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下雪了。

禦花園裏漸漸裹上一層薄雪，那薄雪蓋在枝丫上，蓋在假山上，也蓋在宋芃芃和李懷瑾身上。

他們沒有帶宮女太監，就連手爐也沒帶一個。宋芃芃又是本就畏寒的人，這樣的雪一落在身上，她控制不住地渾身一顫。

而就是這麽一顫，李懷瑾更加收緊雙手，将宋芃芃擁在懷中。

宋芃芃感受着身上逐漸收緊的力道，仍舊有些怔愣。

她不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她甚至很清楚自己現在正被李懷瑾抱在懷中。

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耳朵尖紅得不行，埋在李懷瑾胸前的臉也紅得發燙。

可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甚至在這種時候又一次思考起李懷瑾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感情。

先前的所有猜測，什麽李懷瑾只是為了讓她不再害怕宮鬥劇本，什麽李懷瑾只是做給別人看的猜測統統在這一刻被推翻。

若只是做給旁人看，若只是讓她放下心來，不必擔心後宮多了其他妃嫔發展成宮鬥劇本，為什麽李懷瑾要這樣緊緊抱住她。

只是為了給她示範男女主角戀愛嗎？

這樣的話，說出來連渣賤文主角都不相信。

宋芃芃眯起眼，伸出手推了推李懷瑾，并不很用力，只不過傳達一個信息。

她用這個動作示意李懷瑾放開自己。

可平時聰明到不行的李懷瑾，卻在這個時候裝起了傻。他仿佛感覺不到宋芃芃這推開自己的動作，只稍微松開宋芃芃一些，垂眸去看她的眼睛。

宋芃芃望進那雙滿含情意的眼睛，頭一回真正地慌了神。

她瞳孔瞬間放大，嘴唇微張，倒吸一口涼氣。

她心中有個聲音在此刻反複告訴她，李懷瑾也許是喜歡她的。

“你……”宋芃芃的聲音還帶着驚訝之餘的顫抖，但開口之後她又突然不知該說什麽。

問你是喜歡我嗎？

這樣的問題實在不妥，連單身許多年的宋芃芃都知道不能這樣問。

可不這樣問，她該說什麽？

說我不喜歡你？

直接拒絕？

宋芃芃避開李懷瑾的目光，深吸一口氣，嘴裏無聲咀嚼着直接拒絕四個字。

“李懷瑾，我對你其實……還沒有産生那樣的感情。”宋芃芃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臉上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

這樣的境況實在令她困擾。

若是現代社會，直接分開就是了。

可他們是帝後夫妻，便是李懷瑾廢後，按規矩她也不能離開這裏。

就算按影視劇裏說的什麽假死離開，她沒什麽手藝，更手無縛雞之力，怎麽在古代這樣的社會生存下去。

更何況，李懷瑾現在喜歡她，一個帝王在對她表達愛意，她并不覺得對方會放自己離開。

宋芃芃看向李懷瑾，在對方滿含期待的目光中，猛地推開對方。

連蘿蔔燈都掉到了地上，可宋芃芃卻不管不顧地跑開。她一路跑回長春宮，沒管墨玉他們擔憂的詢問，只關上門把自己埋進了被窩裏。

黑暗讓宋芃芃稍微平靜下來，可她的內心一點都不平靜。

她反複回想着這些日子裏李懷瑾的不對勁之處，想着對方從前種種狀似讨好的行為，想着自己怎麽會現在才看出來。

也許早就察覺不對勁，可先前宋芃芃愛好逃避，刀子不架在脖子上，就只當它是不存在的。

可就算早些發現，她又能怎麽辦呢？

又不能離婚。

宋芃芃将臉埋在被子裏，抓着被子踢了兩下腳，将鞋子提到遠處去。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墨玉進來将鞋子撿起來，又走到床旁去，聲音中帶着許多擔憂。

宋芃芃知道不能讓墨玉他們過分擔心，便坐了起來，笑笑說：“不過是有些困了。”

“原是困了，那奴婢去備水讓娘娘沐浴一番，早些收拾收拾好就寝。”墨玉聽到宋芃芃這話，看着對方快要睜不開的眼睛，也相信了這個說法。

只是墨玉有些奇怪李懷瑾怎麽沒跟着回來，但看着宋芃芃困得不行，便也沒有直接問。

她只是服侍着宋芃芃沐浴更衣，又為宋芃芃吹熄了燈，便徐徐退出。

“皇上一個人在禦花園，提着給娘娘做的燈站了許久。這皇上也不跟娘娘回長春宮來，還是師父找過去才知道皇上連個手爐都沒帶。”小順子到長春宮來，剛好碰見從正殿出來的墨玉，剛好被墨玉叫上前問話。

墨玉聽了這話，沉吟片刻，開始思考宋芃芃剛才說的困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困了。

李懷瑾這模樣明顯是二人之間鬧了矛盾，而且這矛盾看起來還不小。

更讓墨玉覺得心驚的是，雖說她知道自家皇後娘娘跟皇上面前沒個正形，但自家娘娘到底是有分寸的，從來也只是小打小鬧，并未鬧過什麽矛盾。

如今宋芃芃抛下李懷瑾就這樣回來，李懷瑾還一個人站在禦花園裏邊受凍。這樣的情況，墨玉怎麽想都不對勁。

“多謝順公公告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墨玉塞了點碎銀子給小順子，笑了一下，便轉身離開。

而宋芃芃被墨玉伺候着睡下之後也沒睡着。

雖說她确實有些困吧，但方才大多數困意還是裝出來的。

她又不能跟墨玉傾訴自己遇到的麻煩，更不能說自己跟李懷瑾發生怪異矛盾了。她便只能找點借口搪塞過去，至于能不能搪塞過去，宋芃芃也有自知之明，那是肯定不行的。

但墨玉肯定願意給她這個面子，就算是編的，也還是姑且會相信她的。

所以長春宮裏邊，宋芃芃倒是不怎麽擔心。她最擔心的，還是李懷瑾那邊。

要說喜歡李懷瑾，宋芃芃能肯定自己這會兒對李懷瑾肯定是沒有名為喜歡的感情。

但要說讨厭李懷瑾，那宋芃芃可以更加肯定的說，那也是沒有的。

這不喜歡也不讨厭，又不能離婚，宋芃芃就只能暫時先不去處理這件事。

也許明天李懷瑾就想通了，想通對他自己來說還是工作更重要一點之類的。

想着想着，原本沒什麽睡意的宋芃芃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而現在李懷瑾那邊，卻是毫無睡意。

劉福見李懷瑾跟宋芃芃出去之後便一直這副表情，一時伺候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觸了李懷瑾的黴頭，自己沒好果子吃。

而李懷瑾則是黑着臉批着奏折，手裏邊寫的跟心裏邊想的可以說根本就毫不相幹。

“皇上，夜深了，您要不還是早些歇息吧？”瞧着夜已深，劉福硬着頭皮上前勸道。

李懷瑾手上動作沒停，只随口一問：“皇後回去了對嗎？”

“回皇上的話，皇後娘娘比您還回得早些呢。”劉福臉上堆着笑，以為對方此時提起宋芃芃，想是心情已經好了不少。

“哼。”李懷瑾手上寫字的動作更加用力了。

劉福臉上的笑容險些挂不住，心說這兩口子究竟鬧什麽呢。這主子吵架，瞧着是下人要遭殃。

“她回去後可曾問起朕？”

等到劉福以為李懷瑾打算今夜留在這裏批奏折的時候，卻聽得李懷瑾放下禦筆，将目光投向劉福。

“回皇上的話，聽娘娘身邊的墨玉說，娘娘困極了，回去連話都沒有多說幾句。”劉福斟酌着詞句，生怕李懷瑾突然就生氣了。

這已經說得很委婉了，但李懷瑾絲毫不給自己面子。

只聽的他說：“所以就是問都沒問起朕嗎？”

劉福額角冒出冷汗，賠笑着說：“奴婢也沒跟進去，興許是問了的。”

“肯定沒問。”李懷瑾又一次拿起禦筆，打開一份沒批過的奏折批了起來。

而劉福則有些哆嗦，心裏摸不準李懷瑾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自己又要不要勸說李懷瑾。

“把蘿蔔燈好好收起來。”李懷瑾筆尖一頓，想起什麽似的，吩咐劉福道。

劉福連忙應下，匆匆離開去取蘿蔔燈。

而李懷瑾則一邊批奏折一邊回想當時臉蛋通紅的宋芃芃，嘴角不自覺挂上一抹笑來。

他确定自己是喜歡宋芃芃的，可宋芃芃卻說對自己沒有這樣的感情。

她的意思是不喜歡她嗎？

李懷瑾其實明白的，但他心底還是有那麽一些失望。

原以為宋芃芃也喜歡他，方才敢伸手去抱她。沒想所謂的對自己也有感情不過是他自己的錯誤猜測罷了，其實就是根本不存在的感情。

李懷瑾嘆了口氣，心裏盤算着什麽時候宋芃芃緩過神來再去一趟長春宮與對方正兒八經說上一回。

說什麽呢，就說他李懷瑾是真心喜歡宋芃芃的。

這樣說是否太過直白？李懷瑾突然糾結起來。

開始想不如寫詩，不如說得隐晦一些？

李懷瑾已然忘了方才自己還在為對方抛下自己而不大高興，只滿心想着該如何表達喜歡才能讓對方接受。

其實不接受也沒關系，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李懷瑾這麽告訴自己。他抛卻了從前別人對他說的帝王要什麽有什麽的陳舊思想，他只以李懷瑾的身份去追求宋芃芃。

只當普通人家，不被皇家規矩束縛。

他明白宋芃芃不喜歡什麽，雖說日後不可避免這些繁瑣規矩，但在喜歡這件事情上，他還是可以做到與對方形成平等的。

李懷瑾垂下眼，眼中帶上幾分笑意，決定過幾日便到長春宮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