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錦緞之争 越妹妹,怎麽會認得太後的宮……
越荷不料自己竟會目睹這樣的一幕。
顧盼的屋子就在她的旁邊,中間不過隔了一棵月桂樹。當時越荷出來尋阿椒,便是立在月桂樹下忖度了片刻先往哪邊去。結果一會子工夫楚懷蘭不知從哪裏繞了出來,也沒看見站在樹影裏的她,突兀地敲了顧盼的門,之後又是破門而入。
月桂樹極高大,不僅遮了越荷的身影,更掩了顧盼的紗窗。從屋內來看,紗窗應當是被月桂遮了幹淨。但屋外的視角,卻能從枝葉縫隙裏窺得屋內的一星半點。越荷極不巧,恰恰看見了顧盼欲要割臉的那一幕,和阿椒的推門幾乎是同一刻。
她之前沒來得及阻止阿椒,現下兩人已經在屋內對坐着聊上,她更不好出來打斷。更何況她撞破了顧盼的秘密,盡管對方并不知道,盡管之前心中已經有所猜測,到底有幾分別扭。
屋子裏的顧盼不愧是教養良好的貴女,三兩下便拾掇了妝容,笑着和楚懷蘭打趣起了自己的失态,幾句話便把她原本不多的一點疑心消了幹淨。兩人親親熱熱渾似一對好姐妹。
今晚看來是不會有更多意外了。越荷思忖着,緩緩退回了屋舍。
待阿椒歸來,必要提點她一番。宮中容不得莽撞,撞破別人秘密是要惹禍上身。別看如今顧盼笑語嫣然了,她若真的……心存了自傷離宮之念,卻因為被阿椒撞破不得不放棄計劃,否則一夜跌倒兩回就太刻意,那麽她心裏怎會不記恨楚懷蘭?阿椒縱是大大得罪了她也不清楚。
這樣一個被欽定入宮的女子,身世縱然不是她猜測的那般,也必然不弱。阿椒和她結怨,有害無益。而如今二人是一損俱損的關系,越荷不禁深感頭疼。
然而楚懷蘭這莽撞性子不改,她終究不能和她互托要事,只能暗藏心底。方才之事,暫時也不好和楚懷蘭說了,以免她在顧盼面前顯露出來,平添一樁事,以後再慢慢想法子罷。
或許經蘇合真一事,她的心已冷了下來。當初她對初入太子府的手帕交有多麽體貼照料,最後得到的失望傷心也就有多麽大。現下她看似關照阿椒,實際不過是同舟渡河的緣故,又有身份上的天然要站在一起,遠沒有阿椒來得真摯。
無論如何,複選在即,總不能再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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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用過早膳不久,溫室殿便迎來大批的宮女、執事。走在前頭的仍是徐藏香,後面魚貫而入數十個宮女,懷裏各抱着異色绫羅綢緞,也有拿針黹絹袋的。
衆人心知這是要宣布複選題目了,各自屏息凝神。徐藏香倒不複初選時的言簡意赅,而是細細向衆人分說解釋:
“選秀乃本朝新立規章之一。本朝二位聖人,先帝戎馬一生、未曾選秀,當今聖上亦是勤政,僅在四年選過五位宮嫔。當時一切草創,規矩粗陋,因此今時多有完善補充。能站在這裏的都是天下女子中的佼佼者,必有一技之長。而複選要考的東西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從審美、女紅、巧思到性情、處事,都在這一次複選裏考了。”
見衆人俱凝神聽講,徐藏香才清清嗓子繼續說道:
“此處有六十二匹錦緞,顏色花紋各異,都是極珍貴難見的。待選秀女六十二名,每位小姐可自選一匹錦緞,并領取針線,為自己裁做一身新衣。線最多三種顏色,時間則以七日為限。”
“七日後,小姐們換好親制的衣裳、用統一配給的胭脂水粉上妝,由宮女們領着去游覽禦花園。小姐們可在禦花園群芳中,自擇一花簪上。不許争搶,先到先得,一旦擇定,不能反悔!除統一發給的木簪及自選的花卉外,不許佩戴任何飾品,将有專人監督。”
“每一節都将有女官記錄各位小姐表現。待選花之後,小姐們将參拜聖上、李貴妃與洛婕妤,由三人主持選秀,聖上親自遴選!現在,小姐們便可以挑選錦緞了。各位請勿争搶,各憑本事。祝小姐們前程遠大,來日宮裏榮華相見。”
徐藏香語畢,微微一福。越荷猶然沉浸在“李貴妃”的名頭換了自己妹妹來擔的荒謬感之中,身邊的秀女們已就這格外別致的複選規矩小聲讨論了起來。
“七日時間,要裁衣裳實在勉強,更別說刺繡花樣了。看來還是落在選錦緞上。”
“我倒覺得規矩很好,無論女紅、巧思、審美穿搭哪一項,只要有所突出便不會被埋沒,當然也不能有太短的。也不能只顧着争緞子,心裏先得有個數。”
也有人對徐藏香話裏透出的信息感興趣:“除聖上外,是李貴妃和洛婕妤負責這次選秀?聽聞貴妃是正一品,婕妤僅是從三品,是這位洛婕妤格外得看重麽?”
“是,也不是。”自有消息靈通的來炫耀,“這位李貴妃又稱小李貴妃,因她姐姐大李貴妃去了,才被欽點入宮,距今不到一年。小李貴妃年輕些,難免經驗不足。洛婕妤是太子府的老人了,為人素來思慮周全,且如今宮中高位嫔妃不多,蘇貴妃和慧婕妤又體弱,無論按資歷還是尊卑來排,可不就輪上洛婕妤了麽。”
“姐姐果然博聞強識。”秀女中有聽了覺得大長見識稱贊不已的,但更多卻是趁此機會悄無聲息上前去比劃綢緞的。于是炫耀的也不肯再講,連忙也去宮女們處選取,唯恐拿不到好的緞子。一時間,有掐尖要強的,也有要表現賢良淑德的,更有選不出來急得滿頭大汗的,衆人百态,都被女官們暗暗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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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分發下來的緞子,多半是适宜少女的嬌嫩鮮豔之色,也偶有雪青、黛紫的。像桃粉、鵝黃的便很多,但色澤都有微差,絕不至出現兩匹相同的。
秀女們初時還會因為深恐挑不到合宜的而慌亂,後來便是徹底看花了眼,但覺哪一匹都很好。只有少數對色彩極敏感、又深深了解自己的,才用很短的時間便選定,徑直去拿針線了。
越荷正在兩匹顏色極近的綢緞之中斟酌,忽然一個面熟的老宮女健步而來,神色冷硬。她暗暗吃了一驚,便見那老宮女揚聲道:“楚小姐,這是您的綢緞!”不由分說便将一匹正紅的綢子塞到還在興致勃勃挑選的楚懷蘭手中,其神情之不近情理似比昨日徐藏香更甚。
“我的?”楚懷蘭吃了一驚,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可我分明還沒挑選……”話到一半,聲音漸低,惱怒從她的眉眼浮現了出來:“這是我的?”她憤聲道,用力抖開綢緞。
正紅色張揚地鋪開,灼傷了她的眼。
“姑姑,你是什麽意思?我根本沒挑中這個。”楚懷蘭捏緊了手指,思及越荷昨夜勸說,才勉強按捺住胸中不平,“這是最正不過的正紅色!且抱來的六十二匹錦緞中,根本沒有這個……”
楚懷蘭就算再不曉事,也知道宮中的正紅色唯有皇後可穿!而景宣朝皇後早逝,她若真以此緞裁了複選新衣,豈不是讓別人指着鼻子罵她觊觎後位!這是大大的犯禁!再看周圍秀女的目光,冷淡、不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楚懷蘭再是大膽,心下也開始慌亂了。
“楚小姐,”老宮女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一般,“方才徐司正已宣讀過複選規則,一旦擇定便不能反悔。”按住楚懷蘭掙紮的手,勁兒竟出奇地大,“這是聖上親自定的規矩,楚小姐莫不是想抗命?”眼帶冷笑。
楚懷蘭即便性情粗莽些,此刻也明白了是有人在針對自己。她的臉不知因惶恐還是憤怒漲得通紅,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老宮女見狀,情知她已無法反抗,極冷淡地衽一禮便要轉身離去。楚懷蘭見她輕蔑自己,更加憤怒,腦子一熱便要追上去争辯,忽然被越荷拉住了手臂。
耳邊傳來輕輕一句:“那是太後的宮女。”
憤怒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懼與慌亂。楚懷蘭一把抓住越荷的手:“越姐姐你是說……她……”
越荷微微點頭:“莫再争辯。‘得之我命,失之我幸’,這不是馬車上你自己說的麽?阿椒,想一想楚家,想一想你的母親。咱們就算是落選,也不能因為和人吵起來這樣可笑的原因。”
又見人多眼雜,遂耳語道,“回去細說。”
楚懷蘭連忙點頭,敬服不已。
然而,一絲疑惑卻在慌亂之後慢慢騰起:越姐姐,怎麽會認得太後的宮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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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真的是遭了針對,楚懷蘭也只好自認倒黴。她催着越荷別顧自己,感覺去挑一匹好的,省得還要拿別人剩下的。忽聞一女聲道:“楚姐姐請留步。”
越荷與楚懷蘭轉身,便見一女子迎面而來。這女子身材高挑,因而顯得比常人更瘦些。但卻并非形銷骨立的那種瘦,而是一種收束了力量之美、生機蘊藏的修長挺拔。她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豔人,爽朗不凡。開口聲如金鐵,清脆而有力:“淮陰聶軻,問兩位姐姐好。”
言談大方,叫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聶姐姐好。”兩人忙回禮,卻不解聶軻來意。聶軻剛欲開口,一看越荷兩手空空,忙道:“瞧我糊塗了,這位姐姐還沒選好緞子。還是等姐姐選好再說,不能耽誤你的正事。”
越荷颔首,心中暗贊聶軻的細心體貼,與她外表的直爽英媚大不相同。也不推辭,便去領回心中早已擇定的一匹绛紫錦緞。這樣的顏色年輕女孩穿了顯老,多不會選,但越荷卻很喜歡,直接抱了回來。她心中清楚自己如無意外必定過選,所以極是從容,不慌不亂。
聶軻與阿椒已閑聊了一陣子。見她抱了綢緞回來,友善一笑,方才說明來意:
“淮陰聶軻本是富商之女,縣中恰有另一名叫‘聶可’的女子報名參選,名字錯登成了我的,上報之後才發現。縣官怕吃‘監察不利’的責任,便上門托我父親叫我走上一遭。我這人素無羁絆,也是随父親走南闖北過的,倒很願意來京城瞧瞧,還能見識天家氣象。我想:選上是光宗耀祖,來日兄弟也有機會受恩蔭入朝為官,不必因商賈之身受人歧視。若是選不上,算是公款游歷了一番,也絕不吃虧。便來參選了。”
“我本是為增長見識,不料過關斬将,竟來到了複選關卡。在外數日,左思右想,聶軻終是愛自由甚于做宮妃的光耀,且爹爹兄長們也極思念我,盼着我歸家。聽聞姐姐分到一匹犯禁的紅綢,不若姐姐與聶軻交換,這樣一來姐姐不必擔心忌諱,聶軻也好趁機脫身,穩穩當當地落選歸家。”
又道:“我的是墨綠色。”
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楚懷蘭心中先是一喜,繼而想起紅綢的來歷,卻又猶豫了起來。
“然而——”她嘆了口氣,“聶姐姐既是一片好心,阿椒便實言相告!阿椒此前魯莽,多半是得罪了什麽大人物。能當衆強塞紅緞子給我,人家的強盛可見一斑!若姐姐換了去,我怕姐姐平白擔了我的孽,被人家遷怒,那反而是我的錯處了!”
聶軻卻不以為意,爽朗笑道:“怕甚!有道是‘天高皇帝遠’,我志在回淮陰,又不是留在宮裏看眼色,縱是大人物,難道能追着我打?且我親眷中也沒有出仕做官的,一樁小事難不成能記上幾十年麽?我看此事正是兩相便宜。”
她語氣誠懇:“姐姐,此次天家恩典甚厚,凡過京中初選者,皆可得珍品綢緞一匹裁衣,即便不中也可自行保留,算作表彰女兒之出彩。更何況還許我們賞玩禦花園,聶軻豈不是已經賺到了麽?姐姐手中的紅緞,我已瞧了,難得在色彩純正、做工精美,想是哪地上貢的。我父一方巨賈,又極疼我,我都少見如此珍奇的紅緞。姐姐志在入宮,這紅緞裁後卻要因避諱長壓箱底,而我不然,出宮後,裁了做嫁衣豈不是又尊貴又合宜?這不是極好的事麽!”
楚懷蘭聽她如此,已是動搖,便望向越荷請她決斷。越荷想了一想聶軻的言辭,又見她神色磊落,心中已無疑問,便笑道:“聶姐姐如此好意,阿椒若再推辭就太過了。”
楚懷蘭聞言大喜,連忙遞去正紅綢緞,與聶軻的墨綠綢緞相交換。聶軻自是爽利一笑,兩人就這麽順順當當完成了綢緞的交換,心願都遂。興許阿椒是“絕地逢生”太欣喜了,竟又道:
“姐姐今日拔刀相助,阿椒感激不盡!便預祝姐姐早日回到淮陰,來日嫁個好人家,日子也過得順心圓滿!”又指一指她懷中紅綢,“到時候姐姐披着嫁衣,就說是用天家賜的綢緞裁的!姐夫全家必然惶恐,不敢小看姐姐,哈哈!”
越荷見她忘形,輕輕搖頭。聶軻卻不害臊,只喜盈盈道:“謝阿椒吉言!願咱們來日相見,俱都如願以償罷!”楚懷蘭抱着綢緞和她對視,兩人笑作一團。世上之事未必全部美滿如意,可是能如此心懷願景,卻已經讓很多人感到羨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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