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南宮樂離去的第二天,殷盛也接到了回京述職的诏書。

踏入京城自家大門的那一刻,殷盛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三年沒有回來了。

說不想家一定是假的,在他看到父母的那一刻,喉頭像是被人掐住了,緊得說不出話。

殷李氏看到愛子歸來也落下了眼淚,拉着殷盛的手絮叨個不停,一會兒說瘦了、一會兒說黑了,累積了三年的疼惜和憐愛滿滿地傾倒出來,讓他也不由得濕了眼眶。

但殷父很快就阻止妻子再絮叨下去,将殷盛帶入書房,命心腹在門外守着,随後關上房門。

殷盛意識到或許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正等着他,不免有些忐忑。

兩人坐下,殷父抿了口茶,似乎在思量什麽,斟酌了片刻才道:「盛兒,你這次立下大功,封賞定是豐厚,但皇上至今沒有表态,除了你年紀太輕不好拿捏以外,恐怕賞賜會和你的婚事有關。」

殷盛吃了一驚,「皇上想賜婚?」

「為父是這麽猜的。」殷父面色沉凝,「促使蠻族內亂、赈災有功,還有你這些年累積的軍功,這些加起來怎麽提拔都不為過,但前幾日皇上突然對我提起長玉公主,說公主如今也十八歲了,再不婚配極為不妥,而适齡的男子中你算是極為出衆的。皇上應是動了這個心思,才找為父談話。」

殷盛緊張問道:「父親答應了?」

殷父搖頭,「當時皇上似乎還沒下定決心,為父也沒有接話,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殷盛不由得松了口氣。

殷父又道:「只是長玉公主和五殿下乃是同母兄妹,此時提出讓你和長玉公主聯姻,不知皇上這意思是……」

殷盛心下一凜。

在皇位之争中,朝中大臣大致分為三派,一派支持三皇子,一派支持五皇子,還有一派則保持中立,而殷家向來是中立派的中流砥柱。

殷家乃是武将世家,世襲鎮國公,在朝中影響甚大,若皇帝真将長玉公主賜婚給殷盛,這其中的意味就不得不深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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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論是殷父還是殷盛,都不想卷入這皇位之争,畢竟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

殷盛猶豫着是否要透露自己已有「心上人」的事情,就算無法将佟樂的身分說出,讓父母有個心理準備,不要随便給自己說親也是好的。至于傳宗接代之事他倒不怎麽擔心,自己兩個哥哥早已成家,且育有多個孩子,不差自己這門婚事。

然而想了又想,他卻沒能将此事說出口。

眼下陛下有賜婚之意,若是想要婉拒,定要要為他尋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此時別說佟樂是男子,就算是女子,憑他商賈的身分也難以入侯門,更別說要以此逃開皇室賜婚。殷盛想了想,現下說了,父親定不可能成全他們,不過添亂子而已。

嘆了口氣,他最終将此事吞進了肚裏。

第二日早朝,皇帝将殷盛嘉獎了一番,下旨給予賞賜,言明從今以後殷盛将留在京中任職兵部郎中。看似平調,卻離權力中心更近了。

議定了幾件事後,左仆射走出伫列,禀告道:「啓禀皇上,耀州刺史發來急件,蒼龍江、藏江、馬分江三條大江上現在船舟阻塞,路人、行商皆無法通過,刺史請求朝廷發兵鎮壓!」

沉穩的聲音回蕩在寬廣的大殿之中,殿內衆人聞言心中皆是一凜。

發兵鎮壓,這可是大事!

皇帝面無表情,沉聲問道:「怎麽回事?為何會船舟阻塞?」

左仆射道:「根據耀州刺史所說,最初是蒼龍江上的水寨扣押了一支商隊的船只和貨物,後來又波及其他商隊和船只,現在三條大江上無法通行,坊間都說是水寨的人阻攔水路,想借此提高買路的價碼,但因水上情況混亂,耀州刺史無法探查,不知真相如何。」

「不知最初出事的商隊是哪家商隊?」

有官員出聲詢問,衆人循聲看去,原來是吏部侍郎。

「是佟家。」左仆射答道,似是怕別人聽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碧州皇商,佟家商號。」

殷盛聽到這裏心陡然一沉。

難道是樂樂?

碧州、皇商、佟家——殷盛不認為還有其他人會這麽巧合!

樂樂他怎麽了?怎麽會和那些水寨對上了?還鬧上朝廷?

朝堂上一陣低低的喧嘩聲響起,群臣交頭接耳,似乎在議論什麽,殷盛隐隐聽到身邊的人說——

「難得佟家也有吃癟的時候……這回倒要看看他們怎麽處理……」

「那些江湖人可不比普通的商人,佟家這次怕也是沒轍了……」

殷盛長年在邊關,哪知道這些事情,連忙拉住旁邊一人詢問:「那些水寨是怎麽回事?怎麽和江湖扯上關系了?」

那人回答,「那些水寨都是靠水運吃飯的武林門派,仗着武力向過往的船只收取錢財。」

殷盛皺眉,「朝廷難道都不管嗎?」

「難管啊。」那人苦笑道:「這些江湖人了無牽挂,你破了他一個寨子他就遷到別處,等你走了再回來,根本無法徹底鏟除,而且殺了這批還會有下批,無窮無盡。所以只要他們不做得太過分,也就沒人去管他們。」

「豈有此理!」殷盛低罵了一句。

他又聽那邊兵部尚書等人認為應該出兵鎮壓,而戶部、吏部等重臣卻衆口一詞認為無須多管。

殷盛憂心佟樂的處境,一時沖動就走出了班列,朗聲道:「陛下!水寇為禍百姓,非除不可,臣請命帶兵前往剿滅水寇!」

朝堂上一下子靜了下來。

殷父則是面露錯愕之色,沒想到自家兒子竟會如此沖動。

「呵呵呵。」一聲低笑從前方傳來,一個身着王爺朝服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殷将軍久居大漠,怕是不熟悉水戰吧?要如何帶兵?」

殷盛看了滿臉諷色的男子一眼,面不改色地答道:「五殿下說的是。在下憂心百姓,一時沖動魯莽請命,還望皇上恕罪。」說着,他彎下身子深深一躬,「請皇上派遣熟悉水戰的能臣前往耀州,将這些水寇一網打盡,以暢通水路,為百姓除去心頭之患!」

五皇子冷哼一聲,暗中使了眼色,戶部尚書立刻慢吞吞接話道:「殷将軍,您的拳拳之心大家有目共睹,但出兵乃是國之大事,牽涉甚多,單是糧草供給就是個大問題,眼下剛剛度過災荒,再興兵怕是不妥。」

殷盛皺起眉頭,還想再進言,但皇帝已經擡手,示意不必再争論。

皇帝淡淡道:「此事朝廷不必過多插手,傳朕的旨意到武林盟,提醒他們盡快解決此事,不可再擾民生。」

「可是……」殷盛還想再争。

「殷愛卿不必多說了,朝廷和武林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此時尚未到需要出兵鎮壓的時候,武林盟會處理好的。」皇帝打斷了殷盛的話,揮揮手,轉而說道:「商量其他事吧。」

「……是……」

殷盛不甘地低下頭,慢慢退回朝臣之列。

朝廷不管武林事也算是個默認的規則,殷盛不是不知道。可是水上三十六寨是武林人,而佟家只是商人,要如何和這些亡命之徒對抗?

還有這五殿下又是什麽意思?他們殷家素來中立,不和任何皇子交好,也沒有和五殿下交惡,對方為何刻意出言阻攔?

無論如何,朝堂上有五殿下一黨的官員附和,在此時争吵對自己很是不利……

殷盛握緊了拳頭,思前想後,他決定等看看有沒有機會面見皇上,再争取出兵。反正水寇本來就是個禍害,不該留着!

殷盛定下神,打算下朝後要面見皇上勸說一番,不過沒等他透過太監通報,皇帝就主動召他觐見了。

禦書房中。

皇帝讓身體納入寬大的沙發裏,年僅五十多歲的他臉上已經呈現出憂思過多的蒼老,腰杆也沒有十年前那樣挺直了,柔軟的沙發椅将他的身體輕柔地托起,令他感到放松。

「這沙發椅是個好東西啊。」看到殷盛坐下後,皇帝拍拍沙發的扶手笑道:「樂樂這孩子總是有一腦子奇妙思想,連這椅子的名字都起得奇怪。」

殷盛乍聽沙發一詞還有些發懵,聽到「樂樂」這個名字卻猛然吃了一驚,原來皇上也知道佟樂?

轉念一想,佟家乃是皇商,皇上知道也是正常的。

殷盛不知皇帝此刻提及佟樂是什麽意思,定了定神,斟酌地說:「佟家做的東西大多新奇有趣、聞所未聞,但都意外地實用。」

「是啊,樂樂這孩子古靈精怪,誰也不知道他這一肚子的點子是從哪裏蹦出來的。」皇帝笑着說,不等殷盛接話就轉開了話題,「殷愛卿,這次赈災你立下大功,更難得的是,你竟請到樂樂給你幫忙,這小狐貍素來不喜歡做這種出名的事情,這次居然幫你出主意又幫你請人,讓朕很意外啊!」

殷盛驚得心跳都漏了半拍。此次赈災在樂樂的要求下,他并未将佟家參與其中的事放到明面上說,外人只道是他手段厲害,請來了當地富商,而皇上居然知道,還一下子就将事實說穿了?!

好在當初為了遮掩被塔木木襲擊失蹤之事,他和樂樂套過話。殷盛連忙将當時套好的話拿出來解釋,「啓禀皇上,先前蠻族部落襲擊佟家商隊,剛好臣帶兵路過将其救下,當時佟樂恰好就在商隊之中,後來臣在其引路下深入大漠攪亂蠻族,至此結下了交情。此次旱災也波及碧州,佟樂這才順手幫忙。」

「呵呵呵,不錯、不錯。」

皇帝笑着稱贊了兩句,卻不知這「不錯」指的是什麽。

「殷盛,你這次立下大功,想要什麽賞賜?」

「為國效力是臣的本分,不敢以此邀功。」殷盛謙虛推辭。

皇帝摸摸胡子說:「你常年在外征戰,如今也二十又五了吧?家中還沒個妻妾,也算是朕對不起你。」

殷盛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知道今天的好戲即将開始,尋思着怎樣才能拒絕又不至于讓皇上震怒。

果然,皇帝笑咪咪地說:「殷盛,朕想将長……」

「陛下!」

殷盛騰地站起來,高聲打斷了皇帝的話,然而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後,他的臉色刷地青了!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殷盛撲通一聲跪下,叩頭道:「臣已有心儀之人,非他不娶,望皇上恕罪!」

殷盛不敢擡頭,咬牙等待皇帝的雷霆震怒,然而安靜片刻,沒等到斥責,卻聽皇帝帶着笑意的聲音在頭上響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愛卿何罪之有?起來說話吧。」

「臣不敢!」殷盛仍是跪着。

皇帝板起臉佯怒,「讓你起來就起來!朕難道連這點度量都沒有嗎?你有心儀之人朕也為你高興,起來吧!」

「謝陛下!」

殷盛這才起身,但一顆心還沒落回原處,皇帝随後的一句話又讓他變了臉色,「殷盛,既然你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不如朕為你作個媒如何?」

殷盛背上頓時沁出了冷汗,結結巴巴地道:「他、他……」

「你盡管說無妨。」皇帝笑呵呵的,看起來十分想作這個媒人。

可他越是如此,殷盛越是難以招架,支吾了幾聲,只得硬着頭皮說:「其實、其實是臣單相思……所以……呃,還、還不宜上門提親……」

「哦?是哪家女子如此有眼無珠?像殷愛卿這樣的俊才居然也不希罕?」

「呵、呵呵……微臣是個武夫,舉止粗魯,不喜歡也是正常的……」殷盛幹笑着回答,不留餘力地貶低自己,只盼皇帝能趕快打消作媒的念頭。

「朕倒覺得你有儒将的風采,畢竟朕的寶貝長玉對你也是傾心不已,尋常女子難道還比公主矜貴嗎?」

皇帝不過淡淡地說了一句,殷盛一身冷汗已經将裏衣浸濕。

殷盛連忙低頭應承,「承蒙公主擡愛了,微臣受寵若驚。微臣不過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殷盛唯恐皇帝還要深究,心下不安,不過好在皇帝似乎對此喪失了興趣,随即就将話題轉移到赈災和邊關的事情上。

殷盛見他始終不提水寇之事,不由得暗暗着急,思前想後,抓着一個機會忙說:「陛下,眼下三條大江被阻塞,那些水寨都是些匪徒聚集之處,朝廷應趁此次機會将其一網打盡!」

「年輕人,不要急。」皇帝笑咪咪地說,示意內侍為殷盛斟上一杯茶,不疾不徐地說:「這事沒這麽簡單。阻塞河道的不只是水寨,還有佟家商隊的人。」

殷盛一怔,不明白皇帝為什麽這麽說,難道是覺得佟家也有錯?

皇帝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屋頂,表情帶着幾分回憶和感慨,「朕認識樂樂也有十幾年了吧。」

「嗯……嗯?」殷盛忽然瞪大了眼睛,「十幾年?」

「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呢。」皇帝笑呵呵地說:「那年碧州的收成特別好,朕祭祖途中繞去那邊看了一眼,到了當地聽說有一個神童,便讓縣令叫來看看。那孩子果然聰明異常,朕還想考考他時,卻遇到刺客行刺,當時那刺客已經撲到近前,朕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想到有一個人突然站在朕面前,将刺客擋了下來——殷盛,你猜猜,這救了朕的人是誰?」

殷盛微微張嘴,心裏有個答案,卻不敢相信。

皇帝微微一笑,「呵呵,沒錯,就是樂樂。」他滿意地看着殷盛露出錯愕的表情,笑道:「當時他才五歲,竟然如此鎮定機敏,真不愧有神童之稱!」

「呃,這……」殷盛張口結舌,不知能接什麽話。

「當年朕就知道他長大後定能做出一番事業,時光匆匆啊,這十幾年過去了,朕老了,他也長大了,做出的事業比朕想的還要大啊!佟家商號……這中原的土地上,哪裏沒有佟家商號?連大漠、番邦,也都知道佟家商號的盛名……」

皇帝的口吻像是讃嘆,又像是在惋惜什麽。

殷盛愣了愣,心中突地生出一個恐怖想法,從古至今,不論是權臣還是巨賈,在功高震主、富甲天下的巅峰時刻,瞬間家破人亡的多不勝數,難道皇上現在要借水寨之手将樂樂……

殷盛臉色大變。

而不等他開口,皇帝又笑着看過來,像是也在為佟樂憂慮似的說:「今日你也看到了,朝中不同意出兵的人可不在少數,他們有什麽心思,朕很清楚。若是佟家倒了,那些産業、家産,就算只有一小部分進入他們的口袋,也足以讓他們三輩子不愁吃喝了,更何況……淩雲這孩子素來不喜歡佟樂。」

殷盛咬咬牙,想說點什麽,卻不敢開口。

只怕不單是那些官員有此心思,就連皇上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佟家若敗了,朝廷要編個什麽理由抄他們的家産絕非難事,即使經過層層刮扣,最後絕大部分還是會進入國庫,最後得到最多的還是皇帝自己!

如果連皇帝都萌生了這個念頭,殷盛又如何敢在對方面前指責那些官員的龊龊?

還有五殿下淩雲,姑且不論他本身和佟樂是否有私人恩怨,反對出兵恐怕多少也是得到皇上示意了!

殷盛心緒翻湧難平,饒是他咬牙壓抑,臉色仍極為難看。

皇帝卻好像沒注意到似的,忽然調轉了話鋒,「長玉是朕最疼的女兒,如今也是該出嫁的年齡了,對夫婿的選擇,朕可是頭疼得很,不如你替朕想個主意如何?」

殷盛愕然,怎麽突然又扯到這個了?

只聽皇帝慢悠悠地道:「朕這個寶貝長玉,從小就被朕寵壞了,想要什麽總是非得到才行,朕說替她找個文釆風流的青年俊才,她偏不要,非要嫁個心儀之人,可對方卻說不願意。朕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人家心有所屬,朕總不好棒打鴛鴦吧?你說是不是?」

「這、這……是……」殷盛額頭開始冒汗了,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皇上在這時候突然提起這件事,難道是……

皇帝笑看着他,看似親切地說:「水寨的事不急,此事更為重要,要考慮的部分太多,不如你先幫朕想個主意,看如何讓長玉如願以償?畢竟淩雲也最疼這個親妹妹,長玉有什麽央求,他總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而且淩雲這孩子也不會在親妹妹的喜事前做什麽掃興的事情。」

皇帝笑了兩聲,若是不看那身龍袍,分明是個慈祥又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殷盛握緊了拳頭,手背青筋暴起,沉默良久,他緩緩低頭,咬唇,低低應了聲:「是……陛下。」

殷盛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得知佟樂來信,心頭一喜,展信看見那滿紙毫不遮掩的甜言蜜語,龍服鳳舞的字似乎将少年精靈古怪的俏皮表情也呈現面前,不由得會心一笑,然而想到剛才皇帝意有所指的言語,心裏一沉,笑容也淡了。

「樂樂,你要我如何是好……」

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佟家與水寨的紛争越演越烈,波及整個武林乃至各大商會,江運阻塞,各方人馬都出于自身利益開始譴責風波核心的雙方,最初所有人都站在佟家商號這邊,可不知何時出現了「阻塞乃是佟家主動制造」的傳言,一些人開始動搖,轉而倒向三十六寨。

而武林大老們的沉默則讓一些有心人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默許了三十六寨的行為——佟家商號號稱天下第一商,家財可不是用萬貫就能形容的,若是将這只肥羊宰了……

更關鍵的,還是朝廷的态度。

佟家身為皇商,據說與各大貴族、皇室中人交好,可是直到今日,除了少數權貴有些反應,始終沒人正面站出來為他們說話,更有好事者得知了當日衆臣争執的部分內容,皇帝暧昧的态度像是證實了朝廷對此事的看法。

「佟家生意做得太大,這下可好了,引人眼紅了!」

「我看啊,這次朝廷和武林就是想将佟家給滅了,啧啧,那樣大的商號,随便一點點財都可以讓人吃一輩子!」

街頭巷尾,平民百姓紛紛議論着。

那些見風轉舵的牆頭草們開始偏向三十六寨,一副義正詞嚴的樣子,似乎不将佟家商號打倒不罷休。

一些商號也開始落井下石,在與佟家的生意往來上制造麻煩,雪上加霜。

而與此同時,沿江許多小水寨也都冒了出來,其中一個名為「強龍幫」的水上幫派更是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這個新生的幫派實力不容小觑,看起來對從水上三十六寨口中搶下這塊肉也躍躍欲試。

水運的掌控權最後是否會易主?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讓三十六寨繼續橫行霸道,還是強龍幫這後起之秀會奪去地盤,抑或是,從未有過敗績的佟家将成為水上新霸王,都是未知數……

如果是後者的話……某些門派也動心了——既然佟家能,為什麽自己不能呢?

冬霖步入書房,見南宮樂還在悠悠哉哉地練着書法,似乎外面的風浪與他毫不相關,眉眼間的平靜和閑适令人不由得感到心安。可一想到眼下的情形,冬霖的面色就再次凝重起來。

「見過少爺。」他抱拳施禮。

南宮樂手中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眼也未擡,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示意冬霖繼續。

冬霖沉聲道:「少爺,已經查出散播謠言的人了,是丐幫大長老一派所為。」

「哦,果然是他們。」

南宮樂沒有絲毫意外。丐幫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大長老和幫主有嫌隙,和幫主交好的南宮家自然也被敵視。能夠對抗他們南宮家情報系統的,也只有人員衆多且遍布各地的丐幫了。

冬霖看南宮樂似乎不以為然,不禁提醒道:「少爺,現在的情況對我們很不利。朝廷态度暧昧,幾大幫派在我們示意下又不開口幫忙,導致很多人都站到三十六寨那邊去了。」

「呵呵,冬霖,別擔心。」南宮樂淺笑,筆沒有半分停滞,解釋道:「大家覺得現下三十六寨占了上風,便不敢開口聲援我們,甚至附和對方,以至表面看來支持三十六寨的人比較多,但我們只需要确認武林、商界和朝廷中的幾大勢力站在我們這邊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這樣下去會不會到最後連幾大幫派也都落井下石?」

「不會。真正能左右他們的不是輿論,而是利益,這些人的利益和我們綁在一起,我們覆滅了,他們也沒有任何好處。」南宮樂淡淡道,狼毫飽蘸濃墨重重寫下「利益」二字,頓了頓,又道:「不過朝廷的态度倒是有些難以把握,物質上的利益對那些高官貴族、豪門世家來說吸引力不大,關鍵還是在皇帝……冬霖,這幾日朝廷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在下達聖旨讓武林盟處理此事之後就沒有聲音了。」

南宮樂微微眯起了眼睛,「那老狐貍……」頓了頓,他忽然揚起臉,眨着大眼睛,似孩童般純真無邪地笑問:「我的傻木頭回信了沒有?」

「來了,剛到的。」冬霖連忙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上。

南宮樂帶着甜甜的笑容看了一遍,沒有馬上回信,而是又從頭仔細看了一遍,目光落在結尾,笑容卻有些淡了,反倒是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懷疑什麽,但很快就重新綻開了笑容,提筆回信。

他寫好信讓冬霖寄出,又交代道:「三十六寨那邊差不多可以收網了,讓強龍注意,穩紮穩打,一個個寨子收下來,不可心急。慢慢地,我們要把背後指使的三山六岳逼出來!」

「是。」

「多注意一下京裏有什麽情況,這次态度暧昧,哼哼……」

冬霖沉聲問:「難道皇上想對我們動手了?」

南宮樂輕輕笑了聲,垂下眼簾掩去黑瞳中一閃而過的冷意,嘴角微翹,勾起了魅惑而危險的笑容。

「沒關系,若那老狐貍真想過河拆橋……那就用他的江山來換吧!」

在收到回信之前,殷盛已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但一份莫名的期盼還是讓他将這個決定拖延到收到回信之後。

在戰場上殺敵也不會有一絲抖動的雙手,此刻卻因薄薄信紙顫抖,殷盛有些害怕,仿佛會有一頭野獸從信中跳出将他吞噬。

薄紙展開,飄逸的字體躍然紙上,一如那少年般輕靈,殷盛見了不由得微笑。

開篇是思念與恩愛之語,但此時殷盛卻無心品味其中的甜蜜,匆匆往下讀,急于知道對方的處境,但商號危難之事,南宮樂整封信只用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帶過。

……商號之事我已派人處理妥當,小盛盛無需擔憂……

殷盛盯着這短短一句話許久,最終深深地嘆了口氣。

心裏那個決定,最終還是得實行。

換一個人來威脅,他可以不在乎,哪怕是父母強求,他也可以一走了之,然而那個人的「希望」卻不可違抗,只要他還重視着佟樂。

「皇上。」

「免禮。殷愛卿,可是有主意了?」

殷盛麻木地朝龍椅上的那個人行禮,後者依然是笑咪咪的,像個慈祥的老者。

殷盛低着頭,怕被對方看見眼中的不甘,「臣以為,公主……乃是金枝玉葉,能讓公主喜歡是對方的福氣……若皇上願意賜婚,對方一定……一定會……欣然、同意……」

喉嚨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每一個字,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吐出,聲音低啞地顫抖地回蕩在寬闊的禦書房裏。

青石地面透出的冷意透過鞋子鑽入身體,手腳發麻,冰冷。

殷盛想起發現被兄弟背叛的雨夜,那時候有一個溫暖的身體擁抱着他……

他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回憶,回憶越多,越難以割舍。

皇帝輕輕笑了,像慈愛的長輩一樣,溫柔地說:「好,很好。」

殷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烏黑的眼睛直直注視着皇帝,沉聲道:「皇上,蒼龍江上水寇為患,臣請命剿匪!」

皇帝的笑容出現了一絲微小的僵硬。

殷盛以為自己會驚惶,然而他發現,自己的心很平靜,似乎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再讓這顆心顫抖。

僵硬轉瞬即逝,皇帝保持着笑容,略微考慮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了,「好,朕準了,只是……」那雙被褶皺擠壓而顯得有些昏暗的眼睛盯着殷盛,他一字一頓地說:「年輕的時候多歷練、多認識些朋友是好的,但等成家立業了,那些多餘的心思就該收幹淨。你說是不是,殷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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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