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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不站在葉無莺的對面,不作為他的對手,看到那一劍仍然叫人駭然色變。

榮統領瞪着眼睛,瞧着那可怖的一劍裹挾着風雷之勢朝着那高大的斷臂蠻人落下,直到最後,那把劍終究還是化作一把劍,這種玄妙的感覺很難說清楚,只是方才氣勢洶湧十分叫人恐懼,這會兒看去,那又只是一把劍。

單純的、質樸的一把漂亮的劍。

但站在那位蠻族首領的位置,這會兒卻已經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他的眼中也只有那樣一把劍,這是毫無花哨的一劍,甚至沒有剛才那等駭人的氣勢,偏偏讓他遍體生寒,剩下的那只手上抓着的刀都快提不起來了。

沉重、簡單、鋒銳,令人避無可避。

這位蠻族首領總覺得自己不論往哪個方向避讓,都會直接撞上他的劍鋒,逃不開,躲不掉!

悶吼一聲,他猶如受傷的兇獸,紅着眼睛朝着這一劍沖去,大不了就是一死!

于是,他死了。

這看似簡單的一劍,實則是葉無莺巅峰的一劍,他這十年寒暑勤練不辍,能得的不過也就是這麽一劍而已。在那蠻族首領的頭顱飛出去之時,他白皙的面容浮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唇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顯然,這後遺症也是很快襲來,讓他持劍的手瞬間虛軟無力。

談凱江已經顧不得他的吩咐,跑過去一下子接住了他,謝玉和顧輕鋒圍在葉無莺的身旁,同阿澤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防護圈。

不論是謝玉還是阿澤,都是相當奇葩的煉氣士,譬如謝玉,她的身手甚至比某些武者還要靈活,當然,身體的脆弱這是沒辦法的,後天的武學沒辦法像武者的先天武學那樣淬煉身體,但她的步法輕功多變,尋常武者想要傷到她并沒有那麽容易。阿澤又是另一種奇葩,他幾乎不懼怕傷害,哪怕是致命傷在他的身上就變得不那麽致命,他的身體能承受的傷害大約是常人的好幾倍,在謝玉教授他一些基本的步法輕功之後,更是極難有什麽真正的危險。

而顧輕鋒那柄彎刀環繞在側,輕靈飄逸,與彎刀本身的黯淡陳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刀光太美了,美得猶如月光螢火,輕輕的,猶如一抹風中飄起的薄紗,每一道刀光都好似行雲流水一般,帶着朦胧夢幻的色彩。

這是一種長久以往才能培養出的默契,他們都知道葉無莺出手從不留有餘地,而且,這個蠻族首領也不是留有餘地的情況下能夠幹掉的人,別看殺死他的過程這樣簡短又幹脆利落,葉無莺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謝玉早就吐槽過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一百的法門,嘲笑這種自己也會受傷的功法竟然被稱之為大殷第一本身就不科學。

首領已死,在方才的交戰中已經殺死了七八個蠻族,剩下的十幾個竟然沒有一個逃走,反而紅着眼睛爆發出更大的力量,給榮統領這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個個被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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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榮統領這邊,二十個護衛只剩下七人,葉無莺內傷,顧輕鋒、阿澤輕傷,完好的只有謝玉、阿澤和榮統領,雖然勝了,氣氛卻仍然很沉凝。

“去将那些蠻族的腦袋都割下來。”葉無莺吩咐談凱江,談凱江領命,幹脆利落地割下了所有蠻族的頭顱,包括之前被葉無莺砍下的那位蠻族首領的腦袋也撿了回來。

謝玉接過手去,用大布包将所有的腦袋包好,系在了山駝身上。

一行人默默無語,又開始朝着撒禮前行,卻再沒有了之前那種輕松的氣氛。

到達撒禮的時候差不多是傍晚時分,屬于夜晚的寒意已經襲來,偶爾吹過的風都帶着西荒獨有的凜冽,白天的酷熱還未散去,在這個時間便有了一種古怪的矛盾,既熱又冷,交織之下會讓初來者感到十分不舒服。

葉無莺的傷自然不可能好得那麽快,但表面上已經瞧不出受傷的痕跡,越階殺人于他而言早就猶如日常便飯,連這種爆發帶來的後遺症,也遠沒有最初厲害了,最快明天一早,他就能初步恢複一些戰鬥力,雖然不可能回到巅峰狀态,卻也可以發揮出三四分的實力了,要恢複完全,卻至少還要個幾天。

一進撒禮城,不論是葉無莺還是謝玉顧輕鋒,都非常敏感地察覺到了這裏對他們的不友好。

同走進召城的時候不一樣,召城看向他們的目光,還是帶着好奇、猶疑和些許不滿甚至是不屑的,但撒禮不一樣,他們甚至感覺到了某種類似于敵意的東西。

衆人之中,顧輕鋒的臉色最難看,不知道為什麽,葉無莺覺得她的內心正在壓抑着一股恨意。

這真奇怪。葉無莺思索着,卻并沒有問出口來。

上輩子他對顧輕鋒并不大了解,除了那些個衆人皆知的傳聞之外,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而此生她是自己的同伴,葉無莺很體貼地沒有問,如果她想說,自然會說,如果不想,問了反倒叫她為難。

事實上一路來西荒,她的情緒就有些奇怪。

或許因為榮統領也感覺到了這種氣氛,他的臉色有些不安,帶着他們去營地的腳步也顯得格外匆忙。

營地裏的士兵正在操練,葉無莺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卻發現并沒有什麽好看的,異常簡單的操練項目。大殷的軍人還是十分講究紀律的,但這種紀律也是相對而言,并沒有現代那麽嚴格,來之前葉無莺就已經和謝玉折騰出了一整套的訓練規章和項目,兩個人畢竟比一個人好一些,若是葉無莺一個人,怕還根本弄不出這麽個東西,畢竟他又不是軍人出身,甚至稱不上軍事愛好者。

在這方面,謝玉比他還精通一些。

可是現在,暫時真的沒有什麽使用的餘地,整個軍營上空都盤旋着一股強烈的要将他們排斥出去的意願。

“你們先在這裏等一等,我去叫任校尉他們來。”榮統領皺着眉說,顯然,他對這樣的氣氛也感到十分不滿意,不僅僅是不滿意,甚至有些生氣了,再結合他們半路遇到蠻族的情況,連這個心思不深性情直爽的漢子都有了些許懷疑。

但他不容許這份懷疑發酵下去,因為一旦成真,這個猜測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對方不僅僅是要葉無莺的命,還要連他一起殺死呢?能叫得動蠻族,要知道,他們可是與蠻族交戰那麽多年的西四營啊!若是出了這麽個勾結蠻族的,結果如何他根本不敢想象。

只能告訴自己,這是個意外,只是個意外。

榮統領想的是調解雙方的關系,解除這種抵觸的狀态,他路上勸過葉無莺,這會兒當然是想去勸那個任校尉。

可惜,葉無莺心中想着,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從他告訴自己任校尉在嘲風營中威望太高開始,葉無莺就已經下定了決心,更何況,這次的蠻族事件絕不可能與他無關!

軍營中自有校場,葉無莺緩緩走到校場中央,這裏有一處觀看練兵的簡陋臺子,他走上那不算太高的觀臺之時,所有士兵的眼神都緊緊盯着他,當然,不會是善意的。

葉無莺手中提着那個大包裹,直到榮統領帶着三人匆匆趕來的時候,才發現葉無莺已經神态悠閑地坐在了上方。

這三人兩男一女,男人皆是身材高大的漢子,一人長相普通,笑容溫和,氣質甚至稱得上恬淡。剩下那人虎目劍眉,彪悍壯碩,只這時候嘴角下垂,帶着些許冷笑,一瞧便知道不好惹。那女子同樣健美高挑,相比較而言,她的敵意要輕一些,皺着眉的模樣似乎有些憂慮。

葉無莺來之前其實就打聽過嘲風營的情況,那一餐可不是白請的,普通士兵喝了酒打開話匣子,說的話或許比榮統領還要可信地多。而且,既然派他來嘲風營,趙申屠也不是一句話都沒有交代。嘲風營的這位女校尉姓方,雖也是個平民,她本家姓方,兄弟姐妹卻都在京郊的皇莊中任職,她是趙申屠的人。

張将軍把持西荒那麽多年了,若他以前真的與趙申屠親如兄弟,後又鬧翻的話,以趙申屠的性格哪怕再信任張将軍,怕也是不可能不在這邊兒放人的,西荒再怎麽荒涼,那也是大殷的土地。

不僅嘲風營中有這位方校尉,其餘三營中,都有一兩個趙申屠的人。對于這一點張将軍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他并不在乎而已。這些個人,誰都不可能當真借着趙申屠的勢跳出來找他的碴兒,他又怕什麽。這西荒天高皇帝遠,這些人傻了才會公然挑釁張将軍這個聖者。

“葉統領!”榮統領一看葉無莺的樣子,就滿心的不安。

葉無莺卻帶着柔和的微笑,配合着他那張精致俊美的皮相,本來是很難招人反感的長相,但這會兒,對面的人都對他滿心的警惕,包括榮統領在內。

一看這架勢,葉無莺的心中冷笑了幾聲,他眯着眼看向那位任校尉,心中也在驚嘆他的本事,只是這麽短的時間,他就消除了榮統領的疑心,并将榮統領又一次拉到他那邊去,果然是個人才,啧啧,這份本事當真不多見。

可惜啊,他還想着将嘲風營徹底掌握在他的手中,這樣的人才……注定不能為他所用。

“砰”地一聲,葉無莺輕飄飄地将那大包裹扔在了這臺面上,然後打開了包裹。

二十來個腦袋就這樣随意堆放在一起,乍一看去,着實有些驚悚。但西荒這些士兵都是什麽人,誰手上沒有幾條蠻人的性命?不說這任校尉幾人,就連普通士兵看見了,都沒多少情緒波動,更沒有驚呼聲。

只是有人瞧見了腦袋上的紅羽。

“……彌部落?”

有的只是對那彌部落深深的忌憚之意,所有人都知道,彌部落的蠻人不好殺。

“真是好巧,我們來的路上,恰好碰上彌部落的蠻人小隊。”葉無莺的聲音仍帶着少年獨有的清脆,稱得上悅耳動聽,口吻也很是柔和,偏偏所有人聽了都心中一凜。

這話中帶煞,尖銳鋒利。

那任校尉正要說話,葉無莺卻毫不猶豫地繼續說,“這小隊的實力太強,完全不是一般的蠻人小隊,由阿苦達帶領,幾乎每一個都是蠻族的精銳戰士!在這個不是他們狩獵時節的盛夏,出現在撒禮的東邊,恰好與我們撞上。看來,有人是想把我當傻瓜呢。”他說着說着居然笑了起來。而阿苦達這個稱呼,也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對蠻族是做過功課的。能堪比八級的蠻族,在蠻族部落之中并不多見,一般的小隊首領能與六級打個平手就已經是精銳小隊的首領了,至于八級?能比八級的蠻族又被稱為阿苦達,在蠻族語中這個詞是神之勇士的意思,戰場上都不是很常見,更別說會在這種時候跑到外面來劫道了,這根本違背常理。

榮統領卻笑不出來,他終于發現了,葉無莺這是要找事!正想開口幫着任校尉說話,卻發現自己的一條手臂被談凱江死死抓住了,他不可思議地轉過頭去,卻撞進了談凱江那雙冰冷的眼睛裏。

一瞬間,榮統領的心都好似掉進了冰水裏,他發現了,葉無莺根本不怕找事,他存心就是要來惹事的。是啊,他怕什麽呢,難道他們還敢殺了他嗎?他是皇帝的兒子,若是死在蠻族的手中還好,如果死在他們西四營的手上,那位暴戾的君主必然會勃然大怒,恐怕張将軍也是保不住他們的。即便是他把自己給殺了,随意找個理由搪塞上方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張将軍不開口,其他人難道還能讓眼前這個龍子傷筋動骨?

即便是張将軍,對他都好似情感很是複雜,不說未必會站在自己這邊,就算是他為了自己要找這位貴胄的麻煩,也不可能讓他替自己償命的。

任何時候,都別指望有什麽所謂的皇子犯法庶民同罪,那不過是騙騙人的玩意兒,而眼前站着的,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皇子。

榮統領直到這一個瞬間,才意識到葉無莺的身份代表着什麽。

“我從京城來,你們都覺得我不過是憑着身份方能壓到你們的頭上,并因此憤憤不平。是啊,我是世家子,年紀輕不懂事,一看就不是吃苦的人,”葉無莺從容地說,“‘居然想跑到我們西四營來作威作福,真是做夢!’你們是不是這樣想的?噢,我必須承認,這個身份還是有點好處的。”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東西,放在手中把玩,那些個士兵還有些不解,沒看出那是個什麽東西,下方的任校尉卻一下子變色,甚至四處看了一眼,腳尖微動,他是八級武者,這點小動作基本上能夠瞞過在場的所有人,卻瞞不過葉無莺。

他已經動了逃跑的心思。

真聰明。葉無莺心中贊賞着。

其他人還沒看出來他究竟想要做什麽,這位任校尉卻是發現了。

可是,在他最适合逃跑的路線上,不知何時站着一個面色蠟黃的“少年”,他目光炯炯,正盯着他瞧,偏偏這人的背後,背着一把巨大的彎刀。任校尉的臉色又一次變了,變得十分難看,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口像是堵了一塊什麽東西似的。

顧家人。

顧家人丁不旺,這個年紀的“男孩兒”……任校尉一時間心思恍惚,竟是沒能顧得上葉無莺放出了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漂亮的金屬球,只有龍眼那麽大,然而輕輕展開飛起,并發出些微的嗡鳴聲時,卻能讓任校尉這個八級武者如臨大敵。

蜂靈,這個可愛又漂亮的小東西,小小的一只就足以在京城買一棟兩出的大宅子,貴到令人發指,不僅如此,它還是個一次性的東西——沒錯,這是靈能機械的産物,它不僅貴,而且不是人人能買,唯有世家方能使用這種可怕的靈能機械産物,連士族用了,都是違反大殷的法律。葉無莺短短五年的學習,還不足以讓他做出這樣精密的小玩意兒,所以,這東西自然是買的,不僅僅這一個是買的,他用買賣糧食換回了大量的金錢,買了一大堆的蜂靈扔在空間裏,當然,那些糧食也來自空間,一分鐘一熟的麥田和三分鐘一熟的玉米,任誰都比不過他種植糧食的速度。

它已經起飛,任校尉想要逃走也晚了,這麽個小東西,別說是八級武者,即便是九級也能夠輕易困住。

蜂靈速度極快,堪比九級武者,它的尾端有一根細如蚊蚋的尖刺,專為高階武者設計,能致人昏迷的劇毒大多對高階武者效用衰減,但這種來自巫殿的毒素能夠完全對高階起作用。

“你看,這種身份帶來的小便利偶爾也是很好用的。”葉無莺站了起來,低頭看着那位任校尉,依然帶着笑,臉色卻着實有些蒼白,更适時吐出一口血來,讓他瞧着脆弱到惹人憐惜,偏又如他的那把劍一般尖銳,“任校尉,是誰給你的膽子,蓄意刺殺我這位新到任的統領?”

從一開始,他就不準備放過任校尉,道理極其簡單,不過是一山不容二虎罷了。

而且葉無莺自問,他再也不去做那心胸寬大之人,這世道不過就是我敬你一寸你逼我一尺,他退後一步,眼前這位聰明人會立刻得寸進尺逼他三步。

葉無莺絕不容許這種事的發生。

“任校尉以下犯上,其罪——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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