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惡魔

越來越清晰的憋悶感讓蕭骁從睡夢中悠然轉醒,睜眼卻是漆黑一片,擡手一摸,居然摸到顆毛茸茸的腦袋,蕭骁心裏一驚,頓覺瞌睡全無,卻又不敢吭聲,怕對方不是他‘期望’的那位。

直到鼻息間竄上一股熟悉的洗發清香,他才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蕭沖是你麽?”

蕭沖剛睡着,還處在淺眠狀态,蕭骁一動他立馬就醒了,“不是我,難道你還希望是別人?”

“不是……你怎知道我在這裏?”

蕭骁對環境的依賴性很強,所以在陌生環境裏感官特別靈敏,就算現在滿室黑暗,他也能分辨出這裏不是家裏的卧室,沒記錯的話,他在等蕭然給他拿電話那會兒就已經睡着了。

所以根本沒機會告訴蕭沖,這裏的地址。

“蕭然打電話告訴你的麽?他人呢?”想來想去這個可能性最大。

蕭沖不答卻問:“你們之前聊了些什麽?”

對于蕭然重新約蕭骁出來這件事他一點也不奇怪,昨天蕭然那反應只有蕭骁這個傻蛋才會覺得他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才那麽淡定,但凡善于察言觀色的人都看得出來蕭然那是在故作淡定。

故意沒告訴蕭骁,并不代表他沒看出來。

他也絲毫不奇怪蕭骁會跟蕭然走,因為蕭然是他親弟弟。

更不擔心蕭然會對蕭骁怎麽樣——人是他帶走的,蕭骁如果出了事,他的嫌疑最大。

他只是好奇蕭然搞這出的真正目的。

為了賠禮道歉而請他吃飯,這種理由也只有蕭骁才會信,他可不覺得蕭然有那麽好心。

即使兩人曾是兩兄弟,現在蕭然可是目不識君,還知道他和蕭骁是‘那種’關系,又在幫夏志軍做事,怎麽看都覺得他動機不純。

然而蕭然面上做得滴水不漏,他又不在場,不知道具體細節,也不好下定論。

蕭骁沉吟片刻,把他認為不重要的信息在腦中過濾掉了,言簡意赅道:“他說我像他哥。”

“你怎麽回的?”蕭沖起身,‘啪’的按開燈。

蕭骁被突如其來的強光刺了一下,下意識往被子裏縮,“我問他是不是長得像,他說習慣像,然後我問他哥在哪裏工作,他就把話題扯開了,之後再也沒提過。”

蕭沖又把人從被子裏挖了出來,“沒其他了?”

“沒了。”

“那一整晚上你們都幹些什麽來着,還一直不接我電話。”

蕭骁不接電話的原因蕭然其實已經跟他解釋過了。

雖然有些失真,但他的解釋聽起來很有可信度,蕭沖雖心有疑窦,卻沒打算刨根問底。

剛那話也只是純粹的想表達一下他的抱怨,沒想到蕭骁誤解了他的意思,一骨碌坐了起來,急忙解釋道:“就吃飯泡溫泉呀,我本來是要給你打電話的,結果不小心在池子裏睡着了。”

他和自己的親弟弟在一起還能幹什麽,即使他們現在的身體不存在血緣關系,但在心裏他永遠都只會把蕭然當弟弟看,不可能生出其他想法來。

蕭沖看他一臉緊張,忍不住捏着他的臉蛋饒有興致地問:“你去哪幹嘛要跟我打電話呢?”

我又不是你什麽人。

這話外人不一定能聽出真意,但蕭骁知道他是意有所指,心裏一陣咆哮:當初不是你威脅我說,去哪裏都得跟你報備,否則你有的是辦法讓我再也出不了門的麽!?

再說我現在已經習慣了去哪都跟你報備一聲,免得你擔心呀。

明知故問,你想讓我怎麽回答你?

憋了半天,蕭骁也不客氣地回敬了他一句:“蕭然不是已經跟你打過電話了麽?那你幹嘛還特地連夜趕過來?”我又不是你什麽人。

蕭沖神色一僵,沒想到這傻貨現在撅人的功力日日見長啊,時不時來一句能堵得人半晌無語。

今晚要不是某人電話一直打不通,他還真沒打算跟來,蕭然給他打電話那會兒他已經快到這邊了,說什麽蕭骁的手機壞了,他又一直在跟夏雪通電話,沒來得及同蕭骁換卡,回去時見蕭骁睡着了便把人弄到房間後才給他打的電話。

這理由編的倒是像模像樣,他也無從取證,但就覺得那家夥肯定是故意的。

就吃頓飯,泡會兒溫泉,用得着跑這麽遠?

只不過他的懷疑無根無據,也無從說起,說了估計蕭骁也不會信。

所以某人剛那話堵得還真不是一般的瓷實,思忖良久,蕭沖忽然唇角一揚,食指戳着蕭骁的心窩緩緩往下移,“你知道的,晚上沒你這抱枕,我睡不着。”

“啊!”肚臍眼忽然被男人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不痛,但挑逗的意味太濃,加上男人嘴角那點暧昧不明的淺笑,蕭骁驀地漲紅了臉,一頭紮進被窩悶悶地道:“我要睡覺了。”

然後捂着被子在心裏默默吐槽,讓我出糗,你心裏很成就感麽?

還晚上沒我這抱枕你就睡不着,那你前幾天在書房是怎麽睡着的?

要不是看在你喪偶又失戀的份上,你以為你會有免費抱枕抱?

蕭沖知道某人正在心裏擠兌他呢,也沒再逗他,伸手關了燈,挨着人躺下後很自然的把手往某人身上一搭,某別扭蛋子不滿地扭了兩下,想甩開他的手。

結果蕭沖又将他摟緊了些許,以示警告,某人立馬就不再往外挪了。

蕭沖得意地揚了揚唇角,他就是吃準了這家夥膽子小,又對占了別人身體這件事很過意不去。

所以就算他再怎麽不滿,也不會太過掙紮。

其實他也只在最初那陣子才天天晚上鬧失眠,于是特別想抱着這具身體找點安慰,效果也确實挺明顯,這陣子心情逐漸平複下來後他已經很少失眠了,卻還是喜歡這樣抱着他睡覺。

起初他以為是因為這具身體的緣故,但後來才發現是人的緣故。

他哥哥睡着之後就不喜歡被人‘束縛’着,還特喜歡踹人,有次早上被他踢到重點部位,那滋味跟被突然抽了一鞭子似的,所以以前他倆關系再親密都極少抱着睡覺。

蕭骁就跟他哥完全相反,睡着後的狀态跟小狗差不多,很規矩,沒有磨牙或打鼾的壞習慣,身上暖呼呼的,抱着他懷裏很充實,心裏也很踏實,絲毫不必擔心他會突然踢你一腳。

關于最近時不時冒出來的那些對蕭骁的好感,那晚他回書房分析了一晚上,卻也還是沒能得出個準确答案來,因為他不是一個會為了死去的愛人而徹底埋葬自己感情路的癡情種,也不是個見人就愛,上完就甩的濫情薄性之人。他只是覺得現在的蕭骁給他的感覺很舒服很輕松,就像撿了條迷路的小狗,小狗的戒備線很低,不會攻擊人,又無依無靠,他稍微對它好點,它就用忠誠來回報他。

這種有點畸形的成就感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喜歡,但隐隐讓他有些上瘾就是了。

所以現在他還不怎麽想放,想再确定一下。

第二天早上蕭骁和蕭沖離開之後,一位穿着酒店工作服的男子拿着卡重新進入那間套房,将沙發和牆上的針孔攝像頭逐一取下,然後拿着手機撥了個號碼。

對方似乎很清楚他的身份,沒說別的,只淡淡地吩咐道:“把視屏裏不該留的內容剪幹淨,這個星期之前,挑個合适的時機親自送到那位夫人手上。”

男人面無表情地挂掉電話,自始至終都沒吭過聲。

那天之後蕭然就再也沒有去找過蕭骁,以蕭骁的身份和脾氣,他也絕對不可能厚着臉皮去找蕭然,名不正言不順的,去了說不定還會給蕭沖惹一身麻煩,何必呢。

說不傷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日子還是得過。

蕭骁雖然反應遲鈍,不過心态還不錯,遇到再傷心的事情也不會有自暴自棄的想法,情緒緩解後,工作起來還是跟拼命三郎一樣,忙起來後心裏剩下的那點煩惱也顧不上了。

這不,今天下班在報亭買了份羊城晚報,回到家他才打開來看,一看才想起來柯文肅這個星期貌似一次都沒來煩過他,連電話騷擾都沒有過。

原來他父親被雙規了,難怪。

上次他就聽蕭沖說柯文肅的父親是市委一個什麽什麽副部長來的,官兒好像還挺大的,所以柯文肅平時才敢那麽橫,原來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

這才幾天啊,竟然被雙規了,不會得罪什麽人了吧?

腦中突然一閃念,蕭骁驀地抽了口涼氣,不會是蕭沖幹的吧!?

想了想蕭骁又搖了搖頭,應該不會的。

蕭沖和柯老爺子又沒利益牽扯,他們和柯文肅那點瓜葛,絕對不足以讓蕭沖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險,他雖然腦子笨,但也明白一個很簡單的道理:衆人拾‘財’火焰高。

政府官員貪污受賄這種事情為什麽屢禁不止?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一群人官官相護,結黨營私。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今天你賣他,說不定明天有人就能尋到蛛絲馬跡把你給抖出來。

那些明哲保身的縮頭烏龜雖然不是真有那麽好心要幫誰誰誰報仇,但你絕對會受到來自各方面的打擊和迫害,原因很簡單,你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

蕭沖那麽聰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不知怎麽的,蕭骁忽然有些莫名的擔心,這幾天他和蕭沖很少碰面。

蕭沖每晚都是半夜才回來,第二天天沒亮又走了。

昨晚半夜他被吵醒後便委婉的打聽了一下,蕭沖的回答也很含糊,說這幾天省紀委來D市檢查工作,所以很忙,還讓他這幾天下班就直接回家,別亂逛。

他沒說原因,蕭骁也沒問,因為他知道問了也不會有結果,蕭沖就這種脾氣,只要他不想說,無論你用什麽方法都不可能從他嘴裏撬出來半個字。

又是周末,蕭骁雖然沒被明令禁足,但其實也和禁足相差無幾了,他現在在這裏一個朋友都沒有,所以也只能整天宅在家裏玩兒電腦,看書,要麽就是在陽臺上翻着肚皮曬太陽。

今晚蕭沖又不回來吃飯,蕭骁盯了一下午電腦,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想做飯,準備去外面随便湊合點什麽,順便去幫蕭沖買電動剃須刀,昨晚打掃浴室衛生的時候不小心給他摔壞了。今早蕭沖沒得用,就用他的手動剃須刀救了下急,結果刮了幾下就見血了,最後還是他幫他刮的。

傍晚的餘晖為蕭骁白淨的肌膚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襯得一雙大眼睛愈發明亮剔透,整個人就像一抹溫玉,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恬淡內斂的幹淨氣質。

可即使他看起來如此溫和無害,卻還是有人視他如洪水猛獸,總想除之而後快。

一輛黑色別克突然殺到他身旁,蕭骁還沒來得及拔腿開逃就被劈暈了。

十秒鐘不到,車子已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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