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道歉

待到一行人走後,陶智直接癱軟在地上。

他确定有幾個瞬間,段溫是真的對他生出了殺意。

死裏逃生之後,先前一幕幕回放,陶智在原地癱了半天,突然起身,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只把半邊臉都扇得腫了起來。

這張嘴啊!想想他剛才都說了什麽!!

在段柱國面前說他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是天作之合,能撿回一條命來,簡直都是老天保佑。

不。

是謝娘子保佑才對。

想到方才的情況,陶智的臉色又複雜了瞬許。

……可惜了佳人。

只是轉瞬,他又忍不住擡頭往西南看去。

長安的情況到底如何?就連謝氏都出事了嗎?

那他此行還要往長安去嗎?

不同于憂心忡忡思索前路的陶智,段溫的心情倒是不錯。

他這次帶謝韶過來本來也只想送張琴而已,卻沒想到會有這麽大收獲,如願以償的聽到了心上人“奏曲”不說,還有了別的發現。

想着,段溫忍不住側眸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落處,謝韶正抱着琴跟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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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自己“送”的東西被心上人這麽抱在懷裏,段溫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滿足感,那是一種和厮殺中勝出不同、更柔軟更輕飄飄的情緒,像羽毛一樣輕輕飄落,想要攥在手心又被滑走。

這種不上不下的癢意勾得段溫想要做點什麽,但是又無法形成一個确切的概念知道要怎麽做。

找不到出口的情緒漸漸演變成一種躁意,段溫不自覺的咬緊了後牙磨了兩下,腮側的肌肉繃緊,無意識擰眉的神情更近乎于“忍耐”。

而在多數時候,他是個耐性不大好的人。

正低着頭的謝韶心裏陡然生出一種被什麽東西盯上的悚然感,她不自覺地緊繃、下意識朝着危險的方向看過去。

這輕微受驚的眼神落過來,段溫只覺得心底那無名的煩躁一散,神情也跟着舒展開來。

——原來他只是想讓謝娘子看看自己而已。

想通了之後,段溫情緒也跟着明朗了不少。

他又打量了兩眼身邊的人,自顧自地做下了“下次送衣裳”的決定,得讓謝娘子身上上上下下都是他的東西才好。

舌.尖蜷了蜷,因為這個突然升起來的想法,他喉間又生出些癢意來。

段溫壓下那股幹渴感,瞧着回來這一路上都興致不高、一句話也沒說的謝韶,開口問:“生氣了?”

謝韶停頓了一下,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不高興倒是真的,但還沒到生氣的地步,她甚至有種奇異的“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念頭。

說來也怪,段溫這段時間的表現足夠溫和,讓一開始聽他名字就吓得臉色慘白的玉簟都敢背地裏抱怨了,但是謝韶就是知道他不是表露出來的樣子。這次謝韶本以為那個商隊的胖子活不了,卻沒想到段溫真的全須全尾地把人放走了。謝韶本來想感慨“這人居然還挺守信”,但是又想到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做出類似交易的約定,也沒人說過“只要她彈了琴,段溫就不動刀”的話。這麽一想,事情越發奇怪起來。

謝韶還在糾結着那些事,就聽段溫很幹脆利落地道歉:“是我的錯,讓謝娘子受驚了。”

這痛快的道歉讓謝韶都不由思緒一斷,擡眼看過去。

謝韶覺得不能怪她這麽驚訝,實在是段溫長着一張不像是會道歉的臉。

他身上有種過于具有侵略性的氣質和在人群中格外灼目的頭狼氣場,這讓他自然而然帶出種“老子怎麽嚣張都是應該的”理所當然,很難想象他會對什麽人低頭。

可這會兒段溫臉上确實帶着歉意的神情,但是他人卻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個子很高,身軀勁瘦,但是寬闊的骨骼和其上附着的肌肉一起組成了十足的力量感。

這會兒往前走了一步,讓謝韶只覺得眼前一大片陰影投了下來。

這種純粹由身高和體型差異帶來的原始壓迫感,最能激起人類生物本能的警惕,可偏偏段溫臉上帶着示弱一樣的歉意。

這股歉意并沒有削弱他那由身形和氣質帶來的侵略感,反倒這讓謝韶想起了草原上獵手捕獵前的僞裝。

在謝韶心理防線被打破前,段溫停下了。

他保持着那種微覺不适,但是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麽的距離。

“我只是一時氣得狠了。”

他雖這麽說着,但是語氣卻很平靜,眉眼放松又微微垂着的姿态竟顯出幾分委屈來,“你瞧,你與別人琴詩相和,卻連為我彈一曲都不願意,我怎麽能不生惱呢?”

謝韶:……啊這。

她差點忘了,這事最初的起因是原主的那位前男友!!

謝韶僵立了瞬許,段溫卻擡手替她理了理鬓發。

常年握刀槍的手指上盡是粗砺的厚繭,只是輕輕的擦過,也帶來了鮮明的存在感,就如他這個人一樣。

謝韶不自在地偏頭躲了一下,卻被對方傾身拉近了距離。

那張五官深刻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呼吸噴灑在臉上,對方近乎是擦着她的鼻尖輕聲,“韶娘,我們是要成婚的。”

謝韶不自覺地屏住了氣,一直等到段溫退回去,才重新找回了呼吸。

這身體的臉皮極薄,只是憋了會兒氣臉就漲得通紅,謝韶感受着臉上的熱意,忍不住深思,這人是不是在拿男□□.惑她?!思索了半天,謝韶不得不承認,确實管用——原來自己居然是個顏狗麽?

她想,雖然這婚事來的莫名其妙,但是她好像也不虧啊。

有錢有權臉長得還好,雖然是時代特色的包辦婚姻,但是對方起碼有婚前培養感情的意識,也沒把前男友的事全推在女方身上,吃醋(?)也沒對着她發脾氣。就這個時代背景下,不結婚不太現實,眼前這位怎麽也算是個“好男人”吧?

謝韶正想着這些,卻聽見段溫突然開口,“娘子可不像是謝家的女兒。”

謝韶:!!!

她早先在段溫問“不記得”試圖蒙混過關的時候,就領教到了這人的敏銳,這會兒段溫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句,謝韶整個人都一個激靈。

只是謝韶擡頭欲問,卻發現一行人已經回到了駐紮營地,段溫的副将正上前欲要禀報什麽。

段溫沖謝韶點了點頭就要轉身離去,好像方才那句話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有什麽深意。

謝韶:這人到底發現了什麽啊?! 崩潰.jpg

段溫走的時候,跟着的親衛中有一個不知為何反應慢了半拍,直到被同伴拽了一下,才忙回過神來跟上。

段溫和副将進了營帳,随行親衛除了幾個在帳外值守的,其他人也都散了值。

先前提醒那人滿心後怕,“發什麽呆?!再好看也不是你能看的!”

盯着未來的主母出神,腦袋不想要了啊?!

被提醒那人卻一時含糊,沒說出所以然來。

謝娘子确實好看,別說在幽州,就是在長安都沒見過這麽俏麗的小娘子,但是他看着人不是卻因為這個。他先前給謝娘子遞琴的時候,謝娘子好像小聲跟他說了句“謝謝”。

呂虎撓了撓頭。

興許是他聽錯了?

提醒的人卻不知道他的糾結,只再次警告:“管好你那眼珠子。”

若是将軍生氣,他們得一齊吃挂落。

呂虎心不在焉地應了,但是手還是忍不住扯了扯自己耳朵。

真的是他聽錯了嗎?

段溫副将找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接下來的一段,他們該把“段”字旗放下來換做客商打扮了。

長安附近幾城還在大齊控制內,蕭家皇帝許了這麽多好處把人請來,當然不是為了一番心血打水漂的。雖然兩方誰都知道這紙聯盟脆得比紙還薄,但是到底算是盟友關系,只要不打算撕破臉,以段氏的名號在其中自是通行得了,但是前面那段路可就未必了。

副将憂心忡忡,他們這群人遇到普通的山匪流民自是不懼,但是若真的被發現蹤跡,大軍圍剿,他們這一行勢單力薄,前途恐怕難料啊。

段溫倒是很從容。

“放心罷,早先遣往宋通的信使被朱全徽‘截’了,這兩人之間還有一出大戲呢,沒空留心別的。”

理是這個理,只是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呀。

這會兒周遭也沒有別人,副将倒不必擔心動搖軍心,忍不住嘆息出聲:“卑職還是覺得趙主簿說得對,‘君子不立危牆’。您何必親自來這一趟?”

段溫忍不住搖頭。

不立危牆?真當他這麽大地盤是在背後動動嘴皮子就能拿下來的?

趙茂處理內政倒是一把好手,就是在這上面膽子實在小了些。

段溫擺了擺手,安慰,“陛下膽子小,咱們為人‘臣子’的,總要拿出點誠意來。”

不親自來一趟,怎麽彰顯他仍是“齊臣”呢?“師出有名”這個名頭,有時候真是太好用了。

副将還能怎麽說?

這會兒都已經是打道回府的路上,再勸什麽早八百年都晚了。于是禀報完事務後,他也只是行禮退下。

帳內只剩下獨自一人,段溫摩挲了兩下手指。

那柔軟的觸感像是還在指腹殘留,只是輕輕擦過就在頰側留下一道紅痕,讓人禁不住想,再多用些力氣會如何。

段溫舌尖抵了抵牙齒,胸膛随着略微深重的呼吸起伏着。

這次長安,還真是來對了。

不然還真不知道會留她在外多久呢?說不準再見面時,她就已經嫁做他人婦了。

雖然将人搶過來也沒甚,但是想想心上人曾經被人捷足先登地采撷過,他恐怕要抑不住脾氣、把那人生生抽筋扒皮了。

她一貫不喜那些血淋淋的場面,這會兒又不記得以前的事。

待要再見一次那種情形,怕是又要被吓着了。

作者有話說:

ps.段狗瘋批的點在于“走身還是走心”對他根本都構不成選擇題,他根本沒有“走心”這個選項,只有“人是我的”這個概念

就是那種搞出黑深殘結局還滿心以為自己he了的蛇精病

他得在物質需求滿足了(人搞到手)之後,才能考慮精神文明建設(談戀愛)

↑↑↑我居然要被段狗的神邏輯說服了(狗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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