,眼睛居然已經閉了起來,也不知是否已經睡着了。

夜色更深,馬芳鈴身上雖然已經暖和了許多,可心底卻陣陣發涼。她本是第一次出遠門,對江湖中的一切都充滿了興趣,可是出了門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簡直幼稚的可笑。江湖雖大,有趣的事情雖多,可更多的卻是險象與危機,若是她爹死在了這群人的手中,萬馬堂失去了它的主人,她又當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她居然就睡了過去。

03

待她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馬芳鈴在這沙漠上一來一去奔波,少有休息的時候,身體已經困乏,因此這一睡,居然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傅紅雪卻不在身邊。

她大聲喊着傅紅雪的名字,卻沒有人應答,一股被人抛棄的感覺陡然而生,想到自己本該在萬馬堂裏做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又想到爹爹還下落不明,當下忍不住差點落下淚來。

“醒了?”傅紅雪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背後響起。

馬芳鈴睜大了眼睛,雙眼通紅地望着他,半晌才道:“傅大哥,你做什麽去了?”

傅紅雪道:“他們人已走,我便去看了看,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還以為他已經扔下了自己,馬芳鈴不由得紅了臉,道:“有什麽發現?”

傅紅雪點點頭,道:“上路,大概不到一日就能到客棧。”

二人喝了水吃了幹糧,便又繼續趕路。這沙漠中的風沙都極大,走過一段,沙塵就會把他們的腳印掩埋,所以那些馬賊的腳印也不曾留下。好在葉開給他們的駱駝,居然也懂得如何去那客棧,因此果然不到一日的功夫,他們就看到了客棧。

遠遠地就可以望見那處突兀聳立着的十幾座石山,那風化的岩石個個高聳挺立,石山後頭可以瞧見客棧屋檐的一角。那客棧的屋子居然也不小,門口挂着一張油光閃閃的門簾,門簾旁邊的牆壁上寫着“清水馍馍,幹床熱炕”八個大字。這八個字對于在沙漠裏行走的人而言實在是有莫大的吸引力。門簾上挂着一張歪歪斜斜的木牌匾,上面寫着“客棧”兩個大字。

掀開門簾進去,才能發現這客棧居然有兩層。

一樓的廳堂裏擺着七八張八仙桌和幾十條長板凳。一張桌上坐着三個人,三個人俱是江湖人打扮;另一桌上坐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看他那倒茶的動作,好似已經連茶壺都拿不穩了;還有十來個人圍着兩張四方桌拼成的長桌在擲骰子,櫃臺裏坐着一個正在打算盤的年輕女人。廳堂還有十八扇門,每一扇門都緊緊地閉着,櫃臺右邊則有一道通往二樓的樓梯。

這地方實在是熱鬧得很,好似整個沙漠上的人都集中到了這個客棧裏。

傅紅雪和馬芳鈴一走進來,就感覺到不少人的目光盯在了他們身上。

尤其是馬芳鈴,如芒在背的感覺讓她頗不好受,她身為萬馬堂的大小姐,哪裏有被人如此無禮看待的時候,可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青樓裏不三不四的女人一樣,她恨不得将這群人的眼睛都給挖出來。

那正在打算盤的女人頭也沒擡便道:“小二,有客人上門了,還不去招呼着?”

從那賭博的十來個人裏鑽出一個賊眉鼠眼、尖嘴猴腮的短小中年人,只見他一身土色短打,頭上包着同色頭巾,一臉不情願地走到傅紅雪和馬芳鈴跟前。

“二位,住店還是打尖兒啊?”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着馬芳鈴,目光已如跗骨之蛆一般牢牢地黏在了馬芳鈴的身上。

馬芳鈴看也沒看他一眼,便惡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傅紅雪道:“打尖。”

小二猥瑣地笑了笑,道:“看二位的打扮……不像是能付銀子的人。

原來這幾日在沙漠裏奔波,馬芳鈴身上的衣物早已弄得髒兮兮的,看起來居然也比傅紅雪好不了多少,因此這小二才小看了他們。

馬芳鈴冷笑道:“難道你這裏的茶水和酒菜比黃金還貴重不成?”

小二笑道:“實話告訴二位,這裏的茶水,不是按壺來算的,而是按滴來算的,五十兩銀子一滴。”

五十兩銀子已可在江南最好的酒樓裏叫上兩桌酒席,這客棧當真獅子大開口。

馬芳鈴氣得一手拍桌,身體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大聲道:“姑奶奶倒要看看這茶水到底是什麽做的!”

她話未說完,纏在腰上的紅色鞭子已被她抽了出來,朝着那小二的臉上抽去,小二看似動也未動,可是等那鞭子離他的臉不到一寸時,他的身子忽然斜斜地一閃,人已退開了好幾步,手一抓,便把馬芳鈴的鞭子給抓住了,又往後一揚,作勢要把馬芳鈴拉到地上去。誰知那小二的手腕忽地被人一點,只是輕輕的一點,他就覺得腕部的骨頭像是裂開一般,鞭子也滑出了手。再轉頭一看,那一身黑衣的瘸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的旁邊。

正在賭博的十來個人,眼見着小二一人難以敵二,便都紛紛放下了骰子,提着十幾條板凳就沖了過來。這地方雖然算得上寬敞,可容納十幾個人打架到底稍顯擁擠,傅紅雪帶着馬芳鈴躲閃,就是沒有回手,反倒使那十來個人的板凳都砸中了自己人,場面好不混亂。可那三個江湖打扮的人和那上了年紀的老頭,居然對此視若無睹,眼觀鼻、鼻觀心地裝作沒有看見。

“都給我住手!”一道如黃莺出澗的聲音忽然響起,伴随着話語聲,那一直在櫃臺裏算賬的年輕女人也款款走出。

十幾個人聽了這話,都立刻停下了手,又回到那賭博的長桌前,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不知傅紅雪傅大俠前來,真是十分抱歉。”

傅紅雪道:“你認得我?”

年輕女人微笑道:“我縱是不認識傅大俠的模樣,也認得出這把刀的。”

馬芳鈴皺眉道:“你又是什麽人?”

任誰也聽得出她語氣之中的敵意。

年輕女人笑道:“我叫沈三娘,是這兒的老板娘。”

“三娘……這麽說來你還有兩個姐姐?”

沈三娘笑道:“我沒有姐姐,三娘就是我的名字。”

馬芳鈴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沈三娘轉頭對小二道:“還不給二位倒茶來。”

那短小的中年漢子連聲點頭,立刻泡了壺茶端了上來,恭恭敬敬地送到傅紅雪和馬芳鈴的跟前。

馬芳鈴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摔在地上,怒聲道:“這茶也是人喝得麽?”

沈三娘笑道:“我們店小,又身在沙漠,茶葉自然比不得那江南的,還望小姐多多擔待……小二,還不再給二位貴客上一壺新茶?”

誰知那第二壺茶卻被馬芳鈴以太燙為由摔在了地上,等到第三壺茶水送上來,她又準備摔時,坐在他們對面的小老頭忽然開口道:“沙漠的水比金子還珍貴,小姑娘這麽做未免太浪費了一些。”

馬芳鈴秀眉一挑,道:“我摔的又不是你喝的茶,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小老頭冷冷道:“也許現在就有人渴死在沙漠裏,姑娘與其在這兒摔茶,倒不如發發善心去救救那些人。”

馬芳鈴剛想反駁他們的死活和自己有何幹系,可一想到傅紅雪和她爹爹也沒有任何幹系,便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第三壺茶也放回了桌上。

沈三娘道:“不知傅大俠何故來這大沙漠?”

傅紅雪冷冷道:“與你無關。”

沈三娘笑了笑,道:“三娘雖然只是一個普通女人,可在這沙漠裏卻還說得上話,若是傅大俠有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

傅紅雪冷冷地笑了,什麽也沒有說。

只見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洪亮整齊的馬蹄聲,馬蹄聲如山洪一般越來越近,很快就在這客棧外停了下來。

傅紅雪的手緊緊地握着自己的刀,背也挺得筆直。

來的正是傅紅雪和馬芳鈴在沙漠裏見過的那群人,首先掀簾而入的便是那身軀九尺有餘的大漢,只見他滿面紅光,大步流星地跨入,一瞧見沈三娘,眉眼裏就發出了光,當着所有人的面就摟住了沈三娘窄細的腰身。

“今日的客人不少。”他說話十分奇怪,上下句之間好像是“斷”的,全然沒有聯系,“你還不給我上茶來。”

沈三娘吩咐小二倒了茶,又對這大漢輕笑道:“你可瞧見這屋裏都有什麽人?”

大漢環顧了一圈,目光便在傅紅雪身上停下來,推開沈三娘,走到傅紅雪跟前,冷冷道:“傅紅雪?”

馬芳鈴輕笑道:“這地方認得你的人好像不少。”

“只可惜他卻要死在這裏了!”這話居然是從一直坐在角落裏的那張桌子上傳來的。

那三個江湖打扮的人已霍然起身。一人長身玉立,一身青色長衫,端的是一表人才;另一人卻是個方臉大眼的壯碩漢子,腰間一把長刀,刀鋒銳利;最後那人卻是個身材佝偻的老太婆,幹枯的臉如沙漠中的岩石一般溝壑縱橫。

傅紅雪冷冷道:“我好像并不認得你們。”

壯碩漢子冷笑道:“你不認識我們,我們可認識你!神刀郭威一家慘死在你的刀下,連郭威那十歲大的孩子你竟然都不肯放過!”

身穿青色長衫的漢子道:“還有我那年輕的妹子倪慧,居然被你這狼心狗肺之徒先奸後殺!”

馬芳鈴氣急敗壞道:“你!你們不要血口噴人!”

青衫漢子冷笑道:“血口噴人?這就是證據!”說罷,他便從衣襟裏掏出一條染紅的白帕,帕上歪歪斜斜地寫着兩個紅色大字:傅紅……

青衫漢子恨恨道:“恐怕我那妹子被你殘害之後就用最後的力氣寫下你的名字,可誰知還沒寫下最後一個字,就力盡而亡了。”

馬芳鈴着急地抓着傅紅雪的胳膊:“傅大哥,你怎麽不解釋?我相信你絕不會殺死他們的,對不對?”

傅紅雪卻閉着嘴,什麽也沒有說。

江湖中本就有許多事是不需要解釋的,更何況,他雖然沒有殺害倪慧,但神刀郭威一家二十九口卻的的确确死在他的刀下。

壯碩大漢道:“我們追了你許久,才知道你躲到這沙漠裏來!你恐怕想不到,我們居然也會跟着追來!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為神刀郭威一家老小報仇雪恨!”

一直未說話的大漢忽然道:“你們若想尋仇,也得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老太婆陰笑一聲,道:“莫非我們不能在這裏動手?”

大漢冷笑道:“我公孫斷說的話,還從不曾有人反對過!”

青衫漢子冷笑一聲,長劍出鞘,劍光如虹,飛一般朝公孫斷刺了過來。公孫斷不怒反笑,腰間一把巨大的彎刀斜斜地斬出,只一刀,就把青衫漢子手中的長劍斬成兩截,青衫漢子吓得後退了數步,人也倒在了地上,原來那一刀不僅砍斷了他的劍,還砍中了他的胸口。

壯碩大漢怒目圓睜,當下也沖上前來,誰知卻被傅紅雪漆黑的刀鞘抵擋住,再不能前進半寸。

傅紅雪冷冷道:“你為何要幫我?”

公孫斷大笑道:“我們半天風多的是在中原武林走投無路的人,你若是願意,也可以加入我們半天風!”

馬芳鈴搶着大聲道:“他不可能加入你們!”

公孫斷道:“為何不能?”

馬芳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她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己是萬馬堂大小姐的身份,只不過轉念一想,若是傅紅雪假意加入半天風,也許還能打探得到馬空群的下落。一想到這一層,馬芳鈴便越發說不出話來。

傅紅雪冷冷道:“我不會加入。”

公孫斷冷笑道:“很好,既然如此,這客棧也不是你這種人可以待的地方!”

說罷,他便朝沈三娘使了個眼色,沈三娘手一揚,四面八方湧來如浪潮一般的馬蹄之聲,頃刻間整個客棧都被圍得水洩不通。

“只要我一招手,就會有無數支箭把你們刺成刺猬!”公孫斷冷笑道,“傅大俠可要考慮清楚了。”

那小老頭連忙插嘴道:“刀劍無眼,若是這位傅大俠不答應,那豈非老頭子我也會被牽連?”

語罷,他又道:“像您這樣逼迫這位少俠加入,少俠這般性子的人定是最厭惡別人脅迫他……”

公孫斷冷笑道:“你這老頭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出來。”

小老頭連忙走到公孫斷跟前,附耳過去。

馬芳鈴本就因為方才一事厭惡這個老頭,眼下更是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腦袋割下來才好。

公孫斷笑道:“很好。來人,把這幾個人全部關進房裏去,好生看管!”

04

一群人被綁了個結結實實就被推推搡搡地折騰進了黑屋裏,咔噠一聲,厚重的門也已從屋外上了鎖。這黑屋不大,更沒有一扇窗戶,哪怕此刻是白天,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唯獨幾聲輕不可聞的呼吸聲在起起伏伏。

馬芳鈴掙紮了一番無果,低聲道:“傅大哥,我們該怎麽辦……”

傅紅雪道:“無需擔心。”

聽到這話,那小老頭突然笑了兩聲,道:“年輕人真不懂事,這種時候連安慰女孩子家的兩句話都不會說。”

馬芳鈴一下子被這老頭看穿了心思,臉上不由得一紅,好在黑暗中沒人看得清她的臉色,嘴上卻哼了一聲,罵道:“你這老頭胡說八道什麽呢?”

小老頭幹巴巴地笑了兩聲沒說話。

黑暗之中,只剩下呼吸聲和輕微的繩索摩擦的聲音。

每一分每一刻,都像是漏鬥中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塵埃裏。這等待的時辰漫長的讓人難以忍受,上了年紀的人多半都沉得住氣,可傅紅雪居然也能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裏,不多說一句話。

半晌,小老頭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多了。”

傅紅雪看着他,沒有答話。

小老頭又道:“江湖中的年輕人多半勇武好動,你這般沉着冷靜的模樣,倒和你的年紀一點兒也不符合。”

“我只是知道一件事。”

小老頭道:“哦?”

“半天風絕不可能殺了我們的。”

小老頭淡淡地笑了。

約摸一炷香功夫,那厚重的鐵門,居然咔噠幾聲被打開來,屋外的光線也魚貫而入,借着黯淡的光,可以瞧見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的那人居然就是客棧的老板娘沈三娘。

“怎麽是你?”馬芳鈴驚聲道。

沈三娘笑道:“怎麽不是我?我早就說過,如果傅大俠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一定會幫忙的。”

馬芳鈴哼了一聲,道:“無事獻殷勤。”

沈三娘笑了笑,不再理會她。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她當然看得出馬芳鈴對傅紅雪的心思,一個女孩子若是有了喜歡的人,哪怕天底下的大霧都聚集起來,都掩蓋不了她的心思,因此也不難理解她對自己的敵意。

她動作飛快地解開了傅紅雪和馬芳鈴的繩子,又走到小老頭跟前,微笑道:“葉少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這個人分明是上了年紀的老頭,怎麽被稱呼為“少俠”?莫非她的眼睛有毛病?

小老頭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看出來了?”

他的聲音居然也變得年輕起來,再不複方才的沙啞蒼老。

這個年輕的聲音分明就是葉開的聲音!

沈三娘淡笑道:“我和葉少俠做了這麽久的鄰居,怎麽會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哪怕有生意上門,葉少俠你也很少離開你的那間屋子,現在卻不知所蹤,沙漠裏又莫名其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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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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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