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宗門大比 準備

凝光宗山頭白霧缭繞, 輝光傾灑,一派祥和寧靜。

新一批弟子才入門不久,各峰都忙着收徒之事,此時的山門正是最冷清的時候。

守門的弟子方揉了下惺忪的睡眼, 便見陣法波光一蕩, 一位紫衣少年越過了屏障後, 抛出墨劍,禦劍飛走。

“這是哪位出外歷練的師兄回來了?”他喃喃自語道。這般相貌能讓人過目難忘, 他自問在這裏守門已有二十年,也未有見過。

殊不知鹿瀝禦劍看着宗門之景也有些陌生。好在他還認得去落雪涯的路,那個全宗門最安靜的峰頭, 還是依舊的靜寂。

山腳下有人在徘徊,這并不罕見, 鹿瀝本打算當沒看見, 未料那人竟能越過山下的陣法。

鹿瀝長眉微挑, 收了長劍, 飄然落到他面前。

那人也停了腳步,擡首。

兩人對視了一眼, 鹿瀝輕笑了聲, 墨翎劍在手中轉了一圈,垂在身側:“柳師叔, 許久不見。”

“鹿師侄,別來無恙。”上山之人正是柳正清。他看着故意站在高坡上的俯視着他的鹿瀝, 背梁筆直, 面色平靜。

“柳師叔怎麽會有落雪涯的通行令?”鹿瀝見他還是一般的正經無趣,便直接問道。

除了設陣法的崇明真人,落雪涯就只有他們師徒三人能順利通行。寒光仙尊若是出關了, 落雪涯不會還是這般光景。

難道他離開落雪涯的這些年,師父和柳正清的關系已經這般好了?

鹿瀝面上仍是帶着玩味的笑,眸中卻漸漸冰冷。

果然無論過了多少年,第一眼就讨厭上的人,還是會更讨厭。

“幾年前天露異象,雷雨齊下,掌門尊者推測溫師姐可能已經突破。但見久聯系不上,韓師叔便托我走一趟,通知溫師姐宗門大比之事。”柳正清從袖中取出弟子令,放到鹿瀝面前。

“即是正巧碰上,師叔跟我說也一樣。”鹿瀝态度稍好,自石上一躍而下,落到大路正中,“師父或許還在閉關。”

柳正清眉頭輕蹙,遲疑地問道:“鹿師侄似是一直對我有偏見?”

鹿瀝抱劍伸了個懶腰,面上漫不經心地回道:“有嗎?定是柳師叔太過敏感了。”

柳正清沉默了片刻,性格始然到底不會跟他吵鬧,而且鹿瀝的話也不算無理,他沒有一定要去打擾溫瑤的理由,否則也不會在山下徘徊良久。

他松口:“既然鹿師侄回來了,我跟師侄說也一樣。”

鹿瀝挑眉,擡手做請。柳正清認不清自己的心,他更不會去點撥他,最好他一輩子都不會發現。

柳正清開始講述宗門大比之事,并在最後提到:“四大宗門聯合的比武之行,五十年舉辦一次,由百歲以下的弟子聚在一處,切磋交流。若溫師姐出關的話,掌門希望師姐能代表宗門參加。”

崇明尊者的原話要花俏許多,都被韓子言和柳正清各自加工過,才成了現在的模樣。

鹿瀝點頭答應:“我會轉告師父的。勞煩柳師叔專程走這一趟了。”

柳正清對着他這番請走的模樣,難得被噎了下,無奈一禮:“……告辭。”

鹿瀝目送着他禦劍出了落雪涯的範圍後,才收斂了笑容,背着手斯斯然往山上走去。

如今的險路對于他來說,已不算什麽。這些年見過許多大好河山,也曾在寧靜之處蝸居良久,他自問對這曾一手一腳布置過的山腰小居已無甚記憶點。

跟他住過,又路過,棄過的小院,沒多大區別。

但真正到了院門前,鹿瀝站了良久,也不曾推門進去。

因只有兩人居住,竹栅欄設的很矮,只作裝飾之用,可以清晰地看到院中枯黃的梧桐木,剛晾曬的被褥,和在他的躺椅上睡着了的人。

她一襲鵝黃的裙衫,俏麗又不失溫雅。墨發半挽,用發帶松松綁着,另一半垂落到榻上,如錦緞鋪散。玉腕輕搭在額上,寬袖半遮着臉,只露出櫻色的唇。

暖爐上還在溫着水,偶爾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帶着茶香彌漫。

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就像從前無數個閉關出來的午後,他看到的景色。

不同的是,當初從秘境出來後種下的梧桐木,已經經歷了秋冬,長成了大樹,可以為躺椅上的人擋住耀眼的陽光,讓她能舒服入睡。

風帶下了落葉,一片打着轉就要飄落到女子的額心。

鹿瀝背在身後的手忍不住一動,但溫瑤比他更早地反應,搭在額上的手輕輕接住了那片枯葉。

“徒弟弟,你回來了?”溫瑤捧着葉子,半坐起來,側頭看向院外,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漂亮的眉眼彎出了欣喜的弧度,星河輝月盡在其中。

不見歲月,唯有熱枕,始終如初。

鹿瀝心跳快了一瞬,又被他壓下,深吸了一口氣,笑着迎上去:“師父,我回來了。”

“我也是今天恰好出關,就遇上徒弟弟回來了。”溫瑤熟練地倒去已經老了的茶水,重新給他泡茶,青蔥玉指動起來像翻飛的蝴蝶。

“是好巧啊。”鹿瀝看着出神,他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般放松的時候,就像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還要回來。

他執起茶杯,晃了晃,并未喝:“師父,已經突破金丹了?”

“嗯,我已經元嬰初期了。”溫瑤捧着杯子小酌,見鹿瀝靈息渾厚,加之他也未提防她窺探境界,“徒弟弟也……金丹後期了?”

鹿瀝的進階速度把溫瑤也驚了一跳。

“是啊,”鹿瀝掩下眼底的複雜,只輕言淡笑,“畢竟已經過去二十年了,師父。”

“這般聽來,徒弟弟這些年經歷了許多。”溫瑤從他的話裏聽出了滄桑,正要問,就被鹿瀝止住了。

“有空再與師父細說吧。”

鹿瀝抿了口茶,跟她說起宗門大比之事,“本該是韓師叔帶隊的。但韓師叔最近有所體悟,想閉關沖擊金丹大圓滿。所以想看下師父是否已出關,能否帶隊參與。”

溫瑤比上一世要早出關,碰上了這件事自然義不容辭,“讓韓師兄安心閉關吧,我可以帶隊。”

她問鹿瀝:“能與其它宗門之人切磋比對,也是個難得的機會。徒弟弟是否要參加?”

鹿瀝看向她:“自然。師父帶隊,我怎麽可能缺席。”

溫瑤笑了,顏色比春日的陽光還要明媚,眼裏倒映的皆是他的身影。

鹿瀝一時看愣了,愈發快的心跳聲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他自嘲地掩住了嘴角,連溫瑤何時離開的,也未曾察覺。

他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所有的情感都經不起推敲。

人都是虛僞的。

情深不壽,曾經的深愛也會成怨成悔。

放下和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等一切歸于寂靜,鹿瀝回到已被打掃得不染纖塵的洞府,赤足盤坐在絨毯上,從儲物袋裏取出了一樣又一樣的東西。

有陶瓷小人,竹編的小鳥,絨線纏成的花兒……

有貴重的,也有像這般不值錢的。

不知不覺堆滿了一地。

他還是動心了……

他這樣的怪物,竟然會愛人。呵呵。

既已決定要負責大比帶隊之事,溫瑤之後半月便忙碌了起來。

這一屆的舉辦地點在五十年前已經抽出,是劍宗的講武壇。

溫瑤一直專心修煉,對各大宗門年輕一輩的弟子了解不算深入。把先前掌門賜下的悟道碑令牌交給鹿瀝,讓他自行前去道碑悟道,溫瑤便去世心殿的峰頭,找掌門和韓子言敘話。

“宗門大比主要還是四大宗門的弟子參與,偶也有附屬宗門的人報名。”韓子言把收集到的信息跟她一一說道。

大宗門與附屬宗門之間算是互惠互利的交易。凝光宗原本也有一些小宗門過來尋求庇護,但随着宗門沒落,這些小宗門就脫離了,自尋出路。

後來寒光仙尊出世,雖又有小宗門過來拜山頭,但凝光宗過慣了清淨,柳崇明跟其他幾位尊者相讨了一番,幹脆都婉言謝絕了。

“附屬宗門的弟子一般都不超過金丹,你要注意的只有幾人。”韓子言拿出了名帖,指間一點,“第一個就是劍宗的齊和光。他三年前已經突破到元嬰。同境界下,劍修一向是以力破萬。他的劍,氣勢磅礴,白虹貫日,是個勁敵。”

“幻月宗的華妙柔雖是金丹中期,但宗門百歲以內的還有上一屆參加過大比的邊雨蓮,她也近日也突破到了元嬰初期。”

“邊雨蓮金丹期時便彈得一手好琵琶,如今對器的理解定更為深入。”韓子言嘆了口氣,“也是可惜了,她若晚上一年,便趕不上這次大比了。”

“此次參與的人中,她的經驗最豐富,不會輕易讓你近身。你與音修交集不多,對她要更加注意。”

溫瑤點頭。

“最後一個就是慈陽寺的佛子慧聰,也是元嬰初期。”韓子言落到最後一個名字。

“慈陽寺似是改了規矩,佛子不再困于寺中,而是可以出外傳揚佛法。此次大比,便是佛子出現在人前的首秀,慈陽寺定會更加重視。”

“百歲以內的元嬰期本就不多,這次四大宗門都有人選,正好比上一場。”崇明尊者見韓子言絮絮叨叨終于說完,遂開口道,“小瑤瑤你年紀最小,盡力而為,輸了也不吃虧。”

柳崇明朝她眨眨眼:“熬到下一個五十年,宗門大比就是你的天下了。”

溫瑤如今46歲,下一個五十年,也還是在百歲以內,而其他齊名的幾人早已“超齡”了。

這樣另類的鼓勵方法,溫瑤都差點被他逗笑了。

“掌門請放心,韓師兄也且安心閉關,我不怕的。”溫瑤正色朝他們一禮。

“長高後确實有氣勢多了。”柳崇明摸了摸下巴,打量着她,“除了幻月宗,其他幾個宗門都老光棍多。小瑤瑤,要不你到時多笑笑。”

他越想越覺得妙:“其它幾個宗門比武的時候,你就坐在看臺上,笑着看。”

“師尊!”韓子言喊住他,回頭見溫瑤沒想明白,松了口氣,對她道,“你別想太多,順其自然好了。”

柳崇明直呼可惜。

在溫瑤離開前,他扔了個儲物戒給她:“小瑤瑤,難得凝光宗輝煌一次,不管結果如何,排面絕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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