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這種涉及隐私的問題,葉無莺也不好光明正大拿到天什面前去問,估計問了他也不會回答。

他要确保的只是天什确實恨着那座神廟,若猜想是真,怕是天什對那裏的感情要更加複雜一些。

到次年開春,萬物複蘇的時節,嘲諷營中忽然就少了一校的人,而且是嘲諷營三校中最優秀的那些小隊裏,最好的士兵以班為單位被抽調走了,哪怕是剩下的那些士兵,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只是他們被留下來,在方茹繪方校尉的帶領下繼續進行日常訓練。

葉統領不見了,謝、顧兩位校尉也不見了,包括那名神秘的巫都不見了,他們多半也猜到這群人必然是去執行什麽秘密任務了,但對于具體卻是半點不清楚,包括方茹繪,都不知道這個計劃。

他們一開始并沒有動用那些個被葉無莺稱作“裝甲車”的玩意兒,而是輕裝簡行,悄悄潛入了西荒。

西荒極大,他們一校一千人壓根兒算不上什麽,很快就能融入那茫茫沙漠中不見蹤跡,甚至葉無莺命人用大芭蕉葉在隊伍最後掃去了他們行走的痕跡。

這些士兵都訓練有素,經過将近一年的訓練,他們不再是之前的模樣,在嚴格紀律之下,一千人都能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在陳氏兄弟與他們彙合,并維持着易容的蠻人模樣作為前哨之後,他們一路繞過不少中小型部落,甚至沒有蠻人發現有一隊殷人已經到了他們的家門口。

“到時候,你們在這個點——這裏是西荒深處知名的綠洲,四周生活着不少部落,看,彌部落就在這兒。”葉無莺他們面前攤開的是陳氏兄弟畫的簡易地圖,這對兄弟着實是這方面的人才,地圖繪制地很是清楚。

謝玉眯着眼睛仔細看着,“我覺得攻打這個點更好,”她直接說,手指輕輕點了點距離綠洲不遠的一座山,“進可攻退可守,而且距離三大部落也更近一些。”

“也好。”葉無莺自問不是這方面的人才。

顧輕鋒卻說,“這樣的話會不會一下子陷入比較麻煩的境地?我的建議是一個個來,我們既然有這樣的利器,幾乎可以說是移動的堡壘,不如攻下一個是一個,打完絕不逗留,立刻撤退。”

葉無莺有些驚奇地看着顧輕鋒,這位才是真正無師自通呢,這方法已經有點現代二戰閃電戰的影子了。

謝玉嘆了口氣,“我原也是這樣打算的,我們的車速度雖然比起其他靈力車不算快,但在蠻人之中絕對是迅如閃電了,但必須要考慮的是蠻人之中也有高手,這些高手一旦集合起來執意要追上我們的話,未必追不上。”

“追上來又能怎麽樣?”顧輕鋒反問,“我們躲在車中,他們能攻破車的防禦嗎?”

“就算不能,造成一些麻煩還是可能的,萬一他們只是拖延,引來大批追兵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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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輕鋒搖搖頭,“沒有任何計劃是不冒風險的,我們都已經深入了西荒,若是連這點兒冒險精神都沒有,實在很可惜。”、葉無莺和謝玉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決定,“就照你說的做!”

于是,顧輕鋒和謝玉都被留下,部署整體的行動,葉無莺、司卿和阿澤在次日就脫離了大部隊,在陳氏兄弟的帶領下,漸漸接近了那座神廟。

正如張将軍說的那樣,越是接近,越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天什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難看,但他并沒有拒絕接近那裏。司卿在他的身上下了蠱,讓他不敢有絲毫的反抗之心,天什被抓的事不少部落都知道,卻并不是所有,實在不行還可以解釋成他逃了回來。天什是标準的蠻族薩滿,再加上陳氏兄弟替葉無莺幾人都化了妝,很容易就僞裝成一隊蠻人少年。

反正,天什那個部落本就人丁稀少,也沒多少人認識他們部落的人。

意外的是,他們準備的僞裝并沒有派上用場,一路什麽危險都沒碰上,就已經到了神廟附近。

“看來他們對神廟的防護十分薄弱啊。”跟着來的談凱江有些驚訝。

天什冷冷說,“因為不需要,它本身就足夠強大,不需要人的保護。”

這話說得有點微妙。

司卿的聲音比他更冷,“所以,它是活的,對不對?”

“你應該可以感覺到。”天什沒有反駁,“它的生命力不管是我們薩滿,還是你們大殷的巫,應該都可以感覺到。”

葉無莺眯了眯眼睛,不僅僅是巫,像張将軍那樣的高手,也是能察覺到的。

“我們在這裏觀察過很久,真的找不到進去的辦法。”陳秋瑟苦笑一聲,“它根本沒有門。”

阿澤卻驚咦一聲,“沒有門嗎,那個是什麽?”他指的是正中間的一道金色圓弧。

“那裏什麽都沒有啊。”陳秋瑟比他更驚訝。

天什卻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看得到?”

阿澤愣了一下,“難道你們看不到嗎?”

天什卻露出複雜的神色,“這不可能,殷人之中……怎麽可能有能成為薩滿的人?它的口味一向是很挑剔的。”然後,他看向阿澤清秀的臉龐,和比起尋常殷人來說稍稍偏暗的膚色,不比葉無莺和司卿那樣白皙,阿澤的皮膚一向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樣看來,倒是與天什更加接近,甚至是他的面部輪廓,雖然不至于将他視作蠻人,到底還是殷人的長相,偏仔細看去,五官卻比殷人要深邃一些。

葉無莺卻看向司卿,司卿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我說過的,只要我想看到,就可以看到。”

天什英俊的臉上不禁露出幾分駭然,“巫——也可以看到那道門嗎?”這在他們的典籍上就沒記載過了。

“不僅可以看到那扇門,還可以看到你的狗鏈子。”司卿還是第一次同天什說起這個。

天什的臉色劇變,一下子閉緊了嘴巴。

“巫可以看到,張将軍應該也可以,”葉無莺嘆了口氣,“他曾砍斷過兩根,那兩個薩滿作為俘虜被帶去了京城。”

“我知道這件事。”天什的神情十分難看,“那兩個弱小的薩滿,它對他們的控制力本就極低,放了也就放了,它根本不在乎。”

葉無莺到底忍不住問,“于是,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它?它就是它,它是神廟,也是我們蠻族崇拜的圖騰。”天什緩緩說,“所有的薩滿要獲得力量,必須要住進這裏一個月,之後就可以真正成為薩滿,而當他們走出這扇門的時候,裏面發生了什麽記憶都會被抹去,他們什麽都不會記得。”

司卿以一種肯定的口吻說,“可是你記得。”

“是,我記得!”天什的眼裏仿佛有兩把火在燃燒,“不把一切遺忘的話,可以獲得更可怕的力量,它不讓我忘記,就是為了逼我在迫不得已的時候回到這裏,它知道我需要力量,不然我的部落很快就會被其他部落徹底吞掉,我在乎的人會全部蒙受災難。它知道我需要力量,哪怕是通過屈辱的方式獲得,這是交易,它也知道我出去說也不會有人信。它是活生生的,并不是什麽神靈!”

司卿輕笑起來,“果然,這整座廟,本就類似于一種幻術,這麽說吧,就跟我們人類的聖者賢士會有洞天一樣,這座廟,就是它修行有成外放的獨立空間,一旦踏入那裏,就進入了它的私人領地。”

阿澤眨了眨眼睛,“那是不是會很危險。”

“不,恰恰相反,”司卿一字一句說,“這不過是保護它自己的殼子,它很強大沒錯,但它只能盤踞在這裏,等着蠻族将人送上門給他玩耍淩辱,就是因為它不是那麽容易走動,若是打破這層堅固的殼子,裏面的它反倒不會太強,甚至有些脆弱。”

天什沒有反駁他,尤其是“玩耍淩辱”這四個字,他竟是一個字都沒法反駁。

有時候無知是一種福氣,其他薩滿将那些經歷都忘得一幹二淨,反倒不會像天什一樣日日處于痛苦之中。

葉無莺直接說,“最難的地方在于,我們要怎麽進去?”

或許司卿、阿澤和天什沒有問題,葉無莺和談凱江還有陳氏兄弟呢?難道就這麽在門外守着嗎?

“說難也不難。”天什瞟了葉無莺一眼,“他們或許不行,你一定可以。”

“什麽意思?”

天什不無譏諷地說,“你雖不符合他設定的标準,但你長得這樣好看,它定然垂涎欲滴,一定會讓你進去。”

……

這回臉色難看地變成司卿了。

咋的這座廟被說得好似貪花好色的淫魔一樣……

正如天什說的那樣,他們往門口一站,那扇“門”就迫不及待地将天什、阿澤、司卿以及葉無莺給吞了進去。

用迫不及待來形容真的十二分恰當。

“它到底是個什麽?”葉無莺仍在好奇。

“你沒見過我們蠻族的圖騰嗎?”天什一進來,臉色就蒼白了好幾分,顯然這裏的空氣都讓他覺得窒息。

葉無莺見過蠻族的圖騰,但那個抽象的模樣哪裏能看得出個什麽!

“半人半獸?”司卿忽然說,然後皺起了眉,“它到底是西荒深處修煉有成的異獸兇獸,還是從北邊過來的?”

北邊的妖族可是有不少維持着獸人模樣的。

“應當不是妖族。”葉無莺搖搖頭,“妖族還沒有這樣的本事,即便是修煉有成,蠻族的修煉體系和妖族也是截然不同的。”

“那大概是西荒異獸。”

他們可以毫不介意地讨論“神廟”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天什卻開始搖搖欲墜顯然這裏給了他有着相當深的心理陰影。

他們沿着那條頗有蠻族色彩的深紅色走廊,走進了一個綴滿了星空的大廳。

忽然,一陣笑聲傳來,這笑聲低沉磁性,仿佛是相當正常的男人聲音,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悅耳動聽,甚至有動人心弦的誘惑味道,只聽其聲不見其人,但聲音就足夠迷人,黑暗中若是有這聲音不時在耳邊細語,着實有勾人堕落的資本。

四周很昏暗,本該影響葉無莺的視覺,他已經是七級武者,夜視是很基本的能力,偏偏這會兒他的眼前是真的昏暗,恐怕這與他的視力無關,而是類似于幻境造成的昏暗錯覺。

一只微涼的手忽然抓住了他。

葉無莺不用轉頭去看,就知道這是司卿的手,只有他的手會這樣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好比凉玉一般。

“天什,你很好,不僅自己回來,還帶了這麽幾個漂亮孩子,我這次一定會給你更大的獎勵……”那聲音仍然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誘惑。

然後,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好像有一束光亮了起來,落在了下方幽靜湖泊一樣往外散着漣漪的地面上,然後,就是一座半透明的冰晶座椅,和上面坐着的一個“人”。

之所以說他是人,因為乍一看去,他與人類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并沒有葉無莺想象中半人半獸的那種嚴重獸化。而是有着類似蠻人的高鼻深目,英俊逼人,甚至充滿着魔魅的吸引力。赤裸的胸膛不着片縷,迸起的肌肉和漂亮的線條使得他看上去很健碩,極有力量的那種健碩,之後才是凹進去的腰線,和一雙結實有力的大腿。

粗一看去,絕對是人類模樣,可若是仔細瞧去,就會發現他那不正常的金發——不是像西方人的那種金發,他的頭發根根分明,粗而結實,更像動物的毛發而不是人的頭發,這樣散在腦後,仿佛飄在沒有重力的空間裏一樣。再加上那雙明顯的獸耳,尖俏寬大,有一只甚至缺了一角,可能是早年受的傷。還有那雙金黃色的冰冷的獸瞳,被盯上之後,有種寒毛都要豎起來的感覺。除此之外,若是仔細看他踩在地上的那雙腳,會發現那絕對不是人類的腳,而是像某種大型哺乳動物的腳掌,有着帶金錢斑的絨毛。

怎麽辦……葉無莺覺得它有點像是某種貓科動物的拟人化……

但這會兒不是去注意他長相的時候,他的眼睛裏幾乎毫不掩飾對下方幾人的興趣,那種帶着淫邪意味的眼神絕不會讓人太舒服的。

司卿是第一個受不了這種視線的,他冷笑一聲,“你似乎很自信。”

“我當然很自信,”那家夥柔聲說,“這是我的地方,我就是這裏的神。你這樣漂亮的孩子,我素來是很喜歡的,可惜在蠻人裏面,根本沒有你們這樣漂亮的娃娃,天什這樣的已經是我能挑到的最好的。”

他一邊說着,葉無莺看到旁邊的天什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朝他滑去。他努力想要反抗,但就好似被鎖鏈拉着一樣根本沒辦法反抗,一點一點地被迫接近座上那位不知該用什麽來稱呼的“圖騰化身”。

最後,天什直接被扯過去伏在了他的腿上,他用那雙手輕輕撫摸天什的頭發,然後,那遠比人類更加尖銳的指甲輕輕劃過了天什的衣衫。

在天什蒼白難看的臉色映襯之下,他那饒有興趣的眼神就愈加顯得邪惡而荒唐。

幾乎是一瞬間,天什身上的衣衫就被迫落地了,露出他精壯的身軀,葉無莺幾乎忍不住要調開視線了,這家夥果然是獸類,完全不知道含蓄為何物,上來就直接要剝光了天什好嗎?

……這樣簡單粗暴又毫不尊重,不論對誰而言,這樣的舉動都可以稱之為侮辱了。

司卿卻反而笑出了聲來,“原本,我還是挺顧忌你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座上那人一邊撫摸着天什的身體,一邊看着司卿,笑着說,“哦?”

“你能夠賜予那些薩滿力量,他們的這種力量确實有些神奇,我想着力量既然是你給與的,你本身也該有些本事才對,”司卿說得不疾不徐,完全無視了他對天什正在做的事,“可是,你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踏出過這裏了?”

他居然真的回想了一下,然後歉然說,“還真的不記得了呢,我住在這裏已經很多年了,并不覺得有什麽出去的必要。”

司卿大笑了起來,笑得簡直上氣不接下氣,“所以啊,無知不僅僅是愚蠢,也是羸弱啊。”

“什麽意思?”

“那些個蠻人都知道我是什麽人,顧忌着我的力量,可是,你卻不知道。因為你根本不踏出這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不知道外面有哪些可怕的人或者事,”司卿笑盈盈的,“我是一名巫——”

“真可憐,你竟然連巫是什麽都不知道。”

強大的巫力開始彌漫,座上那原本胸有成竹的人終于臉色變了。

就像巫對薩滿有天然的克制之力一樣,巫對上這西荒異獸也是一樣的,他們的力量或許曾經出自同源。但巫經過千萬年的錘煉,早就将這種力量掌握得爐火純青,相比較而言,薩滿之力就顯得粗糙、原始、基礎。

“太弱了。”葉無莺輕輕感嘆着,拿出了一把靈力槍,一把為他特制的槍,裏面塞的自然是巫殿的一些好東西。

不願意睜開眼睛去看世界的人,最終或許連怎麽輸的都不知道。

它或許是強大的西荒異獸,哪怕有了智慧,它仍然是獸,而不是人類。

葉無莺覺得,它只能用它,而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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