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機械丸
“你在透支自己的身體。”
機械織造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 像是在敘述事實。
“聒噪。”
芥川龍之介這幅滿不在乎的态度,深深橫亘在千裏之外的與幸吉眼中,讓他的手臂短暫地僵硬一瞬。
和剛剛比之面色蒼白不少的少年眉眼兇狠, 黑色的西裝外套末尾詭異地延伸拉長,化作兩條蔓延着紅光的鋸齒,倏地向機械丸咬合而來。
機械丸撐着右側的玻璃牆壁, 借力向另一方反跳, 避開了這次攻擊。
被避開的鋸齒狠狠地咬合而上,藍紫紅變色的花窗玻璃應聲而碎,外界燦烈的陽光傾瀉撒入走廊,驅散了原本充斥的安靜和沉悶。
藍色的天空澄澈無雲, 白鴿展翅的聲音瞬間變得清晰。
兩人站在陽光照耀不到的陰影裏對峙, 像是藏于黑暗中的獵犬發現了對方。
“我們沒有打的必要。”
與幸吉強行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他控制着機械丸站直上身,重新看向芥川龍之介,“現在是多事之秋, 各校聯合起來共同建設防護體系才是正事。”
“你好像很在乎防護體系。”
芥川龍之介的聲音不帶什麽情緒。
與幸吉的心髒卻停跳一瞬。
他沉默了極其短暫的半秒, 再次開口時,機械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 避開了芥川龍之介的問題:“你和我在這裏的争鬥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內部消耗罷了。”
芥川龍之介沒有應聲, 回答他的是漫天蓋地的黑色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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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幸吉的面色沉了沉,控制着咒骸向後翻滾避開長槍, 只是黑色長槍仿佛永無止境, 接連不斷地從陰影中突出。
為了躲開直面而來的長槍,機械丸向後翻滾時偶然經過了被陽光直射的區域,太陽的光芒毫無遮攔地刺向他的眼睛, 讓他生出幾分被灼燒般的痛覺。
機械丸下意識避開了陽光。
被壓制了。
機械丸心中一沉,再次舉起手。
既然對面不留絲毫情面,也不在乎對周圍建築造成的傷害,機械丸自然也不打算再留手。
白色圓球再次在他的掌心處凝聚,只是這次圓球跳動着弧光,光線甚至在其周身被扭曲。
芥川龍之介立在花窗牆壁破洞鑄造的光明後,側身安靜地看着他,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
即便他的臉色比剛開始蒼白了不少。
……
與幸吉目光冰冷的像是被激怒,後槽齒尖銳的摩擦音響起了一瞬,雖然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下一秒,白色圓球怦然迸發。
圓球周身的白色弧光照亮了其行進的路徑,其中的咒力輸出堪稱恐怖,像是要毀滅前路的所有存在。
芥川龍之介不躲不避,瞳孔反射着越來越近的白色圓球。似乎是因為剛剛的輕咳,他的聲音還帶着輕微的沙啞:“羅生門。”
噌。
像是牙齒咬合的清脆聲響響起。
黑色的巨獸蔓延着紅光,在空中将白色圓球嚼碎成碎片。
碎片紛飛,輕盈地向周邊擴散。随即爆發出猛烈的沖擊。
一聲接一聲的爆炸聲響起,整個建築物都微微搖晃起來,大片大片的彩窗玻璃碎裂,玻璃碎片和碎石一起向下墜落,擦過了距離迅速拉近的兩人的側臉。
砰。
黑色巨獸和咒力凝結成的圓球再次沖擊。
波動讓整個走廊的玻璃牆面同時碎裂,不同顏色的銳利碎片在空中紛飛,倒映出一瞬芥川龍之介蒼白到不自然的側臉。
漫天的玻璃碎片墜地碎裂,成片的聲響蔓延成聲浪,像是墜落的雨音。
身為準一級咒術師的機械丸此刻站在原本站立的位置,兩條手臂所在的位置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具豎直的軀體。
在他身前,黑發少年眉眼兇狠,面色卻蒼白如紙,像是下一秒就要和玻璃碎片一起墜落碎裂,搖搖欲墜地站在懸崖邊。
“毫無意義。”
明明是機械毫無起伏的聲音,機械丸卻像是從嗓子裏擠出的這句話。
“因為有一具優秀健康的軀體,沒有任何多餘的負擔,所以很輕盈吧?”
與幸吉咬着牙,雙手死死的緊握成拳,終于抑制不住不知從何而起的嫉妒,又像是對自己無力恨意的遷怒:
“因為毫無負擔,所以透支身體換取咒力,用在這種毫無意義的戰鬥上,也無所謂吧?”
他逐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帶上了聲嘶力竭:“很得意吧?!對一切都理所當然,所以怎麽肆無忌憚都無所謂吧?!”
被機械丸咬牙切齒嘶吼着的芥川龍之介沒有任何表情。明明兩人的視線相平,他卻像是站在高處俯視着失去分寸的機械丸,這番話也引不起他絲毫的興趣。
他的視線冰冷地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因為皮下的天生目奪已經陷入了茫然:
“打着打着為什麽發火了。”
小機器人似乎沒有實體,破碎的玻璃渣從他的身體穿過,“重要人物與幸吉,其身攜帶着使咒力輸出大幅提升的‘天與咒縛’,與之相對的會導致肉體崩潰。”
天生目奪卧槽:“那我豈不是在雷點蹦迪。”
小機器人沒有回答,意思大概是默認。
于是天生目奪心中突生歉意:對不起,不僅在你雷點蹦迪,還讓你當了我馬甲之間左右手搏擊的工具人。
雖然但是,戲還是要演下去。
清脆的鳥鳴聲透過碎裂的玻璃,響徹在沉悶的走廊裏。
“嗚哇,動靜好大。”
和鳥鳴一起響起的是悠然的腳步聲,渾身上下纏着繃帶的少年雙手插在外套兜裏,踩着滿地的玻璃碎片踱步而來。
原本視線冰冷的像看死人的芥川龍之介一瞬間變了态度,恭敬地向他俯身行禮,“太宰前輩。”
太宰治似笑非笑的‘嗯’了一聲,視線從芥川龍之介移到不遠處的機械丸身上,拉長了語調,“所以,這位同學,是來這裏散步的嗎?”
與幸吉用呼吸平複着自己剛剛起伏的情緒,緩緩念出來人的名字:
“太宰治。”
橫濱校中,讓所有知道其存在的人都心生忌憚的‘學生’。
機械丸金屬制成的頭部沒有表情功能,外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然而,太宰治卻像是來了些興趣:“你有話要對我說?”
機械丸陷入了沉默。
“沒關系,說吧說吧。”踩着碎片鑄成的地板,太宰治姿态随意地走近機械丸。
他背着手,上身前傾,語調明明含着笑意,然而在機械丸眼前,那只鳶色的瞳孔卻空茫一片:
“畢竟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太宰治……
‘只需要一滴他的血就可以了。’
與幸吉下意識握緊了手。
“……有人讓我轉告你。”失去了手臂的青銅機械語調沒有絲毫波動,“mimic。”
現場頓時變得死寂。
原本清脆的鳥鳴消失的幹淨利落,剛剛的出現像是這間走廊的幻覺。
芥川龍之介倏地擡起了頭。
強烈而深刻的殺意在那瞬間鎖定機械丸,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殺意的主人撕裂。
“芥川君。”反而是太宰治語調如常,沒什麽多餘的反應,“別這麽沒禮貌,他可是客人。”
“是,太宰前輩。”
剛剛咆哮着露出兇狠面目的野犬溫順地收回了犬齒,低頭颔首:“失禮了。”
“……”
太宰治站直了上身,指節抵住下颚,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惱,“‘老鼠’啊……某些時候就冒出來一次,真的有點煩人。”
“太宰前輩,在下可以為您解決。”一直安靜伫立的芥川龍之介開口,表情認真。
“嗯?”太宰治擡頭想了想,“野犬可以吃老鼠的嗎?”
不等別人回答,他又自己否決,遺憾地嘆了口氣:“算啦,野犬會被老鼠吃光才對。”
“太宰前輩!”芥川龍之介略帶急切地開口,剛要上前。
卻被太宰治一個輕飄飄的視線定在原地。
“總之,與幸吉同學,感謝你的傳達喔。”
鳶發少年撐着膝蓋,随手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紫紅相間的碎片。他抓着玻璃碎片,對準另一只纏滿了繃帶的手腕,躍躍欲試地上下比劃着,“我能猜到對面跟你說了什麽,雖然你大概很好奇,不過不能再繼續前進了。”
握着鋒利碎片的那只手,紅色液體順着掌紋蜿蜒流下,液體滴落在地,浸泡其間細小的玻璃碎片。
他的語調抱怨:“這周是我負責,今天晚上九點才換班,不要再給我增加工作量了。”
“太宰。”似乎是聽到了走廊傳出的巨響,帶着黑色禮帽的橙發少年邁步向這邊走來。
他的視線掃過身側恭敬站立的芥川龍之介,皺起眉:“這周是你負責,為什麽芥川也在這?”
“誰知道。”太宰治拉長語調。
芥川龍之介俯身向他行禮,沒有回答。
“你不會……”中原中也‘啧’了一聲,有些頭疼:“芥川,說了多少次,這只青花魚的工作讓他自己完成,你再給他頂是要受罰的。”
芥川龍之介稍微垂眸,沉默不語。
“事先聲明,是他自願的。”
剛剛還說‘不知道’的人漫不經心地抛着手中沾血的玻璃,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模樣。
“閉嘴!”中原中也的拳頭硬了一瞬。
太宰治側過臉,聳聳肩。
中原中也長呼口氣,反複告訴自己還有外人在,硬生生忍下了自己的沖動,他的視線重新投向身側一直沉默不語的機械丸,問出從剛才起就一直想問的問題:“你是京都校的學生,為什麽會在這?”
“誤入。”機械丸言簡意赅。
中原中也皺眉。
“算了。”他拉了下左手的露指手套,“這裏禁止外人出入,請回吧。”
警報沒響,芥川龍之介和太宰治都在這,機械丸不可能打開那扇門。在這個三校齊聚,共讨防護體系的重要節點,中原中也不想節外生枝。
機械丸沉默着點頭。
太宰治随手把沾上了血跡的碎片扔到一邊,碎片和地面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碎裂成更小的碎片。
鳶發少年轉身,西裝外套的一角在空氣中劃出弧度,聲音帶了些看透某事的無趣,“走吧,芥川君。”
“是!”
剛想走個形勢,叫芥川龍之介關半天禁閉的中原中也微愣,看着芥川龍之介向自己行禮,快步跟上太宰治的步伐,他的視線逐漸帶上了遲疑。
不過芥川龍之介一直很仰慕太宰治,太宰治難得帶他一次,中原中不想出言打擾,幹脆不再做罰。
另一邊,機械丸的視線靜靜掃過因為被擊碎,露出了大片空缺的玻璃牆壁。牆壁外的西式花園顯露出栽種嬌豔玫瑰的一角,剛剛他在套房的陽臺看到了不同角度的同一處風景。
頓了一瞬,他的視線又微不可查地掃過地面上的那攤血跡,血跡浸泡着碎片,反射出星星點點的亮光。
與幸吉的脊椎逐漸漫上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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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球形的瓶狀容器,其中有紅色的液體順着費奧多爾手腕的動作流動。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夏油傑唇角帶笑,手肘撐着扶手,指節撐臉,視線帶上了幾分好奇。
真人從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溫泉池露出半個腦袋,好奇地看過來。
“等。”費奧多爾将容納了血液的容器放在桌面。
“等到什麽時候?”
“當然是九點。”
費奧多爾轉而擡起紅茶杯,吹了吹水面蔓延上的霧氣,“太宰君都這麽說了。”
“你怎麽知道他一定會反水?”真人完全露出了一個頭。
“森老師答應的太快了,雖然他也有他的考慮。”費奧多爾微微仰頭,喝下一口紅茶,“的确如他所想,咒術界上層陷入了慌亂,但同時,也對橫濱校展開了更多的限制。
“對一所學校來說,最恰當的‘人質’當然是學生,但是橫濱校比較特別。
“他們很聰明。”費奧多爾的笑音粘膩,紫紅色的瞳孔有摻雜着惡意的淡淡興致蔓延,“他們選擇了最恰當的‘人質’。”
雖然森老師大概也清楚這一點。
費奧多爾垂下眼簾,含笑掩下了後面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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