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怎麽不說?
那句石破天驚的“不像是謝家的女兒”,讓謝韶到睡覺前還輾轉着,覺得自己晚上大概率要失眠了。
但段溫真的只是一句全然字面意義上的感慨罷了。
世家是什麽德性,他再清楚不過。
士農工商,商乃末業,商籍也只比奴籍好些。
那些眼高于頂的世家士人,連和老農同室相處都生怕污了自己的清貴,何況商人?
今日的事若是換個人來,恐怕他把那一整個商隊屠了,都不會多眨一下眼。心軟些的就哭兩聲,待事後作篇文章罵他一罵,就可以被稱之為世人傳頌中“高義”了。
哪有像她這樣的,真就為了一個不當玩意的商人委屈自個兒的?
心軟得都怪可憐見兒的。
(憐:可愛)
因為過兩天就要入并州路程,段溫當日還是召集了一衆屬下簡單地說了下安排。
因為來時都有過一次了,衆人也都心中有數,只不過這次回去路上多了謝氏送嫁的隊伍。
但這反倒更好掩飾了。
和對待他們這些泥腿子不同,除了個別腦子不好的,沒人願意徹底得罪了世家。有了謝氏的名頭在,他們這一次過得恐怕比來的時候還要容易。
具體細節還要白日裏再和謝韶那邊商讨過,段溫這會兒只簡略說了安排就揮退了人。倒是王賓略留了一步,為着細商量商量到底走那條道。
只是正事談完,王賓瞧了眼段溫那眉眼間遮都遮不住的好心情,總覺得心裏抵不住咯噔地跳了幾下。
他還是知道段溫今天幹什麽去的,謹慎又保守地問了句,“琴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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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溫颔首。
這倒是也能解釋了段溫的表現,但王賓總覺得沒有“送琴”這麽簡單,段溫心情這麽好的時候不多。
他頓了頓,又問:“謝娘子很喜歡?”
倒不是他故意這麽八卦,指是主公讨不得心上人歡心,就要跟他這裏要主意。他還是得提前未雨綢缪着,免得被問到的時候抓瞎。
這次段溫沒有立刻回答,似是在思索。
半晌,他答:“約莫是不怎麽喜歡的。”
王賓差點被噎着。
在聽了段溫簡略說了白日的事之後,他更是一臉不知道說什麽的表情,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謝娘子心善。”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求求您,幹點人事吧”。
謝娘子是倒了幾輩子黴,才遇上這麽個狗東西。
段溫渾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問題,聽了王賓的話,深感認同地颔首。
她這麽心軟,放到外頭去是要給人欺負的。
還是得放在自己的地盤上,好好看着才好。
段溫禁不住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長安坊市上看見的白毛異瞳的貍奴,連那種小東西見了生人都會亮爪子龇牙,可偏偏她連這都不會。
那姓陶的算盤打得震天響,她看都看出來了,卻還是為了這麽個玩意兒的狗命退讓。
底線弱點這東西,就該好好藏着。
一旦露出來,就容易被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謝娘子好似不太明白這個。
不過沒關系,他可以“教”她。
段溫第二日果真來商量了入并州的事,謝韶也借着這個機會大略了解了一番時代背景,簡單總結就是一句“軍閥割據,中央無力控制”(謝韶:總覺得這個大齊像是要玩完的樣子),對于之後要從別人的地盤上過,也有了心理準備。
接下來的路途确實比一開始慢了不少。
一來是路況不好,再者沒了段家旗幟的震懾,沿途打劫的劫匪也冒了出來。
謝韶知道古代的治安不比現代,但是在一天之內遇到三波劫道的是不是就有點離譜?!
要知道這會兒一天之內連飯都沒有三頓的。
謝韶這麽想着白天被打劫的事情,撫琴的時候不由就有點心不在焉,指下一連錯了幾個音。
她連忙收束心神,勉強彈完這一曲,這才略有些心虛的看向段溫,對方果然一無所覺。
謝韶松了口氣。
說實話,她一開始都以為彈琴這個坎兒是過不去了,再加上段溫那天那句“不像是謝家的女兒”更讓她擔心對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但是實際情況沒有那麽糟,是謝韶腦補太多,自己吓自己。
“不是謝家女”這話好像只是段溫随口一句感慨,再無下文。而關于彈琴這方面,段溫雖然因為原主前男友的事對此有點執念,但是他本人似乎是個樂盲。
謝韶:還有這種好事?!!
只是段溫在樂律上沒什麽造詣,但是王賓卻不是。
某次來尋人時,無意中聽到了一段的王賓:“……”
那天說完正事之後,王賓還是耐不住良心譴責,提醒了自家主公一句,“白日裏的路途颠簸,謝娘子也疲累了,好不容易得閑歇息,大約無心奏曲。”
當然,不管是“路途颠簸”,還是“疲累”,都只是托詞而已,他只是委婉地告知自家主公:人家娘子不想給你彈琴。
王賓心知以謝娘子那名滿長安的琴技,總不至于犯那種明顯的錯誤。
對方只是在委婉地趕客罷了。
只可惜彈琴給了聾子聽,這位約莫是聽不出來的。
出乎王賓預料,段溫點了點頭,“我知道。”
王賓詫異。
他倒不是詫異于段溫明知道人家娘子不想彈還賴着不走——這個沒臉皮的幹出這種事來太正常了——而是意外段溫居然有這種欣賞水平。
好家夥,有了心上人還能開這竅兒?!
段溫倒是沒開竅,他是從別處看出來的,“最開始,她想毀了琴。”
王賓一時沒忍住,露出了看什麽垃圾人渣的表情。
把一個愛琴之人逼到這份上,您快積點德吧!!
謝韶覺得這位王軍師大概對她有點誤解,任誰知道手裏的這張琴和金子等值之後,都要忍不住多點敬畏。
她本來确實打着“沒了琴,一了百了”的年頭,但是知道價格之後就沒能下的去手。總覺得真動手了,都可以算作是毀壞文物了。
琴沒毀成,謝韶只能硬着頭皮上,順便在心底祈禱兩句原主保佑。
在磕磕碰碰談完一曲之後,得到了唯一聽者的誠心稱贊。
謝韶一開始真的以為是原主保佑。
但是後來,她漸漸發現: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聽琴的那位太沒水平?
在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之後,這個想法得到了确認。
有了這麽一遭,謝韶也很快發現眼下是個練琴的好機會。
因為這幾日要走的地方得小心戒備,謝氏的人都被安排到了外圍做掩飾,她周遭護衛的變成了段溫的屬下。
這倒不是說謝父給她安排的護衛有多拉垮,畢竟是親女兒出嫁,謝父選的護衛都是人高馬大,看起來很有威懾力。但是這些人拿着棍子打人可以,和真正戰場上見血的老兵比起來,還是相去甚遠。段溫這次入京帶來的又全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都不用比劃兩下,只一打眼就能看出他們之間的區別。而他們這一行過并州,采用“外松內緊”的策略,故而把謝氏的人安排到外圍,假裝正常行商。
當然,玉簟作為謝韶的貼身婢女,是不在被安排範圍之內的。
但小姑娘這幾天不知道怎麽突然醒悟,不打算在未婚夫妻培養感情時杵在旁邊當電燈泡了,在段溫來的時候就會意離開。
所以這會兒落腳院子裏面的,除了謝韶,就只有段溫這個樂盲。
外面守的又都是段氏的人。
就算謝韶彈琴的聲音飄出去,那些人以往又沒有聽過原主彈琴。就算其中有善音律又聽說過原主名聲的,謝韶頂多被說上一句“名不符實”、抹黑了原主名聲,還不至于被懷疑鬼上身。
情況順利到謝韶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老天在幫她。
她不趁着這會兒刷熟練度,難道等着日後遇到類似的情況再露餡嗎?
謝韶:送到手邊的機會還不抓住,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謝韶兢兢業業的刷着熟練度,試圖在到達幽州地界之前,撿起原主的這項技能。不求有原主的八.九分風範,起碼一半的能耐總要有吧!
謝韶本來以為情況會這麽順利下去,卻不料才過了幾天就出了意外。
這日她正試着弦呢,卻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琴弦被勾動,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謝韶的右手也被抓着腕往上擡起。
她下意識地抽了一下,被拉起的手去紋絲不動。
反倒是那只帶着厚繭的掌心從手腕往上滑,最後覆在在手背上指節的位置。
段溫的擡起拇指從掌心壓過,指腹的厚繭帶來粗砺的磨砂感。
謝韶的手指本來是自然的彎曲狀态,卻因為對方這個動作被強迫着舒展開,本來半垂指尖向上,露出了紅腫的指腹。
不知是因為對方掌心的溫度太過灼熱,還是厚繭帶來的粗糙觸感太過鮮明,謝韶只覺得被碰過的地方刺刺麻麻的癢。有點像是被撓了癢癢,但是她這會兒完全笑不出來。
又見對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指尖上,謝韶越發不自在了。
明明手心手背都沒什麽區別,但是這會兒被對方的手掌貼在掌心,強壓着手指上的每個關節都維持着舒展的姿态,本該收在掌心的指腹被迫向前袒.露着,總讓人有種莫名的不安。
像是貓被強行翻了身,把肚皮露出來似的。
謝韶嘗試性地屈了屈手指,并沒有成功把指尖壓下,反倒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與對方肌膚接觸又分開時那種汗水蒸發帶來的黏膩感,她禁不住僵了一下,不敢再亂動。
倒是段溫被這動作提醒,終于沒再像先前一樣盯着指尖上的紅腫不放,而是将視線移到了謝韶的面孔上。
他輕聲問:“怎麽不說?”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溫和關切,但是隐約又似壓抑着什麽。
謝韶只是不想因為這事影響了她練琴。
——你知道這麽一個可以不引起懷疑刷熟練度的機會有多難得嗎?!
要知道琴可不是別的什麽可以偷偷練習的技能。
原主的別的技能點兒,謝韶可以背着人偷偷練,但彈琴是有聲音的、沒辦法徹底避開人。
而謝韶身邊又有一個很了解原主的玉簟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二十四小時守在她身邊。雖沒有寸步不離那麽誇張,但也絕對在她一揚聲對方就能聽見的位置。
雖然玉簟這小姑娘容易腦補過度,又是個哭包,動不動就不知緣由地掉眼淚,但是對方跟在原主身邊這麽多年,職業婢女的素養是足足的。
謝韶就算找了什麽理由把玉簟支走,對方臨走前也一定能安排好接替的小丫鬟在附近候着,免得到時候娘子有什麽吩咐,沒有人應。謝韶來這這麽久了,就沒見對方出錯過,完美證明了雖然是個哭包,但是業務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謝韶:不要在這種地方體現自己的專業性啊!!
對此,謝韶也只能接受。
不然還能怎麽辦?無緣無故把人攆走嗎?
這種貼身婢女都是從小培養起來的,除非犯了大錯,否則不會被輕易攆走。而那些被攆了的,多半下場不怎麽好。謝韶還不至于為了自己那麽一點兒方便,毀了一個小姑娘的後半輩子。
種種情況總結下來,現在可以算是絕無僅有的刷熟練度的機會。
一旦錯過了,可就沒有下次了。
就是手指有點腫而已,又沒有破皮流血,不算什麽大事。
謝韶這麽想着,也确實這麽說了:“不是什麽大事。”
謝韶琢磨着技能熟練度的事,也從剛才那莫名張力的氣氛中抽出心神來。
她是真的着急啊!
給她的時間也沒幾天了,等出了這并州地界,她身邊又要被謝氏的人團團圍住,哪能再找到這種練琴的機會?!
想着,謝韶又雙叒抽了抽手指,卻依舊沒能抽出來。
段溫卻順着謝韶的力道,再一次将視線轉到那只被他緊緊攥着掌心的玉手上。
他只覺得捏在掌心的這一只手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一樣、又嫩得過分,仿佛再稍微多用點力氣就要捏化了。手指又白又細,指尖泛着瑩潤的粉,整只手都是這樣淺淡的顏色,倒顯得指腹上那抹紅格外的豔,像是粉白的蜜桃熟透了般。
段溫将手心禁锢的力道松了松,原本壓着指彎的拇指往上,抵到了指腹的紅腫處,輕輕摩挲了兩下。
這力道很輕,維持着一種将觸未觸的距離,但是這種帶着細微刺痛的麻癢自指尖末端的神經沒收傳導進大腦,讓謝韶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謝韶猛地一蜷手指,這一下子又結結實實地将傷處壓到了段溫的手上。
她忍不住閉眼“嘶”了聲,卻也錯過了段溫這會兒的神情:像是終于撕開了表面的僞裝,露出某種內裏真實可怖的東西,狩獵前的興奮讓臉上的表情都有一瞬的猙獰。
舌尖自齒列掠過,喉結滾動,上下犬齒的尖端抵住輕輕地厮磨着。
碰一碰怎麽能足夠?
得要含在口中,一點點舔.舐,用牙齒去厮.磨、再接着去吮.吸。
他甚至生出某種荒唐的念頭。
要是真的将人這麽一口口吃下去,會回到過去那般嗎?
依附于他身上。
只有他才知道她的存在。
作者有話說:
秒變恐怖片 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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