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善保的最後一張牌
雖然英良很後悔當初沒把善保兄弟當臭蟲捏死,以至于讓自己今日顏面盡失。
他為何要婦人之仁呢?
女兒做的事當然不大對,可女兒已經做了……
殺人殺死,救人救活。
不留後患!
他在朝中混了一輩子的老江湖,竟然因一時粗心留下後患無窮。
當初可以當善保是臭蟲,不值一提。
可如今,就算他不看鈕祜祿.國忠的面子,也得顧及另一個人。
國忠已經握着善保的手自責了,“善保啊,你外祖父幾次寫信來托我照顧你們兄弟……這眼瞅着他就回京了,你這樣又是傷又是痛的……我可怎麽跟你外公交待……”
國忠口中的外祖父指的當然不是索綽羅.英良,而是善保的嫡親外公——新任河道總督嘉谟。
善保的親生母親乃是嘉谟的嫡女,當初嘉谟只是小小的四品河道庫道員,并不入索綽羅.英良的眼,就算他女兒奪了鈕祜祿家的家産,嘉谟也不敢找上門兒來。
當然,嘉谟遠在江蘇淮安,官低人卑,他也不敢私離任上,回京給外孫子打家産官司。
可如今這位嘉谟大人竟然熬出了頭,去年乾隆視察河工,嘉谟便走了狗屎運,如今嘉谟一日三遷,竟然升任河道總督。
河道總督雖然不比他位在中樞,可卻是肥差中的肥差,如今落在嘉谟頭上,不知多少人眼紅,更說明嘉谟簡在帝心,連他也得顧忌三分。
今年年底嘉谟必定要回京述職的。
女兒奪夫産,惡待繼子之事,英良當然明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如果善保無依,這財産,奪也就奪了。
今非昔比呀。
即便是身為吏部尚書的英良,也不願與一等伯鈕祜祿.國忠和河道總督嘉谟為敵,英良嘆一口氣,溫聲道,“你們額娘已經病糊塗了,如今你們兄弟都在官學念書,接了她去便耽擱了你們。我這裏卻是不同,有你們外祖母照看着,到底便宜。”
英良斟酌着開口,“你不是外人,我就直說吧。之前,你們額娘憐惜你們年紀小,不懂經營之道,故而替你們打理家業。如今她病得厲害,你雖叫我外公,卻不是索綽羅家之人,如今你也出息了,心胸開闊,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小蓮,把你家大爺寄放的房契地契取出來。”
小蓮雖然在索綽羅氏身邊頗有些狐假虎威,不過在老太爺跟前卻溫順的如一只小貓,馬上将裝有索綽羅氏家底的紫檀鑲金的木盒拿了出來。
英良看都未看便遞了過去,善保只得雙手接住。
“你是個懂事的,學問也好。有了空閑來看看你們額娘就是你們的孝心了。”英良淡淡地。
善保忙道,“外公折煞孫兒了。外公的慈悲,善保冥感五內。”轉而将盒子交與福保,善保輕聲道,“額娘雖是阿瑪的繼室,卻也是善保的額娘。外公也是善保的長輩,尊長之命,豈敢言辭。額娘病得重,暫且不宜移居,善保也不敢以一己之私違忤長輩,如此,額娘就暫請外公、舅舅費心了。”
索綽羅父子的臉色都緩和了些,老太太忙道,“應該的,我就你額娘這一個女兒,最疼她不過,好孩子,你的孝心大家都知道。好生讀書,不必記挂你額娘。”
善保稱是,命福保打開檀木盒,善保看去,有一些銀票,還有五個莊子、三個鋪面兒的地契。善保将銀票和鋪面兒的地契拿出來,清聲道,“額娘終歸是我鈕祜祿家的人,如今外公外婆苦留額娘在家養病,我一個晚輩,只得遵從。只是額娘在外公這裏長住,再有延醫熬藥之資,外公舅舅疼惜我們兄弟,我們卻不能不體諒長輩。如今大爺爺、叔父也在,外公、外婆、舅舅也在,這也是我阿瑪臨終前的交待,阿瑪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額娘,曾交待我将家産分出一半做額娘養老之資。阿瑪曾說,他一心想與額娘白發,只可惜天不假年……”
善保兒眼圈驟紅,掉下淚來,福保也跟着抽嗒,善保指尖輕拭去淚珠,頓了頓才道,“我阿瑪說,咱們滿人不似漢人迂腐,額娘年紀尚輕,待過了阿瑪的孝期,額娘若有意嫁娶,除了額娘當初的嫁妝,還命我将這些家産贈與額娘,以為嫁資。若額娘無此意,這些産業也當由額娘親持,如今額娘體弱,我且将京中三處鋪面,現銀五千奉先父遺命交與額娘,額娘身體不便,還請外祖父代額娘收下。”
善保家的情形,在座的各位大致都知道,卻沒料到善保有這種胸襟,能大方的拿出一部分家資分給索綽羅氏。
索綽羅.英良是真後悔了,他怎麽就生了這麽個缺心眼兒的女兒哪!一番推卻,不過國忠、善保苦勸,最終還是由索綽羅老太太收下了。
索綽羅家苦留善保養病,善保以索綽羅氏病重為由,便沒有同意,同鈕祜祿氏.國忠和方保一道回家了。
國忠等人剛走,索綽羅.英良便道,“備一份厚禮,明兒個給善保送去,多準備些養身子的藥材。”
索綽羅老太太趕緊應了,忙命人把女兒從隔間兒放出來,索綽羅.英良怒道,“叫她好生在院裏養病吧!沒事少出去,今天丢人丢得還不夠麽!”
“櫻兒就這麽個直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因是老生女兒,索綽羅老太太格外疼惜,“算了吧,善保也無大礙。”
“混帳混帳!“英良氣得背手轉了兩圈,罵道,“無大礙!幸虧人家沒事!若是她肚子裏生的,随他打罵,人家是她親兒子麽?好端端的來咱家請安,倒把人家打個頭破血流,還有她做的那些蠢事,這要傳出去,家裏的女孩兒還怎麽嫁人!”
“讓她給我好生在院子裏養病,叫人給看牢了,沒我的命令,不準她邁出院門一步!”英良狠狠的一拂袖,氣乎乎的走了。
國忠特意把善保叫到自己車上。
“後頭的車小,晃得厲害。”一副長輩的關切,“頭還疼得緊麽?”
善保搖頭,“不是很疼了,樂大夫的藥好。孫兒無狀,倒是叫大爺爺受驚了。”
國忠呵呵地笑着,“回去好生養着吧,你做得很對,索綽羅氏再有不是,畢竟也是你阿瑪明媒正娶的。唉,盡管是填房,你也得叫一聲額娘。”
“英良那人呢,平時挺明白,他又是尚書,被人奉承慣了,”國忠笑,“你外祖父升了河道總督,過年時必要回京述職的。你且等着,你如今受了傷,如果索綽羅家派人給你送了東西,那這事兒,就是揭過去了。若是他家沒動靜,你再來告訴我。”
善保低聲道,“是。都是大爺爺疼惜,今天才……”
“我是家族族長,你有事找到我,又占着公理,我自然會為你說話。”國忠拍了拍善保的肩,“日子都是慢慢過的,你是家裏的頂梁柱,福保還小呢,什麽都得指望着你。如今雖年輕,也當知道保養。”
國忠隐諱的提了善保一句,這孩子太狠了,對自個兒都能下手,硬挨一茶盅子,也得把家産弄回來,是個成大事的材料。
不過凡事總有個度,萬一那索綽羅氏力氣大,再碰個巧,一個茶碗砸死了善保,就算有索綽羅氏償命,人死不能複生,福保可要怎麽過活呢?
善保臉微微一紅,鄭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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