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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夏王府裏,澄心池邊的疏影殿內靜悄悄的,銮鈴從內室走出來,長發披散着,叫了聲:“舞月。”一個侍女匆忙從殿外進來,慌慌道:“王妃有何吩咐?”
“是你啊。”銮鈴瞧見這膽小的侍女,也沒有多話,只說:“你跟我進來。”銮鈴在妝鏡前坐下,淡淡道:“幫我梳頭。”
李墨兮看來是準備好好疼愛蕭裛琖的,光光分來的丫頭就三四十個,也把整個王府澄心池邊上景致最好的驚鴻苑分做王妃居所,驚鴻苑內有疏影,暗香,驚鴻三座奢華的大殿,以驚鴻為主殿。銮鈴住進來之後,本着低調原則,偏安在最僻靜的疏影殿中,把一應侍女遣散了,只留下七八個粗使的,随手指了兩個貼身丫頭。
怎奈她指法不妙,指的一個叫舞月的,為人機靈能幹,就是太機靈了,見她這兒沒前途,整天往外跑見不着人影。又一個就是眼前這個,叫舞笙的,人倒是老實,卻笨手笨腳,梳個頭都戰戰兢兢的。銮鈴心有不耐,自己拿起梳子梳頭發,眉頭一挑:“去把你姐姐叫來,說我有賞賜。”
舞笙一疊聲去了,銮鈴卻是自己對鏡梳了個簡單發髻,可等她用力插上一支碧玉七寶玲珑簪後,那發髻就散了個八九不離十。她咧一咧嘴,便也先不管了。這古代人出個門真是麻煩。起身又去衣櫃前來來回回轉了兩圈,覺得穿白色太過冷淡,好歹是新婚過後第一次回娘家,就挑了一件淺碧立領的廣袖外袍,天空藍绉紗高腰長裙,外帶一條煙色帔帛。
果然一聽有賞,舞月很快回來,恭恭敬敬道:“不知王妃叫奴婢有何事?”本來守在主子身邊不離左右就是她的本分,當下她問出這樣的話,要是尋常主子,再失勢怕是一巴掌也會過去。可她遇到的是銮鈴,銮鈴也懶得計較,随即在妝鏡前坐下,指了指頭發:“幫我梳個頭發。”
舞月見沒賞賜,卻也不好再走,就不情不願地過來。這兩日銮鈴也不出這疏影殿,頭發就随意散着,時常也不傳喚她們做事。當下舞月把銮鈴的發髻拆了,一頭烏發柔軟傾瀉,她還是暗暗羨慕一下,才翻轉着梳子,邊問:“王妃要出門麽?”
“可是大意了,今日是出嫁第三天,可是回門的日子。”銮鈴從銅鏡裏打量舞月的神色,微微笑道。舞月梳頭很有一手,很快就挽出一個宜春高髻,重又把那支碧玉玲珑簪斜斜插上,又揀幾星乳白珍珠璎珞嵌在烏碧亮澤的雲髻邊。
聽了銮鈴的話,舞月嘴角一撇,帶着幾分不屑欲言又止。銮鈴一笑:“我這兩日沒出門,外面可是有什麽消息?”
舞月将一對紅寶石耳墜子替銮鈴戴上,望着鏡中的銮鈴,眼神輕輕憐憫了一下,才道:“這兩日王爺連納了三房侍妾,王妃遣散的那些侍婢被王爺随手指給了這三位如夫人……王爺昨夜還把媔夫人留在他的皦玄殿……”
舞月言盡于此。銮鈴自是知道她話裏的意思,無非就是她不得都夏王喜愛,回門是癡心妄想,自然那話裏還有幾分對那些如夫人的豔羨。銮鈴自銅鏡裏看去,舞月長得姿容俏麗,人又靈巧,心思也高,恐怕不是那種甘于做丫頭的。
“替我更衣吧。”銮鈴也不辯解,從梳妝臺前站起身。有舞月服侍,果然速率提高很多,繁複的衣裳也很快穿好。
銮鈴揚一揚衣袖,緩步來到銅鏡前,鏡中女子眉目清雅,腰肢細軟,行動若輕柳扶風,衣裳既潇灑清爽,而又不失華麗尊貴,穿這樣一身回蕭家,不張揚,卻也不讓人小瞧了去。
一出這個殿門,不管外面是怎麽樣的閑言碎語,怎麽樣的冷嘲熱諷,她都必須挺直了脊背,淡淡逢迎。這是她人生的路,她必須不能逃避地走下去。
“奴婢見過王妃。”随着一個恭敬的聲音,殿內飄忽的光驟然安定,銮鈴回頭,卻見一個侍女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躬身行禮。這丫頭對她雖然恭敬,銮鈴還是看出她氣勢間的迫人和高傲,該是李墨兮身邊的人,她微一笑,和聲問:“怎麽了?”
那侍女見銮鈴已收拾好了,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很快便道:“王爺在澄心亭內候着,王妃若收拾好了,請動身吧。”
舞月卻是吃了一驚:“木媌姐姐,去哪兒?”
那叫木媌的侍女淡淡看一眼舞月,神色微冷,低斥句:“回門的大事,難道還要一一吩咐麽?”
舞月顫了顫,忙地垂下頭再不敢說話。銮鈴倒于心不忍,向舞月溫聲道:“去把琴畫琴書叫來,我帶她們一起回去。”
“是。”舞月此次跑得很主動。
琴畫和琴書原本就是蕭裛琖貼身的侍婢,銮鈴雖把她們帶來,也不過是為了應付場面,并不曾真正使喚,現在戲做完了,趁着這次回蕭家,正好把她們也送回去。
出了驚鴻苑,澄心池上涼爽的風撲面,揚起銮鈴一身廣袖飄飄,淡雅如仙,而澄心池邊上,映着潋滟波光,澄心亭內,一個淡青的身影傲然而立。銮鈴藏在廣袖裏的手攥緊,暗暗深吸口氣,李墨兮,只要你不太為難我的家人,我自然會成全你和姐姐。
似是有所察覺,李墨兮淡然回頭,一眼看見銮鈴,淡色的眼眸一深,終于還是壓抑了厭惡和怒火,沒有一絲表情,緩緩走過來。
兩天不見,他似乎變了不少。穿了潑墨流水雲紋的淡青绉紗袍,收斂了迫人的氣息,一身閑雅,倒像是一位富貴潇灑的王爺。不過,銮鈴登時察覺他竟和她選了同一色調的衣飾,若外人不知曉,看過去倒以為他們該是一對琴瑟和諧的夫妻呢。
笑容裏終究還是泛起一絲苦澀,銮鈴輕輕抿唇,在李墨兮面前溫婉施禮:“……王爺。”
李墨兮冷淡地看她一眼,沒有多話:“走吧。”他們這次出行,再沒有三天前大婚時的聲勢震天,不過兩輛馬車,一小隊侍衛。而領隊的那個侍衛,就是當日在溫泉宮提醒銮鈴不要再糾纏李墨兮的那個風冽。
李墨兮和銮鈴同乘一輛馬車,随侍的丫頭們乘坐後面那一輛。
看也沒看銮鈴一眼,李墨兮當先上了馬車,銮鈴一時孤零零地,卻也沒有理會身邊那些或嘲笑或憐憫的眼神,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攀住車轅,正要上車,卻是有人托住她的手臂,不動聲色地用力,輕而易舉把她送上了馬車。她詫異地回頭,卻看進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眸,是風冽。銮鈴一陣感動,臉上揚起一個輕笑,“多謝。”
風冽臉上沒有表情,冷聲道:“請王妃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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