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火起

巨響突然從禪院家的東北角傳來, 打破了整個院落的平靜。

裝飾用的假山被掀翻在地，山泉引下的流水染上石塊的灰塵。

在陡然雜亂的喧鬧聲中，異色發的孩子赤着腳, 雙手背在身後，頭向後仰靠在某間和式的拉門上。

在他的腳邊, 矮胖的奇特容器空了半瓶，被做成恰好能被一張書頁遮擋的大小, 取而代之的, 這容器異常矮胖, 極其不方便拿握。

白色的紙拉門倒映出門外的影影綽綽。

從禪院家的另一個方向突然傳來驚慌的高聲叫喊：“久作少爺不見了！”

門外的嘈雜聲中便又加上了諸如‘久作少爺’的呼喊。

夢野久作仰頭, 很大聲地長長的嘆了口氣, 站直身體，纖細的胳膊費力地提起裝着汽油的容器，一邊很不走心地往外撒, 一邊向着和室的深處前進。

利用身側的地圖，異色發的孩子輕而易舉避開了其他人，在大的出奇的院子中閑逛。

——其實心裏酸成了檸檬。

禪院家好大。

禪院家好有錢。

東京市邊, 鬧中取靜, 他們居然還買下了整個山頭。

打工人天生目奪留下了社畜的羨慕淚水。

“契合者，稻草玩偶所在的地點被禪院家重重把守, 以人物夢野久作的面板能力, 可能無法闖入。”

“嗯。”還在往路上撒汽油的夢野久作漫不經心，“所以我才買了商城裏的特質汽油啊。”一升5coin，貴的出奇, 優點是不能被輕易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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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正圍着禪院家的儲藏室來回轉圈撒汽油。

夢野久作扔開空了的容器，揉了揉酸澀的手腕，呼出口氣。

“夢野久作的基礎屬性好低……”真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一升裝的汽油提着也很費力。

雖然但是，活還是要繼續幹的。

赤裸而纖弱的腳踩在流開的汽油灘上，點點汽油被濺起在布料昂貴的衣角。

雙手背在身後的孩子輕聲哼着歌，赤腳踩在汽油灘上，離貯藏室越來越近。

原本駐守的一級咒術界大半被臨時調走，和禪院直哉一起應對突然發難的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

現在的貯藏室外，只有幾位一級咒術師和數位二級咒術師駐守。

“你在幹什麽。”

仿佛是幾個月前那一幕的重現，熟悉的女音在身後響起。

地圖上顯示的圓圈名為禪院真依。

夢野久作回過頭，禪院真依和禪院真希站在他的不遠處。

禪院真依嫌棄地看了眼腳下滑膩的液體。夢野久作倒掉的汽油太多，附近和室裏所有的榻榻米都浸泡在汽油中，她找不到落腳點，只能踩在汽油上。

“汽油……”禪院真希随手夾着流雲，目光帶上些興致，“你要縱火？”

知道我要縱火你們兩個怎麽都一副興致勃勃的表情。

天生目奪心情複雜。

“大姐姐。”

總之先問問态度。夢野久作的臉上突然展開了極其明媚的笑意，“我們來做個交易好不好？”

“交易？”禪院真依抱胸皺眉。

“嗯！”夢野久作非常用力的點頭，向身側小跳一步，讓出通往貯藏室的路，“我想拿到我的玩偶，但是有很煩人的咒術師要擋我的道，所以，你們幫我攔住他，好不好？”

夢野久作的笑容乖巧而燦爛。

“……”仗着身高，禪院真依俯視半晌笑容燦爛的孩子，直覺有些不舒服，“憑什麽幫你。”

“才不是幫。”異色發的孩子伸出手指，又伸出一根，“是交易。”

“你們想當下一任禪院家主對吧？”

夢野久作上身微微壓低，像是在和兩人竊竊私語，聲音帶着孩子獨有的乖巧甜膩：“要是禪院家其他的繼承人全都瘋了。”

“不就只能讓你們繼承了嗎。”

拉門外雜亂的喧鬧清晰傳來，籠罩和室內的片刻寂靜。

靜靜看了夢野久作半晌，禪院真希突然笑了出來，有些感興趣，“首先，恕我拒絕。其次，你是不是認識太宰治？”

眼前的孩子卻突然收起了面上的所有表情。

“啊，我後悔了。”

突兀改變了想法的孩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兩位少女，手指一翻，不知何時出現的火柴在指尖燃起躍動的火苗。

“……等！”

禪院真希一愣，剛要上前掐滅那枚火柴，“你不想拿玩偶了麽！”

但已經來不及了。

火苗在空中劃出輕柔的弧線，輕巧降落在滿地的滑膩液體上。

砰。

火苗和汽油碰闖出劇烈的反應，火舌內卷，肆意向着周邊蔓延。

在兩人的瞳孔倒映中，異色發的孩子毫不在意地站迅速蔓延的火焰中央，笑的像是得到了心愛的玩具。

“吶，大姐姐，你們知道嗎，橫濱校啊，很早就不用這種木制的和式建築了。”

夢野久作原本還只是低聲的笑着，在四處火舌舔舐木頭的特殊聲音裏，笑音漸漸變得越來越大。

“你們要不要來猜猜看，是發生了什麽才讓橫濱校重修校園的？”

火舌猛然蹿升，蔓延到和室的天花板，室內的空氣被濃煙取代。在愉悅的孩童笑音中，夢野久作轉過身，輕巧地踩在燃起火苗的汽油上，滿不在乎小腿被火舌舔舐發焦。

禪院真依下意識後退，避開逼到眼前的火舌，難以描述此刻的心情。她咬牙大喊：“橫濱校的學生全都是瘋子嗎！”

和她們相比，夢野久作離門更遠，一旦現在這樣劇烈的火勢發生，他根本逃不走，所以兩人才下意識認為他不會輕易點火。

……自己的那句話刺激到他了？禪院真希來不及過多考慮，拉着禪院真依的手腕，一腳踹開被火焰籠罩的拉門，把後者拉到安全的庭院。

她随即回頭，草草用院子裏的流水打濕衣服，剛要向燃着的和室裏沖去，把失去了蹤影的夢野久作帶出來。

禪院真依拉住了她的袖子，“別進去，他不在裏面！”

在禪院真希看過來的視線中，禪院真依抿了抿唇，“裏面火那麽大，他不可能不用咒力保護自己……裏面沒有咒力痕跡，但是在窗戶邊有。”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夢野久作應該是淌着火，從更遠的窗戶離開了。

庭院外，大部分人仍在救火，火勢蔓延的太過迅速突然，暫時只能用非術師的方法滅火。

然而，所有人都在潑水的空隙茫然地向天上看。

——仿佛肥皂泡一樣七彩的‘帳’籠罩了整個禪院家。

火勢迅速蔓延。

貯藏室內，依靠在牆壁上的怪異稻草娃娃逐漸被延伸來的火舌籠罩。

夢野久作腳腕至小腿的皮膚都被燒壞，露出其下的肌肉紋理，又在coin的作用下迅速構建如初，他輕聲哼着無人知曉的調子，步伐靈巧輕快，向着剛剛震動傳來的地點前進。

小機器人跟在他的身後，帶着不解，“既然禪院姐妹的願望是當上禪院家主，她們為什麽不同意和您的合作？”

剛剛被直接拒絕後，夢野久作就大概猜出對方的想法了。

“想要堂堂正正地去争吧。”

他還挺欣賞禪院真希的，在心裏對禪院家指指點點：家裏‘精英教育’出來的嫡子是個人渣，結果離家出走的後代三觀一個比一個正。

這家族素質教育不行啊。

“您打算怎麽做？”

“你這話說的……”本院的大門緊閉，夢野久作四處看了看，從牆邊的花盆艱難地爬上牆，“不怎麽做。”

小機器人發出一聲疑惑的短音。

“反正我一定會搞禪院家，看禪院真希自己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了。她既然是五條悟的學生，或多或少能繼承到他的品質吧。”攤牌了，天生目奪其實對五條悟異常欣賞。

夢野久作身上的襦袢和頭發都沾上了泥土和灰塵，樣子異常狼狽，可他嘴角的笑意卻很是愉悅。異色發的孩子在不足一掌寬的牆頂上晃了晃，站穩後還用手心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院子中纏鬥的幾人同時投來了目光。

“久作！”九十九由基一愣，停下手中的動作，“你沒事……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裏很危險！快回去！”

“……！”

捂着斷臂的禪院直哉在短暫的怔楞後，迅速反應過來，随即，他的目光變得陰冷，死死地盯住牆頂的孩子，“蠢女人，看清楚。他根本就沒被洗腦。”

從心底開始，被戲弄的盛怒一路向上蔓延，禪院直哉的嗓音愈發壓低，“……他是故意的。”

“大哥哥。”

被陰冷的目光鎖定，夢野久作卻不閃不避，眼中還帶着閃爍惡意的笑意，和之前的乖巧天差地別。

他雙手背在身後，笑着微微俯身，“被耍的感覺怎麽樣？”

禪院直哉沒有開口。

只是夢野久作能感受到，連同身邊的空氣都被越來越洶湧的殺意鎖定。

“不回答啊……這樣就沒意思了。”夢野久作有些遺憾地歪了歪頭，随即又提起精神，看向九十九由基：“呀，大姐姐。”

“久作。”九十九由基已經收起了剛剛的情緒，此刻看着他，只是有些面色複雜，“為什麽……”

“為什麽？”

夢野久作把指節搭在唇邊，苦惱地思考着該怎麽說。

“嗯……怎麽說呢，可能是大姐姐你做慣了保護者？”

習慣了保護別人，行為處事帶上了屬于上位者的強勢。這種強勢并不展示在談吐行為，而是在尋常的細枝末節上。

天生目奪本人其實并不讨厭，甚至很理解。

“但是……”異色發的孩子慢慢收起了笑意，語氣輕輕，自高處俯視着九十九由基。

“嘴上說着要去除咒力，保護非術師，引導術師。”

夢野久作的表情帶上厭惡，“其實不就是插手別人的人生嘛。”

“……”

九十九由基沒有移開視線，只是緊抿的唇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嘛，不過和禪院家比起來，我還是很喜歡大姐姐你的。”夢野久作又帶上燦爛的笑意，“反正過一段時間你自己就能掙開控制，我就不特別做什麽啦。”

“你想幹什麽。”

禪院直哉語調森寒。

“我想幹什麽……”

夢野久作輕輕後退半步，直到半個腳掌都伸出牆頂，他伸直手臂，笑意裏有燦爛和惡意交織，童音稚嫩：“我想從今晚開始，禪院家不複存在。”

怪就怪你這個禪院下任家主選擇了傷害大腦的術式，還好幾個人一起上。

“不複存在？”禪院直哉在舌尖重複一遍這個異想天開的詞，怒極反笑。

“憑什麽？憑你這點小小的火？”

被冒犯和戲耍的怒意聚集在心底，讓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音冷的像是要掉冰渣：“你以為就憑這點小手段，能覆滅堂堂禦三家？！”

禪院家原定下任家主的威壓猛烈爆發而出，讓周圍的空氣凝滞，光線的傳遞都滞慢了半秒。

然而，對面的孩子臉上帶着肉眼可見的遺憾和憐憫。

他背後因火而起的濃煙向上蔓延，直到被‘帳’擋下，堆積在半空。

火……稻草……

不知為何，九十九由基突然想起，自己被控制時，夢野久作并沒有拿着的那個娃娃，還有那時，她聽到的類似撕裂的聲音。

……那個娃娃在禪院家。

如果禪院家把娃娃放在了她想的那個地方……

九十九由基猛地擡頭，高聲喊：

“禪院——！”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貯藏室內，稻草玩偶四分五裂，在高溫中蜷曲焦化。

異色發的孩子背着手，笑眯眯的向後退了一步。

他開口，語調輕和而甜膩：

“腦髓地獄”

【術式發動成功：九十九由基、禪院直哉、禪院扇、禪院甚一、二渡真等共八人陷入精神狂亂狀态】

【共計消耗800000co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