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這只西荒異獸真的愚蠢嗎?當然不,它已經進化出了相當程度的智慧,絕不會比人類愚蠢。而它真的弱小嗎?更不可能,像它這樣擁有強大力量甚至能賦予別人力量的異獸,千萬年都未必能出一只,強大程度可想而知。
只是它的思考方式與人類肯定是不同的。
雖然葉無莺覺得它爪子上的花紋像金錢豹,但它顯然不是,至少豹子絕不會是龜縮在某個地方的性格,而這只異獸是的。不知道多少年前,它就習慣于藏在自己的洞穴,能進化出智慧并裝神弄鬼欺騙過一群人類,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然而,它真的不知道巫是什麽,它從未見過。
它賜予過很多人力量,透過他們它能模糊地知道一些外面的事,但也僅僅是模糊的,并不能夠真正透過他們的眼睛瞧見外面的一切。當然,它可以用靈魂附着在某個人身上,與他來一場純純靈魂與靈魂的“做愛”,被它這樣做過的除了天什并沒有其他人,因為這對于它來說也是有風險的。
因此,它是真的無知,這一點司卿一點都沒說錯。
司卿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為這一場預計中的戰鬥準備了不少東西,到頭來發現未必用得上,讓他簡直啞然失笑。
是啊,正常的發展中,天什自己都能欺騙他背叛他甚至殺死他,這回加上他們幾個人,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它很憤怒,葉無莺都發現了它的憤怒。
卻忽然腳上一痛,發現自己連動都動不了了,等它愕然瞧向本該匍匐在他腳邊的天什,卻發現他已經将一柄黑黝黝的尖刀刺進了自己的右腳。
鎖鏈還在天什的脖子上,也就是說,這只異獸仍然控制着他的靈魂,可是天什仍然敢于給它一刀。
“若是只有我一個人,或許還需要一點勇氣,”天什的聲音卻顯得很冷靜,“這一次,你一定活不了了。啊對,如果不是你在別人面前侮辱我,我或許也要考慮一下後果,我的部落,我的族人。但真正忍受不下去的時候,那些又算得了什麽!”
因為鎖鏈控制在異獸的手中,讓他仍然站不起啦,只能卑微地伏在它的腳邊,天什努力想要直起脊梁,卻怎麽都沒法做到。
葉無莺忍不住對他有些許同情,而且再也生不出感同身受的情緒,因為不管怎麽說,司卿哪怕囚禁過自己,兩人之間卻從未有過從屬之分,一直都是平等的,那種強迫與眼前這只異獸所做的根本不能相比。
“這是什麽?”異獸的聲音仍然很悅耳,卻因為憤怒難免顯得尖銳起來。
天什有些慘淡地笑了笑,“從好幾年前,我就想着大不了有一天和你同歸于盡,所以,自然要準備一些好東西。這把刀叫茶羅,與它的第一任主人同名,那位,也是一名巫,”他的眼神明亮,“我與其他薩滿不一樣,你會時常到我這裏來,折磨我、侮辱我,我卻一直故意不讓你知道任何一點關于巫的事,因為我早就有種猜測。你給予我們的力量與大殷的巫很相似,但即便是同等的情況下,我們都戰勝不了大殷的巫。而這一次我在戰場,你的力量在害怕巫力,那位巫太強大了,你的力量在害怕它。所以我想,巫器會對你有用,我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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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我……喜歡你啊……”異獸竟然并未将天什遠遠扔開,口吻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天什卻沒猜到它是這種反應,英俊的臉上表情一下子顯得極其古怪。
這叫……喜歡嗎?別開玩笑了!
司卿卻心中一動,立刻朝葉無莺看了一眼,葉無莺心中頓時通透,如果它不願意,即便是殺了它,天什也得不到它的力量!它必然是自願的,死之前将所有的力量都給了天什,然後,神廟崩塌。
“你有辦法嗎?”葉無莺輕輕問。
司卿點點頭,“要來這裏,不做點準備怎麽行。”
他的旁邊,夜、玄、祈一個個出現,包括沁,正一臉好奇地看向座上那只異獸。
“奪取力量的巫術其實并不算少,”司卿緩緩說,“只是大多要做一些準備,天什做得真不錯,直接限制住了它的行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贊賞的說。
葉無莺嘆了口氣,“來吧,我先幫你把鎖鏈砍斷,以後你就自由了。”這是事先談好的條件,天什帶他們來神廟,不管能不能殺死異獸,他們都會砍斷鎖鏈還他自由。
他是七級武者,本來并不具備砍斷鎖鏈的能力,畢竟張将軍可是聖者,方才能夠做到,砍斷的還是兩根并不粗的鎖鏈。
但司卿有辦法,他借給葉無莺一把巫劍。
這把擁有巫力的劍碰上那根鎖鏈,就好比火碰上了冰,幾乎瞬間就讓那條鎖鏈消融不見。
天什爬起來,飛快套上他那些個已經殘破的衣服,眼中的恨意幾乎掩藏不住。這麽多年無法擺脫的折磨,讓他深深恨着這個給他力量的家夥。他以為自己做的是絕對正确的選擇,卻不知道将要面對的是什麽結果。
作為敵對雙方,他未必就是真心幫助葉無莺他們,這裏是西荒深處,葉無莺從未讓天什見到過那些個改裝的靈力車,他只以為葉無莺帶着一校的人來到這裏,神廟一旦發生什麽風吹草動,這群人怎麽可能跑得出西荒!
一名大巫、一個統領,足以讓他動心了,若是将他們留在西荒,對西四營而言也是極大的打擊!天什不關心葉無莺是什麽身份,他想的只是身為一名蠻族的利益。
因此,他永遠不會猜到,帶他們來到這裏,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蠻族到底是會失敗的,只是比起上輩子,恐怕失去地更多,敗得更快而已。
司卿的巫力漫延開來,有之前天什的那一刀,一切都變得容易很多,夜、玄和祈擺下一個巫陣,陣眼由沁掌控,司卿取出幾件巫器,擺在巫陣中央,最後,取出一根尖銳的長針,足有手臂那麽長,他走過去,不顧那只異獸漸漸獸化,露出尖銳的牙齒朝他咆哮的模樣,将長針輕輕往下一按,它就仿佛有靈性一般朝着異獸的身體裏面鑽去!
“來吧,你的力量,都給我,給我吃下去……”司卿似乎也失去了冷靜,臉上浮現淡淡的潮紅,一雙眼睛明亮中帶着些許瘋狂。
天什這才知道他要做的是什麽,他只以為司卿葉無莺他們是要來殺死它,卻不知道司卿還打着奪走它力量的主意,頓時上前一步,卻被阿澤和葉無莺攔住了。
“不管你要做什麽,這會兒都晚了。”葉無莺笑盈盈地說,“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交易,不是嗎?”
天什憤怒的說,“你們欺騙了我,我答應的交易不是這樣的!”
“哦?我們有答應過你,‘只是’來殺死它嗎?”
天什啞然,很快他又說,“殺死他就足以給我們蠻族帶來很大的打擊了,你們不能、不能奪走它的力量!”
“為什麽不能?”阿澤反問他,“你們蠻族也年年進攻我們的城池,殺死了我們很多人啊,我們也沒說過你們不能,這樣做太過分了。”
葉無莺輕笑一聲,“是啊,本就是敵非友,怎麽,我還得對你們蠻族的損失感到同情嗎?”
天什的臉色陰沉下來,看着那只異獸開始痛苦的掙紮,身上屬于人的痕跡在漸漸消退,他的臉上開始長出金色的絨毛,獸瞳睜大,那張屬于人類的臉開始慢慢變化,變得越來越接近他們蠻族崇拜的圖騰。
似乎到這時候,他才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之前完全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等到清醒的時候,天什害怕得整個整個身體都要顫抖起來。
這座神廟似乎也開始搖晃、震蕩,天什擡起了手,他的鎖鏈被砍斷,但力量還在,他終于想通了,他想要去救它。
可是為時已晚。
葉無莺的劍尖也開始震顫,劍氣如虹,直接結成劍陣,阻擋他的步伐,他本來不擅長這樣的劍法,只擅長進攻、進攻、進攻,為此特地學了幾套劍陣,卻是攻擊其次,防禦和圍困為主,纏綿如絲,猶如天羅地網,叫人難以掙脫。更別說還有阿澤,他是木屬性的煉氣士,幾個纏藤術就足以給他造成很大的麻煩。
那邊司卿已經快到尾聲了,那只方才比人類還要高大的異獸已經越來越小,好比縮水一樣急需變小,身上覆蓋了一層金色絨毛,四肢帶着淡淡的金錢斑紋,身體卻是猶如虎斑一樣,耳朵極大,耷拉在腦袋邊,金色眼睛圓圓的,它竟是某種小型動物,并不像葉無莺想象的那樣原型也是一只巨獸。
終于,司卿拔出了那根黑色長針,它已經裹了一層淡淡的藍,好似流水一般,漂亮得驚人。
這是那只異獸的力量,已經被它整個吸走。
“快跑!這裏要塌了!”葉無莺一個健步,抓住阿澤就跑,司卿那邊自有巫偶操心,還沒等到他們跑出這座神廟,就發現腳下已經化作流沙,帶着他們深深往地下陷去!
“無莺!”黑暗中,熟悉的微涼的手抓住了他。
一路下落,也不知道往下滑了多久,那只手一直執着地抓着他,根本不肯松開半分。
直到葉無莺感覺自己落在了一個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上,震得渾身骨頭都有點疼,右手邊的阿澤發出“哎呦”一聲痛呼,然後就是直接砸到他懷裏的司卿。
“你的巫偶呢!”葉無莺惱怒地開口問,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司卿咳嗽了幾聲,吐掉進嘴裏的一些沙子,“收起來了,這樣的情況太不可控,巫偶不能距離我太遠,否則會廢掉的,我只能将他們先收起來,免得落在太遠的地方。”
這個解釋還算說得過去,葉無莺推開他,看向這空蕩蕩的地方。
“這裏是……”很像是一個地洞,但是幹燥極了,在荒漠的下方哪裏會有這麽大的地洞?沙子為什麽沒有落下來埋了這裏,真是太奇怪了。
司卿左右看了看,“如果沒猜錯,這裏應該才是那只異獸真正的巢穴。”
上方的神廟本就是它的力量所化,就好比它的烏龜殼一樣,而它真正的巢穴,恐怕就是這裏了,也許,它就是在這裏經過長年累月的進化,才能變成那副模樣。
“可是它那麽小,為什麽要這麽大的洞?”阿澤不自在地抖抖肩膀,總覺得司卿的眼神格外不善。
葉無莺沒有意識到自己落下來的時候拉的是阿澤而沒有去管司卿有什麽不對,也沒想到司卿的心眼兒小到這種地步,阿澤則是根本想不到司卿為了這件事在生氣,他只是覺得渾身涼飕飕的,好似芒刺在背。
“對了,那根針呢?”
司卿這才不情願地将它拿了出來,上面附着的一層水膜仍在,好似能夠流淌一樣,淺淺的藍色,漂亮極了,“在這兒。”
“這個要怎麽用?”葉無莺看向他。
“吃下去。”
“……什麽鬼?”
司卿看着葉無莺那毫不掩飾的驚異,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很簡單啊。”他用手指輕輕一碰那藍色半透明的水質物體,立刻有一小塊落在了他的指尖,“字面意義上的,吃下去。”
葉無莺:“……”
想到這根針之前還插在那只異獸的腦袋裏,他退後兩步,“你們趕緊把這玩意兒給吃了吧。”
司卿卻搖搖頭,“我建議你也吃一點。”
“為什麽?”
“這只異獸的力量,可不僅僅在于類似巫力的薩滿之力,它本身身為異獸,在其他方面也是極有力量方面的天賦的。”
比起葉無莺,司卿更願意一點兒都不給阿澤留下,這家夥摻和在裏面才是最讓司卿感到不爽的。
葉無莺仍在猶豫,就看到司卿手指一動,那淺藍色猶如水流一樣的液體朝着司卿的口中飛去,葉無莺這會兒立刻意識到了他想做什麽,連忙上前兩步,“等等,還有阿澤!”
然後,就感到一只手猛然間摟住了他的腰。
這個動作就好像做過千百遍一樣,熟練自然到葉無莺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因為太自然了,好像真的是很理所當然的行為。
司卿吻住了他。
這是一個讓葉無莺渾身都瞬間顫栗的吻,有着久違的熟悉和令人沉迷的味道。
如果說司卿的身上還有什麽令他懷念的東西,或許就是這樣的吻。司卿吻他的時候,從不粗暴,更不像他的性格那樣執着到令人讨厭,反倒是溫柔的、真誠的,甜蜜的,唯有在他親吻自己的時候,葉無莺才能感覺到,司卿是真的愛他。
葉無莺甚至不自覺地伸出手來,摟住了司卿的脖頸。
只要他願意,這當然也可以推給所謂的條件反射,對于親吻這件事,他們過去做過太多,葉無莺已經有了這樣的習慣,也很容易投入到這樣的親吻之中。
更何況,這個吻還有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或許是因為那淡藍色的液體,使得司卿的唇齒之間有些淺淡的甜味,很難形容那種味道,只是不令人讨厭,像是某種純粹的天然的香氣,萦繞在鼻端齒間,柔滑、細膩、清新。
在葉無莺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有一部分流入他的喉嚨,讓他的身體整個都熱了起來,似乎有什麽瞬間沖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目眩神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推開司卿,并沒有惱羞成怒,只是皺着眉,口吻清淡,“感覺有些奇怪?”
“這是自然的,恐怕需要一點時間你才能适應這種力量。”司卿也微笑着,仿佛剛才他們只是做了個很簡單正常的交流,只是這會兒他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溫柔,笑容都真切了幾分。
在這漆黑的洞穴之中,他們幾人的視線都不會受到影響,哪怕這會兒葉無莺的臉上還帶着點兒紅暈,顯然是這個吻的餘韻,司卿也是一般,蒼白的唇有了血色,臉上更如有春意。
但是當事兩人的口吻都相當自然,竟是沒有半點不自在。
“對了,說了還要留一些給阿澤的呢。”葉無莺皺着眉說,然後轉頭朝阿澤看去。
咳,好吧,他們都顯得再正常不過,旁邊的阿澤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尊雕像。
眼睛瞪得溜圓,一動不動,滿臉震驚。
一尊震驚到無言的雕像。
……
誰來告訴他,到底是誰不正常?卧槽這倆剛才親成那樣一副要親到天荒地老的節奏,結果轉過頭來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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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