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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1)

那一晚他們到底沒有做。至少,是沒有真刀真槍上陣,做到最後那個,所謂緊密切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終極步驟。但手指間的流連愛撫和挑逗套弄,片刻後掌心裏黏稠濕熱的灼熱噴湧,卻已然讓雙讓對彼此心意上的微妙變化清晰地了然于胸,但又陰險地深藏不露。

這就是夏昭時和林煙。明明一點點不着痕跡的着迷抑或依賴,也都能被他們在第一時間最快最尖地敏銳察覺,然後毫不客氣地加以利用,馬不停蹄地乘勝追擊,小心翼翼地繼續試探。

勾引和被勾引這種事情,在實施的過程裏,變數有很多。比如一不留神本末倒置,勾引的反被勾引,而被勾引的卻無心勾引;又比如,無論勾引還是被勾引的,最後,都動了心。

宴會結束的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就迅速飛回了S市。理由很簡單,因為林煙,不喜歡那裏。而經此一宴之後,夏昭時曾經對林煙肮髒身體的厭惡嫌棄,彼此間最大的障礙隔閡,也似乎就此消失,不見蹤影。雖然他們始終都沒有突破最後那最緊密也最契合的關鍵一步,但床伴甚至近乎都可以被稱為是情侶之間,那種無時無刻不可以,随時随地都可見的狎昵親密,耳鬓厮磨,接吻愛撫,動手調情……已然,成為了家常便飯。

而每一次這樣之後他們心裏都很清楚,不遠了,不遠了……離那一天,離彼此距離最近,身無間隙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有一個悠長而空曠的低沉聲音,在他們兩人的心底,這麽不可抗力地預言着。但從來不喜受人擺布的林煙夏昭時,這一次,關于這一點,卻誰都不想反駁。

因為這是對的。而他們,也已經等待很久,很久了。

當然蓄謀已久和臨陣突發并無矛盾。別說,那一天,無論是對于林煙還是夏昭時而言,都着實來得,有一些突然。

那一天正是元宵,兩個人從D城林宅回來了約莫有小半個月。天還沒黑整個S市就已然滿城鬧熱漫天花火,一入夜便更是了不得,炸裂聲震耳欲聾綿延連街,處處火樹銀花,煙光璀璨。房間裏,在這個時間段,夏昭時按照慣例正襟危坐在他那一張寬大厚沈的辦公桌前目不轉睛地直直對着電腦屏幕,專心浏覽他那一些,不管林煙看多少遍也永遠看不懂頭要暈的數字符號;而林煙則是抱着一臺輕薄小巧的銀白色筆記本盤着腿靠着背,乖乖蜷縮在沙發裏。一邊啃杏仁兒一邊打游戲。他的拿手好戲,麻将。

因為和韓瑩月這個難得一遇棋逢對手的個中好手,頂尖高手提前約好了一局,所以這一次林煙比較沒有托大,頁面上,只開了區區五局而已,遠遜于他曾經的最高輝煌記錄:同開十三盤,十三盤,同胡全勝。

只是不知道怎麽搞的,難得他林煙這麽嚴肅認真地對待一次,結果這個韓瑩月的狀态,怎麽似乎……不是很好啊?一點都對不起他的如臨大敵嚴陣以待嘛,和其他弱手菜鳥一點兒區別都沒有,真是忒沒意思。又一盤輕松獲勝以後,林煙摸着下巴眯着眼睛心想,都說懷孕的女人腦筋會變笨,難道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可愛姐姐,在兩人世界瘋玩兒了這麽多年之後終于覺得膩歪了,要準備給他生個小侄子小侄女兒了麽?

一想到不久後韓笑可能就要被叫“外公”了,林煙就忍不住地想笑。因為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的父母仍舊永遠不變地年輕貌美着,而這個自以為是無所不能的陰險男人,無論看起來有多麽強大,但到底抵不過最強大的時間,正在一點一點地走向死亡,年邁衰老。

那種抓不住也握不牢,離他的媽媽越來越遠漸行漸遠遠的報複快感,真是讓林煙覺得很好,很好。

新一盤沒開始多久,韓瑩月突然彈出個框框發來了句【林煙,我……】,莫名其妙欲言又止的,看樣子,是要跟他私聊。林煙樂了,正天馬行空地亂猜着韓瑩月究竟要跟自己說什麽來着呢,結果等了老半天那邊也沒動靜;而最後更是離奇,一盤都還沒結束呢,那邊居然就這麽毫無職業道德,不顧行業操守地黑掉下線了。

……林煙無語。估計是她那個恨自己恨得過了頭的仗義老公把韓瑩月給硬拉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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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費吹灰之力贏了其他四局,林煙特沒意思地撇了撇嘴,把有些發熱的電腦從大腿根兒上抱開站起來大大伸了個懶腰,正打算去玩弄調戲下認真工作的某人時,扔在一旁久未理會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懶懶拿起來一看,林煙頓時更樂了。哈!該說這是心有靈犀還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呀!剛覺着打牌沒意思呢,結果這位僅次于韓瑩月的好牌友好麻友,就相當及時地給自己來了電話。

“喂──”林煙笑眯眯地按下接通鍵,口氣第一次這麽溫和纏綿,“齊逸啊,你……”

“快!煙煙!”然而令他沒料到的是,齊逸也第一次在他跟通電話的時候,口氣不是一如既往的有求必應,讨好谄媚,而居然是這般的急促強硬,頤指氣使;甚至細細一聽那聲音,還粗喘倉促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肺活量堪憂,活像剛用百米速度跑完了一場萬米馬拉松似的艱巨難過,“開電視,XX頻道!記得!一定要看!一定要看!!一定要看!!!”而且還特意重複了整整三遍!然後一說完就啪一聲猛地挂斷了。

整個通話過程絕不超過十秒鐘。林煙握着手機站在原地,只覺得耳邊好像餓死鬼趕着去投胎似地嘩啦啦響過了一陣劈裏啪啦稀裏嘩啦匡匡當當的噪聲雜音,然後就無比詭異地一片寂靜。

“搞什麽……居然敢挂我電話?”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一排鮮紅刺眼的【通話結束】四個大字,林煙緊皺眉頭抓抓頭發,撅着嘴一臉不爽地小聲嘟囔,“完了完了,齊逸被李一南給帶壞了帶壞了……真是,一個二個都要造反了造反了!”

不過,吐槽歸吐槽,反正林煙現在那麽無聊,又在“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們一對狼狽為奸的賤死黨還能搞出什麽花樣兒來”的好奇心驅使之下,林煙挑挑眉又一屁股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扔開手機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迅速切換到了齊逸剛剛嚴厲指定的XX頻道,最後再随手拈來了一個軟綿綿蓬松松的大靠枕暖暖抱在懷裏,一邊繼續啃杏仁兒,一邊準備欣賞好戲。

剛看幾秒林煙就很快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個臺是在直播齊逸半個月前在飛機上跟自己講過的,他的“逸鳴驚人”世界巡回演唱會,在D城市體育館的啓動處女航,首場演唱。僅從相隔千裏的薄薄屏幕上看,林煙都能身臨其境感同身受地體會到現場氣氛的激烈狂熱,high到翻天。偶爾鏡頭一瞥掃過臺下的觀衆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形單影只,或成群結伴,但一個一個卻都毫無例外地大力揮動着手臂,瘋狂舞動着手中的熒光棒抑或手機,幽幽瑩瑩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一旦連綴起來就顯得龐大無比,仿佛無邊無際的浩瀚星空和波濤洶湧的光斑海洋,照亮了他們又哭又笑如癡如醉的迷戀臉龐。林煙怔了一下不禁好笑:诶,原來齊逸這個家夥的人氣,沒想到還居然有點兒高嘛,以前倒是自己小瞧了他呢。哎,一個他一個李一南,如果讓他的粉絲們知道了自己居然就這麽對他們的心愛偶像,估計是要恨不得把自己給詛咒到死,碎屍萬段的吧。

近十萬觀衆的巨大熱情在已經空曠了雖只有短短幾分秒鐘,但對于歌迷來說卻仿佛已過了整整億萬光年那般漫長的舞臺中央上方,終于投下來了一束柔和暧昧的橙色燈光,而輕緩迷離的音樂聲響也逐漸從四面八方有如蕭蕭晚風綿綿秋雨那般溫柔細密湧出,排山倒海而來的那一刻,徹底被點燃激發到了一個至高無上的頂點巅峰。不過林煙在電視機前卻是看得有些納悶兒:喂喂……不至于吧不至于吧!要說剛開始觀衆high成這樣他倒還能理解,畢竟馬上就要親眼見到自己心目中曾經遙不可及難以想象的白馬王子心愛偶像了,激動點兒很正常;但現在演唱會都快開到四分之三了,他們怎麽看起來……反倒比一開始還要激動得更加不像話啦?尤其剛剛鏡頭一閃無意間掃到的,某位目測最多不超過十五歲的年輕小姑娘,一會兒是扯開喉嚨放聲尖叫,一會兒又垮着小臉嚎啕大哭,而且最誇張的是,還跟吃了搖頭丸K了毒一樣羊癫瘋似地狂吼狂喊亂蹦亂跳,揮手扭臀搖頭跺腳……林煙在屏幕外看得真叫那一個心驚膽戰心驚肉跳啊,實在擔心她還沒能親眼見着齊逸呢,就先直接倒地瘋暈過去了。

但當升降舞臺緩緩升高浮起,站在其上的那個高大人影被四周驟然齊亮的耀眼燈光徹底暴露照明,而開口的歌聲也同時響徹場館,蔓延流淌的瞬間,林煙看着那一張前不久才見過的熟悉俊臉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不禁輕笑出聲。

原來出來的這個人并不是齊逸,而是這一次演唱會的特邀嘉賓,齊逸的圈內死黨,李一南。

李一南穿了一身密不透風一!到底的純深黑色,黑色襯衫黑色西褲黑色皮鞋黑色項鏈黑色耳釘,甚至頭上還戴了一頂帥氣十足的黑色氈帽,整個人酷到不行跩到爆炸,很有早幾十年前的香港黑社會大佬的氣場感覺。而此刻他正深情演唱着的,也恰恰就是一首經典粵語老歌,《怪你過分美麗》。

老實說,李一南演員出道,唱功什麽的,實在是有些上不得臺面,次得離譜。尤其是和剛剛才收聲下臺的齊逸,這種全能型的專業歌手相比起來,就更是無可避免地顯露出了一種班門弄斧,贻笑大方的滑稽。可神奇的是,他的不算很好的業餘歌聲,卻仍然讓全場數萬人為之動容瘋狂,深深着迷。閃亮的熒光棒早已連成了滿滿一片密密麻麻,絢爛璀璨的星空海洋,幾乎所有人都在跟着李一南的調子随之歌唱。而不會唱這首歌的觀衆們,也十分賣力地踩着節奏,搖着腦袋,打着節拍。這樣令人嘆為觀止的壯觀場面,除了因為李一南本身擁有的基數龐大的鐵杆兒粉絲,這一顯而易見的幼稚原因以外,更多更重要的,卻是因為在這首歌裏,李一南那一份飽滿膨脹,真誠露骨,透過話筒和擴音器幾乎傳遍全場的,濃濃深情。

李一南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粵語才是他的“母語”。因而如今唱起這一首粵語歌來,其中那種宛如落葉歸根般的深深眷戀陶醉癡迷,真是掩都掩不住,天羅地網,鋪天蓋地。

他唱得或許不好,但他的歌聲依然動聽。他勝在,他的感情。

現在的李一南,一個人,孤單而孤獨地站在偌大華美的舞臺之上,唯有頭頂一束清冷藍光随之而動,淡淡籠罩在他的身上。臺下層層翻湧呼聲震天,大有泛濫之勢的為之瘋狂,卻仿佛與他無關,他不關心,也不在乎。一雙幽若寒潭深不見底,但底處又似隐隐約約潛藏浮動着絲絲縷縷疼痛無助的漆黑眼眸,卻始終牢牢鎖定在場內某架固定攝像機的鏡頭方向。他的目光霸道而直接,深沉又灼熱,讓今夜所有看電視直播的粉絲觀衆們雖明明都知道那是假的,是看不見的,但卻仍然受不了到傻乎乎地避開視線,臉紅心跳,狂鼓如雷。可李一南此番真正視線所及,目之所指,而對方也早已對此心知肚明,心中有數的那一個當事人,卻始終只是面無表情,冷漠,無謂地看着。仿佛自己只是一個不在當局,與此無關的旁觀者。

“惟獨你雙手握得碎我

但我享受這折磨”

“可以說走一走已拼命退後

想過放手卻未能夠”

“怪你過分美麗如毒蛇狠狠箍緊彼此關系

仿佛心瘾無窮無底終于花光心計信念也都枯萎”

“怪我過分着迷換來愛過你那各樣後遺

一想起你如此精細其他的一切沒一種矜貴”

李一南,這樣唱着。

一字一句,一停一頓,一呼一吸,全都是冷戰後,他的心聲,他的道歉,他的愛慕,他的痛苦,他的悔恨,他的,對不起。萬衆矚目的盛大表白,令人窒息的如許深情。

他的确選了一首好歌。林煙果真就像是一條毒蛇,因為過分美麗,所以讓人特別着迷。一走卻是退後,放手而不能夠,欲望淪為心瘾,信念盡化枯萎,而折磨,也都變成享受。

緊緊相連,欲罷不能。

最後,一曲終了。臺下的觀衆早已經迷醉得不成樣子,熱淚盈眶,淚盈于睫,甚至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都有。而李一南竟還在那兒惟恐天下不亂地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又再無比認真,溫柔至極地,對着鏡頭用普通話清說了一遍,歌詞末尾的那一句:

【一想起你如此精細,其他的一切,沒一種矜貴】

聲音低沉浪漫,深情款款。帶着唱過歌後所特有的磁性沙啞,缱绻溫存。平日衆人眼裏那個花花公子李一南的邪肆痞劣,風流浮誇,都被壓抑,都被忍下,有一種,一鳴驚人的性感。

這下,場內的觀衆們,連哭到激動得暈厥昏倒的,都陸陸續續,出現了好幾個了。可是屏幕外的真正當事人,卻仍然只是事不關己,無關緊要地心想,呵,原來這就是他們倆玩兒的花樣。原來這就是李一南,這一次,向他道歉,和求得原諒的方式啊。

雖說新意,确乎是比以前多出了那麽一點點,但是結果,林煙很清楚,并不會因此,有什麽改變。

冷戰他從沒輸過。說出口的話,也從來沒有反悔過。如果僅憑這樣他就輕易原諒了李一南,那麽他,也就不是林煙了。

一旁忽然傳來了一陣細密沉穩,疏離錯落的腳步聲。林煙果斷扔開抱枕直起上半身,大喇喇地勾住男人精壯強悍的腰,擡起頭淺目凝望,盈盈笑問:“嗯?工作完了嗎?”

夏昭時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着背後的電視屏幕,就這麽近乎寵溺地任由林煙無所顧忌地環抱着自己。這是他們這段時日以來,共同培養而出的相處模式,和暧昧默契。

“想來看看,你是不是被這麽盛大用心的道歉和表白,給感動了?”夏昭時低頭微笑。

林煙一聽臉上的笑容便止不住地加深擴大,輕輕擺動手臂,故意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搖晃着夏昭時的精腰,聲音壓低,悶悶發笑:“哇……怎麽,你吃醋呀?”

夏昭時喝了口酒不置可否,一臉的意味深長高深莫測──你愛說不說。

林煙眨眨眼睛沖他壞笑:“那如果我說,我的回答是‘是’的話,你會……”

“那我會對你很失望。”夏昭時不疾不徐優雅咽下口中紅酒,反擊得一派從容雲淡風輕。

“……”

調戲不成反被對方給揪住小辮子重手反将了一軍的林煙覺得沒勁。撅着嘴,一張雪白精致的小臉氣鼓鼓的,白眼一翻立刻擡手一摁,迅速關掉了屏幕上正顯示着群魔亂舞,安可如潮的電視機,房間頓時陷入一片安靜,唯剩窗外間歇幾炮一飛沖天,轟隆炸裂的煙火聲。

“切……不用你失望。誰被感動了?”可愛地皺皺鼻子,林煙難得認真道,“怎麽可能啊,我說不理那就是真的不理,說要絕交那就是真的要絕交,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不然這個先例一開,那以後誰都當我林煙好惹好欺負,就是一只犯賤沒骨氣的病貓呢。今天李一南作為演員可以在齊逸這個歌手的演唱會上随便唱首破歌然後就輕松求得了我的原諒,那趕明兒要是哪個畫畫兒的得罪了我,是不是改行去彈首鋼琴拉個小提琴,然後也就可以繼續在我這兒大搖大擺作大爺,說我髒,說我賤,說我沒知識沒文化沒學問草包一個,而我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讓他們以為我林煙就是倒貼又好養,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嘁,想得美啊!”

說着長呼口氣,頓了幾秒,一直靜靜仰望着夏昭時的眼睛忽然微光一凝,瞳孔驟然變得斑斓卻純粹,妖嬈而清澈,俯瞰之下,實在像極了一只高貴驕傲,使壞心眼兒的波斯貓:“是你還差不多。”他忽然這樣說。動動手指輕輕捏了捏夏昭時腰側兩邊精壯強硬的肌肉,林煙眯着眼睛滿臉陶醉地腦補了一下夏昭時給自己唱歌的那副情景模樣,竟不知怎地驀地感到心頭一熱,高溫灼燒的滾燙感從喉嚨往下一路緩慢淌過,橫沖直撞直抵下腹,甚至似乎連腦筋神智也被這股不受控制的熱度給影響燒壞了,于是下一刻便不禁張口就來脫口而出,聲線微妙的勾人,聲音恍惚的沙啞:“要是你的話,夏昭時……要是你,那也許,我會考慮看看哦。”

氣氛就在那一瞬間變得古怪。

雖然四面八方的空氣明明還是那些一吸一吐的空氣,日光燈下的浮塵明明還是那些細微飄蕩的浮塵,而窗外的煙火聲,也依然還是那些尖銳急嘯,震耳綻放的盛大煙火聲──但這些所有所有的一切,卻都好像在突然之間被一雙無形巨大的手掌給用力地拉伸擴展,拉扯撐開,變得幽靜而綿長,沉重且不安;壓抑得仿佛是在聲嘶力竭地叫嚣着要沖破什麽,又仿佛是在歇斯底裏地掙紮着,要撕裂什麽。

沖破,沖破,撕裂,撕裂──兩人間最後那點,分明已經薄如蟬翼吹彈可破,卻又反倒愈發詭異得堅不可摧舉步維艱,阻撓了太久太久的,微妙隔閡。

夏昭時一手鉗住林煙的下颚微微擡起,一手舉杯喝了點酒含在口中,眼神幽谧如深潭靜流,目光微亮似星辰落雨,久久不動地凝神注視着林煙。半晌,只見他忽然眸色一暗眼中潋滟盡褪,一個彎腰低頭,就這麽嘴對嘴地将雙唇溫柔貼了上去,緊密細致,絲絲相契。清冽甘甜的冰涼液體順着某條靈敏濕熱的柔軟物事,同時悠悠滑入了林煙的口腔喉間,其中還伴随着一股只專屬于夏昭時的氣息味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舒服感覺。

自那晚以後他們已經接吻了很多次。淺嘗辄止點到為止的小兒科有,唇舌交纏熱情激烈的大兒科,更有。林煙逐漸總結出來,夏昭時的舌吻,不是那種侵略如火,要人命似的的狂野霸道激情四射,而是一寸一寸按部就班循序漸進,很有規則,極講秩序。但結局卻仍是一樣,總歸是要将人給吃幹抹淨,攻城略地寸土必争,毫不手軟,毫不留情──才會收手作罷的。他用他自己那種獨一無二的鎮靜從容,優雅內斂的貴族方式,達到和那些,他從來都瞧不起的莽夫色鬼們,同樣的快感效果。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渾身上下無處不在地濃濃散發着一股所謂社會名流,豪門精英的禁欲氣息,嚴謹克制,冷漠冷清。無論體內體外,都是完美上流的典範。那種李一南似的吊兒郎當的下流氣質,又或黎唯哲似的張揚不羁的狂狷邪肆,哪怕是在情動飽滿,欲望膨脹的煎熬時刻,也絕不會在夏昭時的身上見到,哪怕一絲一毫。而那樣的夏昭時究竟會是什麽樣子?林煙好奇得,就像心頭正被一萬只貓爪在撓。

酒紅色的清澈液體和銀亮色的粘稠細線,徐徐從林煙泛着一層若隐若現的薄薄水光,豔麗嬌嫩得簡直有些過分的嘴角唇瓣滴下滑落,順着大片大片如瓷般細膩光滑的雪白領地緩緩流過他皎潔的脖頸,精致的鎖骨,最後悄然沒入,大大敞開的V領深處。輕盈冰涼的接觸感瞬間激得林煙的胸膛小腹一陣不受控制地抖動戰栗,被衣料掩住的皮膚瞬間泛起了顆顆細粒,一團不容忽視的灼熱烈火從他小腹以下的某個私密部位,有如春風過境,熊熊燃起。一點燃就是火光燎原,一轉眼便成滔天烈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所有的內髒器官骨骼細胞都在瘋狂地叫嚣着發洩!發洩!都在暴亂地渴望着更多!更多!都在淫蕩地嘶吼着快給我!快給我!都在不知廉恥地坦白着進入我!進入我!──他,忍不住了。

一次又一次,不知是由誰先主動開始,但終究是沒能一鼓作氣做到底的破碎情欲,這一次,他終于,再也忍不下去。

夏昭時也覺得這一次的接吻有一點不對勁。不然怎麽會連克己如他,自律如他,卻都那麽心驚詫異地發現,這一次,他居然有些移不開唇,退不了身。于是強迫症和控制欲這兩大心理怪病同時爆發,夏昭時随手将空空如也的酒杯往後一擲扔在了茶案上,咚──無人在意的清脆擊響。煩躁地扯扯領帶夏昭時皺眉心想,再一秒……不,再十秒,再讓他多感受一陣這一份柔軟濕潤的溫柔席卷,再讓他多品嘗一陣這一抹杏仁甘甜的獨特滋味……

夏昭時可謂是城府深得望不到底的超級大神,但很可惜他現在遇上的,卻偏偏是一個,比之動物感官還要當仁不讓地敏銳三分,敏感十分的極品存在,人類奇葩,林煙。于是就在夏昭時剛剛打定主意,下一秒就要堅決起身離去的那一刻,林煙卻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更先半步地察覺出來了他的臨陣脫逃,退卻意圖,于是猛地一個揚臂縮手,及時勾住了夏昭時的脖子緊緊按住,不放他走。開玩笑,再忍他就不是林煙了!這一次,無論如何,哪怕結局是死!他也都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這個“別扭”的男人按到床上,和他發展到那該死的最後一步!

原本交叉盤着的修長雙腿立刻伸展打直往下探去。這段日子以來,在夏昭時這個潔癖重症患者的監督督促之下,一直被迫保持着時時刻刻都必須修剪得整整齊齊,打理得幹幹淨淨的圓潤腳趾,微微擡起,輕輕撩了撩夏昭時形狀漂亮的小腿胫骨,動作極盡纏綿,溫柔缱绻。其中媚惑勾引,渴望期待的求歡意願,呼之欲出,不言而喻。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種刻意撩撥的瘙癢卻不知為何反而顯得酥麻到更加讓人無法忍受了。淺淺一啄之後夏昭時終于舍得從林煙那兩瓣仿佛沾了膠似的黏膩雙唇上撤退離開,似笑非笑凝目細看了林煙一會兒,倏而莞爾:“我說過等你再幹淨一點的。怎麽,難道你已經覺得,你幹淨了嗎?”

林煙深深望進夏昭時漆黑無底的眼睛,神情認真,一字一頓:“我沒髒過。”

不幹淨,那是你覺得。

夏昭時聞言眼波微動挑了挑眉,卻難得地不再譏諷。

沒用幾分力氣便輕松揮開林煙尤像樹袋熊一樣死死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漂亮爪子,夏昭時站直身體動作優雅地理了理袖口,而後緩步踱回窗邊的書桌,斜身面對林煙站着,一手插在褲袋一手敲着桌面,長身玉立英姿挺拔,無可挑剔的俊美側臉被窗外不斷閃現的煙光花影落滿照亮,斑駁的光影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錯落有致地将他深邃突出的輪廓五官切割又重合,重合再切割,神情寥落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些什麽。挺美的畫面,但這些都還不是林煙最為關注最為在意的,唯有那一雙筆直的長腿,才讓林煙看得那叫一個口幹舌燥心裏發慌,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幹渴,燙得不行。

即便是在如此精工好料的西褲包裹之下,也依然掩不住其下那兩條極富力度,線條流暢的漂亮小腿。林煙毫不矜持也毫不客氣地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它們瞅啊瞅,瞧啊瞧,邊看,卻也邊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陶醉回想,自己的腳趾,剛剛,才滑過的那一片地方。那一碰的瘙癢,撩動的,何止,才只是他夏昭時的心房。

舔舔唇意猶未盡地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激吻,再咂咂嘴……媽的,林煙頓時黑臉了,香甜的杏仁味兒全都被夏昭時給一滴不剩地裹走了!現在嘴巴裏剩下的全他媽的是他的味道他的味道他的味道!結果點了火以後這個家夥卻又這麽不負責任地把對方給傻乎乎地晾在一邊,而他自己……竟然就這麽優哉游哉地跑掉了!?林煙越想越覺得心裏頭熱度難消,煩躁地一把扯過靠枕抱在懷裏,洩憤似地揉搓拿捏,又是擠又是掐的;忽然眼神一亮仿佛想到什麽,于是很快又一把抛棄了可憐悲摧的靠枕君,手忙腳亂手腳并用地一把撲上去早已被他閑置了太久的手機君,兩個大麽指飛快齊動,又是急躁又是得意地在觸摸屏幕上拼命滑了幾下,看樣子是在裏邊兒找什麽東西……哦,找到了。

下一秒,安靜的房間便驟然飄起了悠揚起伏的音樂聲。林煙居然,放起了歌。

或者不如說是曲子。因為沒有歌詞。前奏很有一點哥特風的味道,恢弘旖旎,凄豔瑰麗,帶着一點微妙的動人心魄,抓人心神的意蘊餘韻。

所以當夏昭時在第二次察覺到,自己居然有些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想要跟随它的節奏來敲擊桌面的時候,便十分果斷地猛然一下收了手,轉身笑盈盈問:“真有趣。這是什麽曲子?”

林煙何等眼尖迅速瞧出端倪,頓時笑靥如花咪咪笑曰:“催~情~聖~曲~”口氣輕浮尾音高挑,一字一句,咬得當真是媚惑成精,勾引至極,“當年齊逸專門寫給我的,說是,在上床的時候放。”

夏昭時聽到這裏眼神霎時深暗,眸底似有萬千情愫翻滾湧動,駭浪滔天,陰霾泛濫。

“每一次和他上床他都要放。後來結束關系的時候,他還特意把這首曲子傳到了我的手機裏,說以後做愛要是想多找點兒情趣,那就放這首曲子聽,”林煙眸內有火目光灼灼,原本清冽細滑的聲線難得染上了一抹情動難抑的沙啞晦澀,聽起來,倒是不堪焦躁,頗難忍耐,“我覺得效果很好。你……呢?”

夏昭時毫不避諱地與林煙對視凝望了片刻。交錯的目光在空氣裏碰撞摩擦出的劇烈火花……誰都不是瞎子。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夏昭時忽而轉身走到了床邊,彎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邊兒先後拿出來了一個薄薄的紙質盒子,以及一管精巧華麗的小東西,随手扔在床上,然後便站直身體,開始動手脫衣服了。

第一次,久經風月的老手林煙,看那兩樣毫無新意,早已用到麻木習慣的成人用品,卻居然看得連眼睛,都發了直。

夏昭時脫衣服的全過程被林煙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盡收眼底。因為他想看,更因為他根本,移不開自己的眼睛。不得不承認,夏昭時是林煙所有見過的,穿西裝,最為好看的男人。是的,最為好看,沒有之一。因為夏昭時有那個氣質,西裝的氣質。高貴端莊,清冷禁欲。但讓林煙沒有想到的是,原來夏昭時脫西裝,也居然都是那麽有範兒,有型。如果說穿西裝是夏昭時在假扮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王公貴族風度翩翩的話,那麽脫西裝,就是夏昭時終于受夠了那般違背天性的彬彬有禮脈脈溫情,撕下僞裝扯掉面具,一點一點地,暴露他潛在的內心本性。那種,讓林煙心動而身熱,喜歡到迷戀,甚至昏聩至崩潰的,殘忍嗜血的暴戾野性。于是當夏昭時終于脫得只剩下了內裏一件高級定制的手工雪色襯衫,精良的紐扣盡數打開,白皙卻精壯的大片胸膛和兩截手臂毫無保留地完全敞露,漆黑發亮的西褲皮帶也松開到只剩最後一格,修長而強悍有力,瘦削但蓄勢待發的男性身形,肌肉線條,半隐半現,緊致完美地展現在林煙眼前的時候,林煙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頭熱氣沖腦,全身燒得,幾乎要爆炸了。

“不是等不及了嗎?”見林煙傻在原地小口微張,神情竟是難得一見的小白可愛,夏昭時不禁停下動作似笑非笑,聲音低低,悶笑調侃,“怎麽,難道,還要我過來抱你嗎?”

一句漫不經心的玩笑卻把林煙說得徹底發瘋。三下五除二不管不顧,刷刷刷地扒掉衣服撒開拖鞋抓過手機,赤身裸體光着腳丫,就這麽一路飛奔了過去。奔跑過程中随手一甩将手機遠遠扔在軟綿綿的大枕頭上,下一秒,林煙起身一躍高舉雙手盤腿彎曲,便準确勾住了夏昭時的脖子環住他的精腰,猶如樹袋熊般死死挂在了夏昭時的身上。而夏昭時也在林煙撲上來的那一瞬間,迅速一手托住他的翹臀一手攬過他的纖腰,将對方穩穩箍在了自己的懷中。

緊緊相擁的高溫與切膚相貼的戰栗,四面八方對方的氣味,鋪天蓋地彼此的呼吸,交錯摩擦抵死纏綿,滿漲到極致的情欲織成了一張無邊無際欲仙欲死的恢恢天網,雖然短暫彌補了方才欲火焚身的難耐,但很快,又在兩人的體內,燃起了更加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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