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結局(下) 日日做給你吃

待意歡和阿苗跑到城門之時, 人群已經散去。

意歡怔然站在城門口,呆呆地看着來往的人群,有些茫然。

意歡随手拉過一個人問道:“方才林相的車馬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人一愣, 道:“好像往長明街去了……”

意歡秀眉微蹙:“長明街?”

父親應該不知道自己在長明街才對。

那人道:“是啊,林相到了城門口,人實在太多了,柳大人便讓大家散了, 他親自護送林相進城。”

柳何潇!?意歡嘴角翹起,一陣激動之下,又拉着阿苗, 急忙跑回長明街。

她一路狂奔,衣袂翻飛,好幾次差點撞到了人。

待到了鋪子門口,意歡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她站在日光下,胸前起伏不定,一雙幽黑的眸子,定定看向盛京甜品坊之中。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坐在長桌之前, 他看起來十分清瘦, 卻精神矍铄。

他的身邊還坐着一位溫潤如玉的青年,那是意歡的兄長林邑。

只見柳何潇坐在他們對面,三人面前放了不少甜品坊的吃食, 柳何潇似乎在一一為他們介紹。

三人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意歡呆了呆,她從沒想過,父親和大哥居然還能好好地回來, 與自己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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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苗滿臉激動,催促:“小姐,進去呀!”

這一聲喚,引得那三人齊齊側目。

老者見了意歡,笑容凝在臉上,凝視着意歡,緩緩站起身來,青年也跟着起身,溫潤的眼神暖暖照在意歡身上。

“父親、阿兄!”意歡百感交集,迎上前來,眼圈驀地紅了。

林相也有些眼熱:“意歡……好孩子,你受苦了。”

林相握住女兒纖弱的手,左看右看,喜極而泣。

意歡繼承的記憶,第一次與真實的親人重疊,一顆心終于歸位,父女倆随即抱頭痛哭。

林意冉站在一旁,也吸了吸鼻子,林邑摸摸他的頭,林意冉極力忍耐:“師父說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林邑微微一笑,轉而看向柳何潇,道:“柳大人……多謝。”

柳何潇道聲不用。

他迎上意歡淚眼盈盈的雙眸,她跑得發絲微亂,此刻握着父親的手舍不得放開。

柳何潇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

相府許久沒住人,意歡本想着找人去修繕打掃一下,誰知道她陪着父親、兄長一起回府時,發現裏面早就收拾好了,奴仆一應俱全,甚至于之前在林府當差的老管家,都被找了回來。

意歡有些怔然,一問才知道,原來柳何潇自半個月前便開始準備了。

“柳大人對咱們相府上心,恐怕是托小姐的府。”老管家如實道來。

林相看了一眼女兒,笑道:“為父能回來,柳大人幫了不忙。”

意歡的臉紅了紅,沒有說話。

柳何潇接了林相與意歡團聚之後,又匆匆進了宮去料理太子冊封一事,原本這相府是他給意歡的驚喜,卻也沒能親眼看見她的歡心。

意歡又高興又失落,但她很快便打起精神來,開始收拾搬家的東西。

當晚,意歡第一次宿在了相府。

高床軟枕,绫羅滿布,比小院子的床舒服許多,可她卻有些睡不着。

時至半夜,她索性摸黑起來,攏了攏夏日素薄的紗衣,輕輕推開窗戶。

院中桂花清冽,微風輕拂,馥郁芬芳。

她眼眸含笑,用來做桂花糕……正好。

“傻笑什麽?”清朗的聲音響起,意歡一愣。

看沒看清,就有道黑影越窗而入,将她逼到牆角。

“你怎麽來了?”意歡驚喜出聲。

柳何潇滿臉幽怨:“再不來,都怕你把我忘了。”說罷,伸手摟住她纖腰。

意歡失笑:“怎麽會?”

可随即又覺得不妥,有些忸怩起來。

柳何潇悶悶道:“那為何在你父兄面前,你都不同我講話?”

意歡呆了呆:“我……我不是沒顧上嘛……”

不知道若是父親得知自己之前和柳何潇住在一起,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柳何潇溫聲:“這相府布置得可還滿意?”

意歡眼睛笑得像月牙兒:“很好……多謝你。”

白天見面時,她沒仔細看柳何潇,此刻借着月光一看,才發現他眼底烏青,應該是多日都沒睡好了。

意歡低聲:“你最近很累,是不是?”

意歡伸出手,捧着他的臉,有些心疼。

柳何潇笑了笑,道:“等冊封太子便好了。”他認真道:“等卓兒登上太子之位,我就請姐姐讓他下旨。”

意歡笑問:“下旨做什麽?”

“為我們指婚啊。”

意歡一愣,秀麗的面孔倏時變得通紅。

盛京甜品坊又停業了。

衆人圍在鋪子門口,一臉遺憾。

鐵器鋪的魯石喝了口冰鎮酸梅湯,道:“人家意歡姑娘最近要辦喜事,哪還有功夫開張?”

衆人表示理解,也十分震驚。原來這盛京甜品坊的老板,是堂堂相府千金。

錦繡酒樓的羅掌櫃逢人便說:“你們知道嗎?柳大人和林小姐是在我酒樓結的緣!”

食客一聽,頓時瞪大了眼:“什麽?這段姻緣佳話,居然是從你這兒開始的?”

羅掌櫃一臉自豪。

食客又問:“羅掌櫃前段時間不是說要關張回家嗎?”

羅掌櫃嘿嘿一笑,道:“如今這賦稅減了一成,聽聞林相回來之後,與齊王一起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革換制……我便想留下再試試。”

長明街依舊熱鬧,相府和齊王府也是張燈結彩,人人都喜氣洋洋。

初八是個極好的日子。

天還沒亮,意歡便被連天的炮竹聲響叫醒,阿苗似是比她還興奮,立馬催促着她起床。

嬷嬷丫鬟們一擁而上,還不等意歡徹底清醒,便要七手八腳地給她梳洗換裝。

繁複華麗的喜服往身上一套,勾勒出窈窕身姿,襯得她明豔照人。

阿苗端來一碟點心,道:“小姐,先墊墊肚子吧,今天可有的忙。”

意歡點點頭,但時間太緊,她只胡亂吃了幾口,嬷嬷便要給她上胭脂了。

嬷嬷丫鬟們使出渾身解數,輕描蛾眉,櫻唇點绛,眼尾貼金,眉心點珠。

意歡攬鏡自顧,鏡中人嬌俏不已。

意歡取出玉哨,道:“這個穿上紅繩,幫我戴上吧。”

喜娘應聲稱是,她見這小小玉哨做得巧奪天工,便細心找到上面的小孔,紅繩一穿,便打了個如意結,小心翼翼将她挂在了意歡細膩的脖頸上,貼身戴着。

衆人欣賞着嬌俏無比的新娘,交口稱贊。

此時,卻聽見林意冉在門前大喊:“姐姐!姐夫來了!”

嬷嬷丫鬟們一聽,頓時笑成一團,意歡面上紅霞更甚,急忙蓋了蓋頭遮擋。

按照習俗,催妝兩次之後,意歡才跟着喜娘出了房門。

她先是到正廳給父親敬茶。

林相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感懷,接過意歡敬的茶,連連道好。

林邑笑了笑,道:“妹妹就算出嫁了,也還是相府千金,日後若受了委屈,不要忍着,父親和大哥定會為你做主。”

意歡笑中帶淚,雙肩輕顫。

外面又催妝一次,按照規矩,此時方能出門了。

林邑笑道:“不急,讓他多等等才是。”

衆人撫掌而笑。

炮竹聲響起,炸起一連串喜氣,意歡由喜娘攙着,緩緩踏出府門。

柳何潇身着大紅喜服,矗立在門前。

身姿卓越,俊雅無雙。

他一手負在背後,輕輕握拳,出了些薄汗。

面上卻十分從容,他一目不錯地看着新娘,意歡一手由兄長托着,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蓮步輕移,緩緩而來。

柳何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中滾燙。

“起轎……”喜娘一聲清喝,頓時鑼鼓喧天,響徹雲霄。

柳何潇騎在馬上,意氣風發,迎親隊伍特意繞道走過長明街,不少相識的百姓都來觀禮,跟在花轎後面的兩隊丫鬟,一路派發喜糖喜餅,百姓們美滋滋地接下,轉而又去瞻仰新郎的風姿,紛紛揣摩這新娘到底得美成什麽樣,才能嫁得如此俊逸的郎君?

喜鵲歡脫飛起,迎親隊伍終于到了齊王府。

老夫人坐在正堂之上,她身旁坐着齊王柳胤,卻不見側妃蹤影。

唯有知道內情的人才知道側妃被廢,原來她一直是皇帝李澤安插在齊王府的眼線,她不但自己想掌控齊王府,還想将侄女嫁進來。

皇帝病重之後,她便被囚禁了起來,本來呂蔚可以幸免于難,但她在意歡的身份浮出水面之後,在貴女圈子裏散布謠言,說意歡抛頭露面,行為不檢,石小姐将這話轉告了柳何潇,于是呂家便被連根拔起,趕出了盛京。

此刻,老夫人看着柳何潇帶着喜娘一步步踏進正殿,笑得合不攏嘴。

滿堂恭賀之聲,柳何潇一改往日的高傲,一一笑納。

他微微偏頭,看向意歡。

意歡一手攥着紅綢,豔紅的蓋頭一步一晃,間隙之中,恰好迎上柳何潇滿含笑意的眼。

“我夫人真好看。”

柳何潇輕輕飄過一句話,意歡雙頰染醉,唯恐別人聽了去。

依禮跪拜之後,新郎要送新娘回房,才能出來宴客。

喜娘、嬷嬷、丫鬟們簇擁着兩人,柳何潇突然說了聲:“走慢些,小心腳下。”

意歡輕聲:“我又不是沒來過。”

柳何潇一怔,想起曾經她曾經在水月居為自己做吃食,還成了自己的專屬廚娘,有些失笑。

他将意歡送回了房,合卺酒還沒喝完,外面的人便起哄讓他出去。

柳何潇戀戀不舍:“你若是餓了就吃些點心,不要拘着自己。”

意歡抿唇,點了點頭。

柳何潇又看了看這紅蓋頭,呆了一瞬,鬼使神差地,一把掀了起來。

意歡一愣,一雙美目,盈盈看他,滿含春水。

喜娘呆住:“世子,蓋頭是晚上才……”

柳何潇無視喜娘,目光炯炯看着意歡,屏息一瞬,心尖微顫。

他從未見過她盛裝的樣子,雲鬓花顏,烏發紅唇,美豔不可方物。

“我很快回來……”

意歡含羞點頭,感覺自己的面頰,比窗外紅霞還要火熱。

花好月圓,外面賓客喧鬧不斷,觥籌交錯間,滿是祝福溢美之詞。

意歡忽而聽到門外傳來鼎沸人聲——

“柳大人怎麽這麽快就喝多了?”

“之前的海量呢?”

然後便是柳何潇醉醺醺的呢喃:“夫人管得緊!不能、不能再喝了!”

聽起來整個人都快不省人事了。

意歡哭笑不得,居然拿她做擋箭牌!

意歡輕手輕腳來到門邊,想聽聽外面的情況。

誰知門忽然被推開,程淩偉将柳何潇一把推進屋裏,便立馬關上了新房的門。

将一衆起哄的賓客隔絕在了外面。

衆人敗興而歸。

柳何潇癱在門邊,意歡失笑,過去扶他。

“怎麽喝成這樣了?”她輕聲笑,将他帶到床榻邊。

柳何潇本就高大,一下失去重心,倒在了床上,連帶意歡也撞了個滿懷,趴在他的身前。

她睫羽濃密,像兩把漂亮的小扇子,忽閃地看他。

柳何潇心中一動,随即轉身,将她壓到身下。

意歡驚呼一下,然後又捂住自己的嘴。

柳何潇輕笑,拉開她的手,道:“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你想如何,就如何,不要有任何顧忌。”

意歡心中一暖,輕輕點頭,含笑看他:“你是裝醉呀”

柳何潇狡黠一笑:“不然我怎麽能早些回來……陪你。”

意歡滿面嬌羞,嗔道:“誰要你陪了。”

柳何潇貼過來:“可我想你了。”

他蹭上她的臉,将她抱在懷裏:“我已經好一段日子,沒見到你了。”

意歡看着他的臉,确實比之前清瘦了些,道:“你是不是又挑食了?”

柳何潇笑:“我只愛吃你做的東西。”

意歡抿唇一笑:“以後……我日日都做給你吃。”

柳何潇将頭埋入她的頸窩,呢喃:“意歡……”

意歡覺得身上酥酥麻麻的,柳何潇一面抱着她,手指靈巧一勾,喜服便豁然開朗。

喜床上一片潋滟的紅,嬌俏的人兒媚眼如絲,一颦一笑皆是風情。

柳何潇怎麽看也看不夠,将她揉進懷裏,滾燙薄唇印上她的,冰肌玉骨,凝脂雪膚,在他的呵護下,逐漸化成一池春水,滿室旖旎……

長明街的盛京甜品坊又開了,琳琅滿目的美食令人目不暇接,顧客盈門,好不熱鬧。

“意歡姑娘哪去了?”裴隐在科考之中拔得頭籌,留在京城,等候新皇召見。

青奴如今是這老鋪子的管事,接了他的茶錢,道:“意歡姑娘新婚燕爾,又在東市開了新鋪子,如今都在那邊忙呢……”

裴隐笑着點了點頭。

東市的盛京甜品坊,鋪面比之前大多了,光是貨架都有五層之高,修繕得別具一格,據說是“旗艦店”。

但凡達官貴人,路過東市總要去甜品坊逛逛,帶些有特色的吃食回家,才算沒有白來。

聽說那老板娘雖然美若天仙,老板卻是兇巴巴的,若是誰多看了老板娘一眼,定要被打出去。

一夥學子才從書院散學,聽聞這裏有适合溫書的提神飲品,便結伴而來。

“老板在嗎?我們要買……柳大人!?”其中一個清秀的少年學子,一下愣住。

前幾日在貢院,還遇到了柳大人來訓誡下屬,怎麽今日在這裏碰上了?

柳何潇一身便服坐在櫃臺後面,聞聲擡頭。

一衆貴公子都認出了柳何潇,立時作揖行禮,氣氛一下子古怪起來,他們看着菜單……也不知道該點還是不該點。

意歡也探出頭來,美目盼兮,盈盈一笑。

衆學子一看,老板娘果然清麗脫俗,一見難忘!頓時臉上染起紅暈來。

柳何潇站起身,擋住他們看向意歡的視線:“要吃些什麽?點了快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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