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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稍稍沉默了一會兒,葉無莺就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我不信。”
趙弘語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微微一怔,随即笑起來,“我真的有些理解為何父皇會看重你了。”
“什麽意思?”
“因為父皇也不信。”趙弘語慢條斯理地說,“不論是巫殿也好,祖巫也好,父皇都是不信的。我覺得他這個人,真正相信的恐怕只有他自己。”
司卿在旁邊一直緊緊皺着眉沒有說話,他知道葉無莺不信的理由,上輩子他就那樣被殺死了,怎麽都不像是有這等命格的。
“可是父皇不信,自然有人信,譬如王貴妃就深信不疑,你以為她僅僅因為你是金雷真武體就那麽想殺你?”趙弘語搖搖頭,“她眼皮子還沒那麽淺,以她的家世能坐到貴妃這位置怎麽可能會簡單,你看珍妃是上官家的人,到現在也只是珍妃,惠妃也出身名門,且手段很是不錯,深得父皇喜愛,卻也只是惠妃。王貴妃卻已經是貴妃,別看只有一級,這一級之難,恐怕你都難以想象。”
葉無莺冷哼一聲,“若當真如此,我母親究竟是怎麽死的,我五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趙弘語搖了搖頭,“關于那一年的事我想起來去查卷宗的時候,發現已經被偷了。”
葉無莺蹙眉,這件事他倒是知道,那是趙弘沖偷的,他把卷宗交給了葉其允。
“好吧,你告訴我這個,是想交換什麽?”葉無莺冷冷說,“說句實話,這個消息對于我來說并沒有什麽用處。”
趙弘語柔聲說,“我當然知道沒什麽用處,但是宮中寥寥幾個人知道這件事,卻除了父皇之外個個信以為真,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你一直沒死。”
葉無莺聽到這話不禁悚然而驚。
趙弘語看着他的目光也帶着點兒奇異的色彩,“不要以為身為大巫生下一個孩子會沒事,巫殿确實不大真的去管那些巫,但前提是不拿到明面上來,懷孕生子這種事決不允許的。結果當初你母親生下你,巫殿居然毫無反應。哦對了,在你母親去世之前,你應該是一直住在巫殿的。”
“後來她死了,我才被送去祈南。”
“沒錯,而且在這段時間裏,你經歷的刺殺足以讓你死上數十上百次,可是你沒死。”趙弘語輕輕說。
葉無莺忽然很想要找回失去的記憶,他沒有了五歲之前的記憶,這會兒卻真的很想想起來。
趙弘語擡起頭來,“我願意為你偷出當初祖巫給你蔔的那支卦,用來交換我的平安,你看如何?”
她終于切入正題。
葉無莺哼了一聲,“我要那支卦有什麽用!”
趙弘語看向旁邊的司卿,“你問一問你身邊這位天巫大人,就知道有什麽用。”
“根據一支卦,我可以知道給你蔔卦的是誰,也可以根據這支卦知道你的命格。”司卿輕輕說,“蔔出的卦象未必不能作假,但如果作假,肯定瞞不過我。”
“即便如此,我也對此毫無興趣。”葉無莺轉身就要離開。
趙弘語着急了,趕緊上前一步,“再加上趙弘旻呢?我可以幫你殺死趙弘旻。”
葉無莺看向她的表情譏諷中甚至帶着兩分憐憫,“真抱歉,你開出的條件一個都不能打動我。”
說完之後,他和司卿就迅速出了宮,趕在趙申屠回宮之前,免得麻煩。
“無莺。”
“嗯?”
“你真的不信嗎?”
葉無莺腳步一頓,“經歷過上輩子,你覺得我會信嗎?”
司卿卻忽然說,“其實未必就是假的。”
“你是說——”
“若真是祖巫出手,再虛無缥缈的命格說不定也能窺出一二,譬如你為何會死後重生。”
葉無莺一下子站住了,“你該不會是說那支卦能連我重生都算上去吧?”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
葉無莺思考了一下,然後笑了,“那又如何,我從來就不怎麽相信命運這種東西,”哪怕這個世界不科學,他好歹最早就是學着科學長大的,“一支卦就想換她自己的命?太便宜了。”
兩人肩并肩走在街頭,惹得路人頻頻朝他們側目,幸好是夜晚,惹來的麻煩還小一些。
比起那支卦象,他更好奇自己五歲那年發生了什麽。
“之前你去巫殿查有沒有查到什麽?”
司卿嘆了口氣,“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宮中好歹還有這麽個卷宗,巫殿之中好奇怪,關于你的母親竟然沒有留下絲毫記錄。照理來說身為大巫,她應該不論生死都留有一份資料在巫殿才對,但是我查過了,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
“對,什麽都沒有本就說明了一件事,這肯定有問題。”
葉無莺皺着眉,葉其裳五歲就離開了葉家,葉家對她更是一無所知。忽然他心中一動,想起一個人來,葉慎恬,她待自己的态度十分親熱,而且那時候,她應當是在京城的。
“現在暫時沒有這個時間想這些,馬上要去東海了。”
事有輕重緩急,葉無莺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準備去東海,這才是一刻耽誤不得。
司卿點點頭,心中卻暗自想着怎麽拿到這支卦。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明面上以三皇女趙弘語為首的大殷使節團朝着東海而去。
從京城的傳送靈陣,直接前往東海邊的琉容城,再從琉容城前往東海還需六七日的功夫。一從傳送靈陣出來,那種濕潤溫暖的感覺撲面而來,顧輕鋒有些不舒服地松了松領口。
他們之前待的地方不論是祈南博望京城西荒艾爾沃德,都是濕度适宜甚至是偏向幹燥的地方,一時間濕氣這麽大,自然有些不适應。
“同樣是三月,京城那裏還有些寒意,這裏就完全是春天了呢。”謝玉指着不遠處開得絢爛的山花,笑着說。
她倒是很适應這種天氣的,因為她曾在東南沿海住過,哪怕不是一個世界地圖也全然不同,氣候倒是很相似。
葉無莺透過車窗,遠遠眺望已經花紅柳綠的小鎮,“這裏的風光倒是很不錯。”
旁邊坐着的司卿懶洋洋地說,“比那西荒要舒适多了。”
東海不會歡迎一名巫的,司卿這回跟來為了隐藏巫的身份花了大功夫,幸好他已經是天巫,又跑去巫殿弄了兩件巫器,可以完美掩蓋他身上的巫力,連龍王面對他的時候,也無法看出端倪。為了不暴露身份,他帶了兩把特制的魔法槍僞裝成靈力槍,現在大殷的靈力槍還是煉氣士才能使用,尋常人不能,他帶的魔法槍是以魔晶為能源的,他本身裝做是煉氣士,甚至招了夜、玄和祈出來作為随從,畢竟一旦在別人面前招出巫偶他的身份就暴露了,可一開始就跟着他,旁人只會将這幾具和真人無異的巫偶當做有生命的人。
謝玉往後面看了一眼,一路上趙弘語都很安靜,安靜到安分的地步,她壓低了聲音,“萬一趙弘語刻意洩露你的身份呢?”
不是不可能的。
葉無莺往趙弘語那裏看了一眼,她的身後跟着兩個女官,一個是青素的妹子藍蔭,另一個看着卻很眼生,他知道,這個叫凝珠的女官應當是趙申屠的人,所以他搖搖頭,“放心吧,她肯定沒法洩露這一點,趙申屠不會允許的,那個凝珠會片刻不離地跟着她,想必你們看出來了,她是個九級煉氣士,還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那一種。”
趙弘語一身盛裝,畢竟此行表面上是以她為首,她長得本也是清秀美麗,在趙家那幾個皇子皇女中或許不算太出衆,但放在外面卻也是難得的美人,當然更難得的是,她氣質出衆,這會兒往那一坐,自有一種自小培養出來的雍容優雅,尤其一雙眼睛沉靜明亮,一看就讓人覺得這是個聰慧堅強的女子。
當然外表不能說明一切,可是趙弘語的賣相還是挺好的。
“放心吧,我會盯着藍蔭。”青素也說,“她對三皇女相當忠心,就怕皇女有什麽事自己不方便交給她去做。”
他們這輛靈力車很大,将他們整個使節團都裝進來了,卻是琉容城準備的,他們在的這一間普通士兵沒能進來,除了正常的幾個使節之外,帶來的士兵都是葉無莺自己從艾爾沃德帶來的人,他沒法信任趙申屠另外給他派人。因此,一行人中,真正不是自己人的只有趙弘語和她身旁的兩個女官,還有六名大殷使節,他們都是正規的大殷官員,但官職都不高,最高的一個不過七品,這些芝麻小官并不知道東海之行的彎彎繞繞,兀自興奮着,聚成一團大談特談東海的奇聞異事。
因為絕大部分都是葉無莺的自己人,他感到相對比較安心。
“我曾在東海附近見過龍族,他們大多生得威武雄壯,只是态度倨傲,很是不客氣。”一名官員說着。
另一名官員點點頭,“不錯,我家祖籍在更南邊一點兒的地方,鎮上有一戶做海商的人家,聽聞有一次被龍族害得在海上失了方向,再沒能回來。”
“這麽一聽這龍族可是不善。”
“總不比鲛人溫柔好相處。”
“無妨,我們作為大殷使節,他們總不好太苛待我們,待參加完了水龍吟大典就會回京,攏共不過一月餘的功夫。”
“聽聞東海珍寶無數,卻不知龍族以何等規格款待我們……”
“……”
他們的興致倒是挺高,全無憂愁的模樣。葉無莺冷眼看着,其中只有兩人相對沉默,這兩人都是世家出身,也許聽到了些許風聲,其他都是通過科舉進入官途的士子,即便是世家子也是地方上的小世家,根本不知道此行的兇險。
又平淡地行了兩日,便已經能夠看到海了,碧藍的大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衆人趴在窗邊,凝神瞧着平靜拍打着海岸的海水,心中卻想着這海瞧着并不似是傳說中那般洶湧可怕,也不見有海獸出沒的痕跡。
“聽聞水龍吟大典前後,東海會變得十分平靜,連那些平日兇猛的海獸也不見蹤跡。”趙弘語終于并沒有枯坐着,而是走到了他們身旁,淡淡說。
葉無莺不欲與她多做交流,只是平淡地回答,“海獸一向懼怕龍族。”
“海獸不僅僅是懼怕龍族,”趙弘語卻繼續說,“它們為他們所用。”
“什麽?”謝玉有些驚訝,“可是每年夏季都會有的獸潮……”東海邊的城鎮深受海獸獸潮困擾,這也是近幾年大殷在東部一直增兵的理由。
趙弘語的唇角帶着一絲冷笑,譏諷地說,“所以你們明白了吧,這一次的水龍吟,可是比往年都要危險。”
龍族已經開始變得不那麽安分了。
沿着海岸線往東又行了百裏地,便看到一座高大巍峨的門樓。
那門樓的樣子有些古怪,不像是尋常門樓的樣式,通體紅黑兩色,撒着一層亮瑩瑩的金粉,十分富麗堂皇,以浮雕的形式雕刻着各種猙獰可怖的海獸,透過門樓,可以看到一座白玉堆砌而成的堤岸。
“那是龍族的躍龍門。”謝玉根據查到的資料,眯着眼睛說,“想不到是這樣子,可比描寫的要壯觀多了。”
走近了才會發現,這門樓要遠比正常門樓要大,他們的靈力車停在門樓前,他們走下來的時候,發現門樓的一根柱子就有數十人合抱那麽粗,擡頭望那門口頂端看去,只會覺得自身實在太過渺小。因為大,上面的那些浮雕看着就愈加叫人心驚。
他們剛下車,就聞到一股異香撲鼻,前方的白玉堤岸往兩旁滑開,海中碧水兩分,走出兩行婷婷袅袅的宮裝女子來。這些女子清一色的碧水天青色衣裙,外披鵝黃鮮嫩的薄紗披帛,高髻雪膚,容顏姣好,更難得的是長相都頗為相似,一行十二人兩行二十四人,竟是眉眼都沒有太大差別,仿若一母同胞。她們手中都提着一只白玉籃,籃中裝着色澤豔麗的珊瑚和宛若龍眼大小的珍珠。
兩行少女都走上岸來,之後才是一名高大英武的青年,他身着朱色長袍,眉清目秀最小含笑,如果不是額前那兩根瑩白的龍角,甚至根本無法辨別出他是龍族還是人類。
“貴客到來,有失遠迎。”這名龍族青年的大殷官話都說得極好,“各位遠道而來,這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各位随意拿去把玩。”
那些白玉籃竟是給他們的見面禮。
葉無莺沒有和他客氣,命人上前接下。他敏感地發現這龍族青年的目光只在他身上繞過一圈,便知看着趙弘語,目光晦暗,卻隐隐帶着灼熱,讓趙弘語的手藏在裙後緊緊握了一下,因為太用力,指甲都褪去粉色變得一片蒼白。
然而表面上,她淡定而有禮地同這青年寒暄了幾句,疏離卻并不傲慢。
她在宮中長大,有皇後作為母親,不僅僅是宮廷禮儀,為人處世社交禮節她都可以做得完美無瑕,深深掩蓋眼中不易察覺的厭惡。
龍性本淫,她對所謂的龍族沒有絲毫好感。
于是,他們一行人在這些美貌少女和龍族青年的引領之下,朝着東海走去。
“此為避水珠,不是什麽珍奇東西,可在水下呼吸來往,以便各位貴客參加我龍族的水龍吟大典。”龍族青年給每人奉上一枚深藍色的圓珠。事實上葉無莺的口袋裏還有一顆,不僅僅是他,他帶來的這些人每人都備了一顆,避水珠其實不算便宜,只有葉無莺這樣的大土豪,才能給每個人都配備上,當然,趙弘語他們他是不管的。
然而,在龍族青年的嘴裏,這一顆價值不菲的避水珠,成了并不重要的小玩意兒。
将避水珠含在口中,再走進海中之時,那顆藍珠就好像瞬間融化了一般,再感覺不到了,一旦出水,才會感覺到口中異物,自然方便取出。方便而神奇的避水珠讓衆人驚嘆了一陣,再仔細看去,便可以瞧見這廣闊的海下世界。
“我先帶你們到宮裏去,距離水龍吟大典還有半個月的功夫,大家自可在海中随意游玩觀賞,但請注意不要距離我龍族護衛之地太遠,海中有不少兇險的海獸和未知的危險。”龍族青年說着。
腳下踩着柔軟的海底沙,到處是五彩絢爛的貝殼,陽光透過碧藍的海水絲絲縷縷的照下來,能見度卻不高,不多時,一輛堪稱華麗的水下“馬車”就停在了他們面前。
說是“馬車”,其實和馬沒有絲毫關系,拉車是兩只樣貌奇特的海獸,通體雪白,有些像葉無莺曾在水族館看到的鳐,只是要大得多,十六只拉車的海獸排得整整齊齊,每一只都足有十幾米長,看上去美麗飄逸。後面的車也很巨形,比他們乘來的靈力車還要大,裝飾着繁複的珍珠寶石和貝殼,色澤豔麗華美非常。
“請上車。”龍族青年彬彬有禮地說。
待走到裏面,就發現車中布置更是精心富貴,只是一樣顏色多得幾乎要叫人眼花缭亂。
葉無莺只有一個感覺,龍族真他媽有錢!
車輕飄飄地被拉動了,他們坐在車中,看着外面的海景飛快往後跑去,速度之快令人驚異。那些個扁平飄逸的海獸好似滑翔一樣穿過海水,姿态優美很是漂亮。
謝玉看得有些目眩神迷,感嘆說,“單單為了這些美景,這一趟來得也不算虧了。”
到這個世界之後受到的教育和得到的消息都告訴他們,海底是十分危險的,龍族又一向神秘,如果不是親自來一趟,恐怕永遠不會體會到這些,在真正面對這片海洋的時候,就好比大殷的領土是他們曾經生活世界的不知道多少倍一樣,這裏的海洋面積也是一般,再加上各種神奇的海獸,只會更加叫人心馳神往。
衆人趴在車窗邊,看到一個恰好經過車窗的魚群,五顏六色美得驚人,一時間都失了語言。
那龍族青年看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諸位覺得我們東海如何?”
一位大殷官員真情實感地誇贊說:“當真美不勝收,任何文字都無法描述這等奇特美景。”
龍族青年一笑,開始介紹路上的一些有趣之地,逗得車上人不時發出笑聲,只葉無莺帶來的那些士兵始終沉默而警惕,讓青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士兵笑不出來,純粹是因為他們只會一點點大殷的官話,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以這樣風馳電掣的速度,大概行了小半日的功夫,一座難以形容的巨大宮殿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
謝玉喃喃說:“居然真的有水晶宮……”
沒錯,這座宮殿從外表看去,真的像是他們讀過的傳說中那種水晶宮,晶瑩剔透,巍峨雄壯,也有雕欄飛檐,亭臺樓閣,都是古意建築,只是用的不知是何種材料,竟都是半透明的模樣,在大片夜明珠的照耀之下,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到了。”龍族青年率先跳下車去,然後邀請他們下車。
剛下得車來,就看到另一輛大車遠遠而來,一樣是海獸拉車,速度極快,眨眼就到了近前。
“想不到三哥比我快了一步。”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
從那車上下來一位美貌少女,她長得秀麗可愛,笑得眉眼彎彎,一看就是活潑開朗的性子,額上一樣有兩根細小的龍角,彰顯着她龍族的身份。
車上下來一行人,個個衣着華麗容貌妖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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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