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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見眼前這位不速之客開口講話,林煙的第一反應是摸下巴,嗯……聲音低沉磁性,好聽!而第二反應則是眯眼睛:不乖?哈哈!好啊,他喜歡這個評價!

韓笑很快斂去面上愠色,當轉身看向來人的時候,過往數十年風裏來雨裏去的道上經驗,早已讓他成功恢複為了平日那個溫潤和煦的韓老板模樣。擡起手不甚在意地理了理衣衫,韓笑對着眼前的英俊男子微一點頭,淡淡道:“夏公子,來得正好。”

噗──

聽到“公子”這兩個字的瞬間,林煙差點兒沒将剛剛才往嘴巴裏送了一勺的提拉米蘇又直接原封不動地吐……不對,是噴了出來。噎得滿面通紅狠狠幹咳了幾聲,林煙仰起下巴托着腮幫,歪着腦袋細細端詳起眼前的男人──同時,也是他的下一位客人。只見他此刻已經關上房門往裏走進了許多,停在離韓笑一步遠左右的地方,眉目依舊含笑與對方低聲交談着什麽,并未再看向自己了。林煙嘴巴裏含着勺子微微鼓着,上下一晃一晃,盯着這人的眼睛慢慢眯起,淺琥珀色的瞳孔逐漸加深,眸底萬千情緒,溢彩流光。

只見眼前的男人,無論打扮還是長相,都十分符合現代社會上層精英名流們的審美與标準,身材高挑修長,五官俊朗迷人,舉止優雅貴氣,一身衣着,也顯得頗有品位。總之不管怎麽看都是怎麽一副鑽石王老五的高富帥形象,和那什麽古風古氣的“公子”稱呼,根本八竿子,也打不到一邊兒去。

再說林煙一聽見“夏”這個姓便也霎時間恍然大悟,心裏一點點琢磨着:姓夏的,有錢的,後臺背景硬的,身份地位高的,最重要的是還能被韓笑那只表面謙恭內心傲慢的老狐貍禮遇至此的……排除來排除去,應該,也就只有那個傳說之中的夏昭時了吧。

只是聽說夏家整個家族很早以前就已經全部移民美國了,而他們家族現在的主要勢力也基本是在美洲,國內鮮少有道,地盤不足,根基也十分弱,甚至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沒有──很難想象,夏昭時為什麽要回來。

不過不久以後林煙倒是先弄明白了,為什麽道上的人都要約定俗成地稱呼夏昭時為“公子”的原因。就像韓笑喜穿長衫寬袍,極愛文物字畫,因此道上的人便都不約而同地敬稱他一聲“韓老爺”,而黎唯哲做事随心所欲,性情霸道張狂,因此道上的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尊稱他一聲“黎大少”一樣,據說,夏昭時為人溫文爾雅,待人彬彬有禮,正如古代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好一派豪門貴公子的高雅氣質──至少,是表面上看起來,因此道上的人便都約定俗成,雅稱他一聲,“夏公子”。

後來林煙和夏昭時相處得久了,漸漸看出來他的真面目了,于是每每再聽到有人稱呼夏昭時為“夏公子”,便總是忍不住捧起肚子,笑瘋過去。

當林煙差不多掃蕩完了今晚的夜宵以後,夏昭時和韓笑的交談也基本上将近到尾聲了。林煙輕輕揉着自己幾乎已經吃飽到撐的肚子,然後懶懶往沙發背上一靠,盤起腿端起杯子,一邊慢慢喝着班森替他準備的芒果西米,一邊打着呵欠等着韓笑接下來對他的安排發落。

就見韓笑看也沒看林煙,直接沖着夏昭時一擡手,背指着身後道:“嗯,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就可以把人帶走了。”

……

此話一出林煙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唾沫給一口嗆死。咳咳……搞什麽,這夏昭時到底是憋了有多久才能如此不顧身份急成這樣啊!這才第一次見面呢,他竟然就忍不住想要上床了?

其實顧客們付了錢,要求與MB滾床單,時間地點都由他們來定,這種事情,本來就屬于天經地義,而林煙也從來不是一個裝腔作勢矯揉造作的犯賤裝逼之貨色;只是這五年來,他在那麽那麽多數不勝數的爛人裏面,好不容易才難得遇上一位,在他看來,可以勉強與黎唯哲相比一下的極品顧客,明明之前還人模人樣優雅性感得要命,結果一見到他,竟然也立馬變得和之前那些所有的爛人一樣,精蟲上腦猴急至此,形象頓時坍塌覆滅,因此心中難免就有些輕蔑和失望:嘁……還“公子”呢,原來說到底,不也就是一只禽獸而已嘛。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比得過黎唯哲。他真不應該,再懷有這樣遙不可及,也愚不可及的希望。

很快地收起眼底那一抹一閃而過的黯淡,林煙慢吞吞從沙發上爬起來,咬着吸管笑眯眯地看向夏昭時:“哈,夏[公子]啊。唔……那我要說什麽才好呢?[小的]遵命嗎?”

他故意把“公子”和“小的”這兩個戲稱,咬得很重。

韓笑轉過身面無表情,警告地看了林煙一眼,林煙沒理。眼睛卻驀然一亮,發現夏昭時也正微側過身含笑注視着他,目光上下一掃,頓了頓,點點頭淡淡道:“那樣最好,走吧。”

一種很溫和的口氣,然而當他迅速轉身,只徒留給林煙一個大步往外離開,不容拒絕,漸行漸近的背影的霎時,卻又無比清晰地透露出了他深藏在骨子裏的,那一份與生俱來的霸道與強勢。

于是林煙忽然就怔住了。握着紙杯呆立原地,良久,眼睛底驀地掠過了一絲恍惚而狂喜的亮色,甚至于連吸管都忘了咬,小嘴微微張啓,其間隐隐約約的水光讓他上下兩片形狀涼薄的唇瓣看起來,嬌豔媚人,瑩潤欲滴。

此時此刻他聽見,在自己的深處,最深處的心底,仿佛宇宙爆炸世界重生那樣,響起了一個安靜但又五雷轟頂,瘋狂并且令人瘋狂,是天使,卻也仿若撒旦一般的,誘惑的聲音:

雖然這個人還遠遠比不過黎唯哲,遠遠地比不過……但是,但是──他也已經是自己在這麽多年裏,遇到的這麽多人中,最最,接近黎唯哲的一個。

想到這裏,一股久違的燥熱便瞬間爬滿了林煙的整個身體。滔天烈火熊熊燃燒,将他寂寞的靈魂烤得劈啪作響,一種翻來覆去,似無止境的忍受與煎熬。這種感覺也許是很難過,但是最多,也就只是難過。畢竟,暫時的滾燙可以讓他在離開黎唯哲以後的生命,不再寂寞慘淡如同一張白紙,沒有希望也沒有樂趣,無聊到讓人夜夜難以入眠,夜夜,徹骨如冰。

一瞬間林煙突然也好想,立刻,就跟眼前的男人翻滾上床。

而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欲望。

夏昭時走向的那一扇門連接着電梯,往下可直達【寵兒】的地下VIP停車場。林煙扔了杯子一路小跑過去,走進電梯以後還不忘探出腦袋來,沖着韓笑做了個拜拜的手勢,一張豔臉笑得眉眼彎彎,美麗驚人:“老板,你的品位很有進步啊。”

韓笑冷眼瞥了瞥他,只和夏昭時相視而顧淡淡一笑,随即電梯門便緩緩地關上了。

走回辦公桌前坐下,靠在椅背上,韓笑端起茶杯淺淺品了一口,鏡片後的世界霎時閃出一片寒光。過了片刻他忽然直起身子,撥出了一個電話:

“把班森給我叫過來。”

林煙兩只手都插在褲袋裏,始終保持着和夏昭時三步左右的距離,一身輕松但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夏昭時的身後慢慢往前走。不過他一邊走一邊看,同時也一邊看,一邊對夏昭時這個男人,感到愈發滿意。

雖然這份滿意大多都來自于,“夏昭時可以勉強同黎唯哲相比一下”的這個原因,但是能夠達到這一點,本身,就已經需要擁有足夠剽悍的實力。反正自從離開了黎唯哲以後,林煙也确實是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再見到過,如此正點而又強大的男人了。

他知道黎唯哲他是永遠也得不到了,所以如今看見夏昭時──這樣一個,難得在外貌上可以與黎唯哲相媲美,而骨子裏,也與黎唯哲有那麽一點微妙的相似之處的極品男人,全身上下便止不住地地翻滾起了一股,莫名心動的沸騰。

是字面意義上的那種心動,而不是,引申意義上的那種心動。

他林煙還不至于那麽快就愛上別人。其實他林煙,本來也不容易,愛上一個人。

走了一會兒林煙覺得沒勁兒,打個呵欠開始調戲起跟前只顧着大步悶頭走,一句話也不說的夏昭時:“嘿,帥哥,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哦對了,還有,如果咱們今晚就要做的話……嗯,友情提醒一下,你套買好了嗎?”想了想卻又滿臉無所謂地聳聳肩,眨着眼睛壞笑說,“唔……不過,其實我倒是不介意到底戴不戴套啦,不戴的話反而更舒服呢……當然,前提是你要沒有病哦。”

夏昭時終于停下來。但不是因為林煙肆無忌憚的挑釁,而是因為他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車旁。

林煙頓時嘴角一抽,覺得這人真是各種打槍不入軟硬不吃水火不侵……悶死了悶死了。

自覺地站到副駕駛座邊的空地上,林煙剛一伸手準備開門,卻聽見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惜字如金,一句話也未曾對他說過的夏昭時,卻竟然在這時候沖着他的耳邊突然來了一句:“你坐到後排去。”

林煙剛伸到半空還沒來記得碰上車把的右手頓時停住忘了前進,臉上明顯一愣,有些莫名。

他擡起眼睛看向夏昭時。

夏昭時只朝他淡淡一笑,嘴角的弧度雖然揚得很高,但是林煙看得清楚,那實在沒什麽溫度:“還有,現在我們是去醫院。我有沒有病我自己清楚,可是你有沒有病,我覺得我很有必要先弄清楚。”

林煙靜靜看了夏昭時半晌,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了。良久,才又浮起一抹“原來如此”的冷笑,不過聲音倒是淡得聽不出什麽生氣抑或憤怒的情緒,“原來你是嫌我不幹淨,”頓了頓,略顯尖銳地譏諷,“呵,這年頭的有錢人可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哦?明明有潔癖還要自虐,來夜店花錢找什麽MB,我看你是真的有病。”

轉身走向後座。

“腦子有毛病。”

夏昭時的表情看不出絲毫變化。他屈身坐進車裏系好安全帶,擡手調整了一下後視鏡,從裏看向後排的林煙,伸手扯了扯胸前的領帶沖他莞爾一笑,聲音雖然溫和得要命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這樣:

“錯了。不是不幹淨,而是髒。”

林煙冷眼望着他。

“還有,也不是我嫌你不幹淨,而是你本來就髒。”

林煙忽然覺得自己剛才對于這個人的評價完全錯了,并且是錯的離譜。夏昭時不僅一點也不悶,而且是十分厲害的“狠”。車子開出的瞬間林煙轉頭望向窗外,夜色茫茫一室寂靜,但他卻忽然一勾唇角,覺得未來,應該不會再那麽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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