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缺男友嗎
費廉以為柏學丞會問起酒店的事,但是柏學丞并沒有問,兩人聊了一些這幾年間各自的見聞,仿佛真的是許久不見的老友,慢慢的曾經相處時一點一滴的感覺又回來了。
費廉坐在椅子裏,聽着耳邊哄鬧的夜市,看着柏學丞端着酒杯邊說邊笑,霓虹燈斑駁在他的臉上,令那笑容顯出記憶裏朝氣蓬勃又帶着無盡美好的模樣,那一瞬間費廉是真的後悔了,如果沒有分手,如果當時沒有那樣大吵一架,如果很早以前他們就能好好談談……
也許他現在還能擁有這個笑容,在最疲憊最迷茫的時候,能被這個笑容拯救。
費廉覺得自己沒醉,可看着柏學丞這個笑容,卻覺得自己仿佛是醉了,還醉得挺厲害。
柏學丞嘆氣:“……所以我就……費廉?你在聽我說嗎?”
費廉回過神,反射弧轉悠了一圈才反應過來,道:“嗯,我在聽,那個洗手臺……”費廉拿起一串烤土豆吃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我有認識的人可以定做,要不你聯系他試試?”
“真的嗎?”柏學丞樂了,“那真是太巧了。”
費廉坐立不安了一會兒,說:“那個……之前我碰到的蔣梵,陳信說你們是游戲裏認識的?”
柏學丞:“……”
柏學丞心說:陳信你可以啊,自己的鍋往我身上推?不過好歹當初陳信一番好心,柏學丞自然不會拆穿他,敷衍地一點頭。
“啊,是。”柏學丞道,“我們以前一起玩過的那款游戲,記得嗎?就那個公會裏的。”
費廉想起來了,哦了一聲,又道:“你現在還玩呢?”
“偶爾。”柏學丞幹巴巴笑了一下。
燒烤店裏人滿為患,擋風的門簾将冷風隔離在外。
冬風卷起枯葉從馬路中間肆虐而過,店內店外仿佛是兩個世界。柏學丞吃出一身汗來,脫了外套卷着袖子,費廉的外套上沾了點油漬,在外人看來總是過于認真的表情似乎也緩和了不少,帶了點人間煙火氣。
直到快吃完了,時間也不早了,柏學丞才道:“那天你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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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廉一頓,心想:終于還是問了。
哪裏知道柏學丞卻說:“我很高興。”
費廉:“……”
費廉一愣,還沒回神,又聽柏學丞道:“你現在有男朋友嗎?女朋友呢?”
費廉下意識搖頭:“沒有。”
柏學丞挑眉:“那天電影院那個女的……”
“那是我表妹。”費廉呆呆地道,“別誤會,那是我表妹,我沒有……男朋友,女朋友更不可能了。”
柏學丞定定地看了費廉一會兒,手指在桌面輕輕敲了兩下,突然低下頭笑出聲。
費廉:“?”
柏學丞揉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沒有。”
費廉突然預感到什麽,他有些不敢置信,心跳如擂鼓砰砰地劇烈響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也許該想點別的,萬一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豈不是會很失望?
可是……失望?費廉覺得哪裏不對。如果自己從未有過期望,又如何會失望呢?
費廉腦子一團亂,殊不知柏學丞此時腦子裏也是一團亂。
他伸手又給自己灌了杯酒,借着酒壯慫人膽的勁兒,道:“咱們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了,那個什麽……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也沒有浪費的必要。咱們就別彎彎繞繞的了,我就想問……”
柏學丞吞了口唾沫,緊張地捏住了杯子:“你缺男朋友嗎?”
費廉一時傻了,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他呆呆地看了柏學丞好一會兒,他沒想明白怎麽事情就發展成這樣了。他們不該是老死不相往來了嗎?不該是……一切都結束了嗎?六年前就結束了?
費廉難得有些結巴:“我……不是,你……什麽意思?”
柏學丞也有些語無倫次,兩個三十歲的大男人在人聲鼎沸的燒烤店裏,像兩個大傻子似的争相面紅耳赤,一個比一個結巴:“就,就是問你,缺不缺男朋友,哎你不懂人話怎麽的?”
柏學丞頗有些惱羞成怒,拍了下桌子:“就說缺,還是不缺!”
費廉緊張的渾身肌肉都繃緊了:“缺。”
柏學丞捏下通紅的耳朵:“我也缺,你覺得,我……”
柏學丞話沒說完,費廉突然站了起來。
柏學丞一愣:“哎?怎麽了?”
費廉慌張地往外走,起身帶翻了椅子,大腿又碰到桌角砰地悶響,聽着就覺得痛。
柏學丞慌忙跟上:“我話還沒說完……你不痛啊?慢點!”
費廉結了賬,幾乎要走成同手同腳的樣子了,他飛快地推門出去,冷風将他暈暈乎乎的腦子吹得清醒了一些。
他下了臺階,被身後的柏學丞一把拉住了。
“費廉!”柏學丞喊,“不答應就一句話的事!你還是不是個男人?!話不聽完就跑是什麽意思?!”
要不說柏學丞沖動又感情用事呢?這要是換成尋常人,估計早心知肚明是被拒絕了,或許連追上去質問的膽子也沒有,柏學丞卻不管這些,一扯費廉的胳膊就喊:“你不想跟我有牽扯,那你還追來酒店做什麽?我要是一廂情願了,那也是你的錯!”
“對不起……”費廉突然道。
柏學丞一愣。
街道上沒什麽人了,偶爾有一輛車飛馳而過,卷起落葉。風扯着兩人的頭發,路燈的影子在地上也跟着晃悠,柏學丞的酒勁終于下去了一點。
他猶豫了一下松開拉着費廉的手:“道什麽歉?”
“我不該去打擾你,我……太自私了。”費廉深吸口氣,看着柏學丞的眼睛,“還有六年前的事,我沒有給你任何解釋就提了分手,傷了你的心,對不起。這聲道歉是我欠你的。”
柏學丞:“……”
柏學丞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插在兜裏,下巴縮在豎起的羽絨服領子裏。
他吃出來的一身汗此時被風一吹都沒了,整顆心都藏在暖和的衣服裏微微地抽着疼。他苦笑了一下說:“哦,是我自作多情了,行吧。”
柏學丞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又退回來,語氣很是僵硬:“六年前的事,我不怪你。不管你有什麽理由,我知道你不是……不是想要故意傷害我。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了,很多事不懂,沒關系。”
柏學丞裝作若無其事地側了下頭,斜睨了男人一眼:“我是跟六年前的你說的,沒關系,別老記着了,都過去了。”
費廉瞬間鼻子發酸,他想要給柏學丞一個擁抱,可是他張不開手。他感覺自己現在渾身都很重,重得自己都喘不過氣。
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柏學丞解釋,解釋他的家庭,解釋他的無奈,解釋他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讓柏學丞再次受到傷害——也許那個傷害會來自柏學丞的家庭,會來自他的家庭,會來自外人的有色眼鏡,會來自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并不想讓柏學丞難過,可回頭看看,似乎每次讓柏學丞難過的,其實都是自己。
費廉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只有一句:“對不起。”
柏學丞盯着他沒說話,片刻後擡腳走了。
夜風冷寂仿佛某種無聲地哀嚎,費廉盯着地面,手指和鼻尖凍得冰涼了也似沒有察覺。他就這麽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腳步聲又回來了。
随即一只手狠狠地拉扯過他,費廉擡頭,還沒看清就感到眼前一暗,嘴唇上落下了一個冰冷的吻。
柏學丞一手按在費廉眼前,一手拉着費廉的衣領,就這麽粗暴簡單地吻了過去。
在夜深人靜的馬路上,昏黃的路燈下,咆哮的冬風裏,費廉覺得自己腦子大概是被凍壞了,居然循環播放起了“吻別”這首歌。
柏學丞的吻很短暫,舌尖在費廉嘴唇上輕輕一勾然後退開。
他的手還按在費廉的眼睛上,不知道到底是要擋住費廉的視線,還是擋住他自己的視線,他語氣暴躁地說:“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別給我來那一套‘你不懂我的心’,沒人陪你拍苦情電視劇!”
柏學丞低吼:“你要是真不想跟我扯上關系,你要真……不在意,你就別擺出這麽一副要哭的樣子!給誰看啊?!”
費廉喉嚨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柏學丞停了一會兒,似乎是暗罵了幾句什麽,聲音太低了費廉沒聽清。
随即就聽男人一字一句地說:“我喜歡你費廉,我就直說了,我喜歡你,我依然喜歡你。如果你還……還有那個心思,我想再試一次。”
費廉的心跳幾乎要停止了,他想:為什麽呢?為什麽你這麽好?可我一點都不值得你這樣做。
柏學丞慢慢地拿開了手,他的手心裏已經濕透了,費廉閉着眼,睫毛顫抖,眼淚抑制不住地落了滿臉。
柏學丞輕輕笑着說:“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啊,愛哭鬼。”
費廉擡手捂住了眼睛,喉嚨裏發出不知道是哪個調的嗚咽,柏學丞拉過他抱住,在他脖頸後頭拍了拍。
柏學丞貼着他耳朵說:“你追過我一次,這回我追你一次,咱們扯平了嗎?”
費廉哭笑不得,聲音沙啞:“你傻嗎?”
柏學丞嘆氣:“是啊,不傻能看上你嗎?”
費廉沉重的雙手終于慢慢擡起來,他的腦海裏閃過了母親歇斯底裏的尖叫,閃過了頭一次知道自己性向的無措和迷茫,閃過了喜歡上柏學丞時的心動和歡喜,閃過了這六年的落寞和孤寂。
他早做好了一輩子單身不要去禍害任何人的打算,而現在,他再次擁有了一份幸運。
雖然不知道能持續多久,可費廉有一種念頭:這一次他也許不會舍得再放手了。
費廉終于回抱住了柏學丞,将臉埋在對方脖頸裏:“你缺男朋友嗎?”
他悶聲悶氣的聲音像是有點不好意思,有點慚愧,有點忐忑。
柏學丞像以前一樣,對費廉這個模樣毫無抵抗力,心裏無端就柔軟了一片,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了:“缺。”
“……你看我怎麽樣?”
柏學丞閉眼笑了起來,随後這個笑容越來越大,眼眶微微紅了:“沒有比你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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