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舊事(上)
柏學丞清楚地感覺到了費廉一瞬間的僵硬,那種僵硬是十分不自然的,導致兩人之間暧昧的氣氛瞬間消失了。
柏學丞從費廉身上爬下來,看到費廉拿起手機猶豫地瞄了他一眼。
柏學丞扯了扯不可描述的繃緊的褲子,說:“我去趟洗手間。”
費廉有些不好意思,柏學丞湊過去親了他的額頭一下,這仿佛給了費廉無聲的安慰,等柏學丞走了之後,費廉才深吸口氣接了電話。
“喂?”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忙咳嗽一聲掩飾。
費母冷冷道:“加什麽班現在還不回家?”
費廉道:“正準備回來了,你先睡吧。”
費母道:“你不回來我怎麽能安心睡?我給你煮碗湯,你回來喝了再睡。”
費廉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已經偃旗息鼓的小兄弟,無聲嘆氣:“好。”
等柏學丞回來,費廉已經把自己收拾妥帖,看着完全沒有了之前意亂情迷的感覺,背脊繃緊了,說:“抱歉,我得回去了。”
“叫車了嗎?”柏學丞說,“你喝了酒不能開車。”
“叫了,馬上到樓下。”費廉猶豫了一下,走過去輕輕牽了柏學丞的手,像個初戀大傻子似的,說,“對不起,你別生氣。”
柏學丞好笑,拍了拍費廉的頭,像拍一條垂頭喪氣的大狗:“不生氣,不過……”
費廉心頭一緊,他現在只覺得柏學丞對自己而言就是天賜的寶物,生怕柏學丞一個反悔就收回之前的話了,忍不住下意識地就握緊了柏學丞的手,頗為緊張地看着他。
柏學丞好笑:“你抓痛我了……沒事,就是想問問,你跟你媽一起住?”
費廉嗯了一聲:“我們家情況你也知道,我媽就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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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別誤會。”柏學丞斟酌了一下才道,“我是想說,你好歹三十的人了,你媽……管這麽嚴呢?”
費廉沉默了一下,這樣的親情于他而言一直是糖果和砒霜的雙重疊加,但随着年紀增大,砒霜的成分已經遠遠超過了糖果的甜蜜。壓力和負擔讓他的脊梁骨越來越彎,他知道遲早有一天自己會爆發的,會無法忍受的,但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他始終無動于衷。
因為那是母親,将他視作唯一親人的母親,他無法反駁也無法責備。
費廉舔了舔嘴皮,說:“她比較愛……操心。”
柏學丞早不是當年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少年了,見費廉遲疑便不再多問,湊過去在費廉嘴唇上輕輕咬了一下,轉開話題打趣說:“你還好嗎?難受不?要不趁着車還沒來,我幫你……”
說着手指暗示地在費廉小腹上滑了一下,費廉頓時臊得不行,忙抓住那禍害的手:“別動!我……咳,我不用,一會兒就好了。”
柏學丞仿佛是看到當年那個過于認真又容易害羞的少年,一時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兩人幹脆就坐在客廳辦公桌邊閑聊,等費廉叫得車來了,柏學丞送他下樓。
費廉上車後遲疑了一下,又下車來,把自己的車鑰匙給了柏學丞:“你不是說明天有客戶要見嗎?開我的車去吧。”
柏學丞一愣,挑眉笑了:“你呢?”
“我坐地鐵,沒事的,我住得離公司不遠。”
柏學丞還要再說,費廉卻不容拒絕地把車鑰匙塞進他手裏,關上車門就讓司機開車。
柏學丞只好追着喊了一句:“到家報個平安!”
費廉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
等車走遠了,深冬快三點的夜色寂靜得很,四周傳來嗚嗚的風聲,兩人在一起時的那種幸福和熱切瞬間被冬風刮得一點不剩了。
孤單的感覺重新裹了過來,柏學丞不想承認自己很舍不得放走費廉,三十歲的人了,卻似二十歲初戀那樣,只想跟人膩在一塊,一分一秒都不要分開。
如果時光再退回去幾年,年少的柏學丞可能真幹得出來将人強行留下這種事,但那個什麽也不顧的二十歲到底是沉沒進了時光的海底,再也回不來了。
柏學丞在路邊孤單單地站了一會兒,被風吹得一個哆嗦,鼻涕都快下來了,這才裹着羽絨服回了工作室。
也許是重歸于好這件事順暢得太過出人意料,柏學丞這會兒冷靜下來,才恍惚覺得這事顯得很不真實。
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旖旎的夢,明天太陽升起來,就會把這一切都收回去。
因此當天夜裏,柏學丞翻來覆去,在帶着費廉氣味的被褥裏做了一個關于以前的舊夢:夢境裏是早幾年的校園,深秋,金黃的銀杏葉落了滿地,許多游人跑到學校裏來拍照,陽光大好。
青春年少,朝氣蓬勃如同野猴子的柏學丞和幾個哥們兒一起從籃球場往回走,經過“銀杏大道”時,幾個哥們兒突然吹起口哨來,拉着柏學丞往某處看。
“系花!系花!”
他們學校金融系的女生不多,因此被男生們奉為珍寶,此刻就在那寬大的銀杏樹下,金燦燦的樹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場景美好的似一副油畫,就見那系花學姐穿着雪白長裙,黑發披肩,長裙外套了件淺米色的毛絨小外套,看起來柔軟溫順如童話裏無辜的公主殿下。
她正對着一個高大的男生說着什麽,表情有些害羞,不遠處還有幾個女生湊在一起等着,暗地裏小聲給她加油鼓勁,順帶慫恿男生。
這畫面一看,哪裏有誰不懂的?
“又是費廉。”一哥們兒道,“這小子平日不聲不響的,真是招姑娘喜歡。”
柏學丞打完球一身汗,穿着白T牛仔褲,外套随意搭在肩上,懷裏抱着籃球,遙遙看着那頭說:“我賭五塊錢!費廉會拒絕!”
“我跟。”
“我也跟。”
柏學丞翻個白眼:“那還賭個屁啊?”
“本來就沒什麽好賭的,”一人道,“從大一開始到現在,他都拒絕多少個系花了,你自己想想?”
“也不一定啊,”柏學丞說,“上個系花學姐畢業後,這位是新晉系花,也許剛好合了費廉喜好?”
其他人道:“你到底站哪邊兒啊?要麽你賭系花贏得了。”
柏學丞嘿嘿一笑,還沒說話,就見費廉退後一步微微點頭示意,然後頭也不回地跟女生擦肩而過走了。
圍觀幾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柏學丞看着費廉走路帶風的身形,自言自語:“小子眼光還挺高?”
也是恰好了,對方就這麽轉過頭來,也不知道是察覺到視線還是湊巧,兩人視線越過滿地燦爛的銀杏葉對上了。
費廉腳步微微一頓,随即有些腼腆禮貌地笑了一下。
柏學丞下意識擡手揮了揮,兩人就算打過了招呼。
幾個哥們兒完全沒注意兩人的小插曲,都看着那頭泫然欲泣的系花,心中不忍:“太慘了,人間慘劇。”
“你們說,我現在去安慰一下,會有機會嗎?”
“有個屁的機會,你自己拿鏡子照照,你跟人費廉能比嗎?”
“我去……你這是人身攻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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