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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便紅了,我叫了一聲:“二哥”,便不再說話。
文誠見我如此兩手捉着袍子只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看向身後:“尚卿,快勸勸你家娘子。”
我聽得尚卿也來了,不由詫異,向文誠身後看去,果然是她。
這尚卿便是那日上清觀中随我回了學士府的慧清。她既随了我,自然是要還俗的,衣裳鞋襪換一換便好了,只是這道號叫着總不是個事。因她是從上清觀來的,我便圖省事,将她的名子改做了尚卿,乍一聽,倒也有幾分氣勢。
尚卿閃将出來,與我見禮:“娘子近來可好,可讓尚卿好找。”
我拉了她的手,眼淚卻再也止不住了,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只道:“不是整日騎馬便是整日悶坐,可有什麽好的?倒是你,如果知曉我在這裏?家中可好,我母親怎樣?你是怎麽出來的?我家兄長又如何?”
十九章 離別酒
更新時間2013-8-19 16:53:32 字數:2266
十九章離別酒
尚卿忙道:“那夜不見了娘子,尚卿便出去尋找。聽得人道西門陷了便又折到南門。可巧張士昌教人開了南門出逃,我這才混在人群中逃了出來。一路上不見娘子蹤影,便想着娘子定是要去相州的,這才去了相州。
不想竟遇到二公子。相州一切都好,娘子自不必挂念的,只是京都之中,出來的倉促,卻也不知如今是怎樣了。”
我聽得這話,又問文誠:“二哥,沒有母親的消息嗎?”文誠道:“聽聞李将軍走後那張士昌又占了京都,父親母親的處境怕是還如從前。”
“那兄長呢?”
“兄長得了信後,十分惦念,求了九皇子,發兵密州,再過三五天那邊怕是就要傳來消息了。”
“那二哥何時帶我走?”
“正于李将軍商議。”
我看向李謙父,用我自以為溫柔婉轉的聲音叫了聲:“将軍……”
李謙父輕咳兩聲:“骨肉團聚本是好事,本将原不該阻攔的。只是如今金人就在眼前,前幾天還于我軍挑釁,怕是你三人若出得營去,遭遇金人可就大大不妙。我的意思,待密州的金兵退後,本将親率大軍送二位前去與九皇子彙合。二公子以為如何?”
文誠看了我一眼,知道我必是不甘心的,便道:“将軍美意怎麽敢不從。只是家兄惦記小妹安危,一刻也不能耽擱。怕是要讓将軍為難了。”
聽得文誠這話,我暗暗點頭:孟文誠平時看着莽撞,到了要緊的時候卻是個有分寸的。便也不多說,只低了頭任憑文誠與謙父唇槍舌劍。
說了一會兒,卻都不肯讓步,謙父便笑道:“既然二公子急切,本将也不勉強,只是二公子初到我營中,又有解圍密州的情分在裏頭,說什麽也要盡地主之誼的。”說罷便吩咐下去為文誠設宴洗塵。
我雖不知這李奸人心中想得什麽,圖謀什麽,可我知道,他是不肯輕易就放我回去的。既來之則安之,我孤身一人在李營時也過來了,如今文誠、尚卿都在身邊,又怕他什麽?
一時間酒菜排擺上來,謙父頻頻舉杯相勸,又道文誠是英雄出少年,又說文誠是老誠持重,三言兩語下來,倒讓文誠吃了不少酒。
我坐在文誠對面,心中十分焦急,一個勁與他使眼色,可他受孟學士的罵受慣了,哪裏聽過這許多的誇贊,早就如坐雲端了。哪裏還有空看我的眼色?
這餐飯吃得十分漫長。我在席上如坐針氈。
這李奸人灌了文誠不算,又下得座來親與文誠和我斟酒。我忙起身:“妾身不慣飲酒,還請将軍見諒。”
那李謙父笑道:“也曾朝夕相對的,如今分別在即,相見無期,娘子也不肯與本将共飲一盞嗎?”
這話說得,怎麽那麽欠打?
誰與他朝夕相對,誰與他相見無期?又不是恩愛夫妻又不是青梅竹馬,哪裏來得相見無期?誰又要與他相見有期?
我偷眼去看文誠,他似已經醉了,并未擡頭。我暗松了一口氣,若是他以為我和這李謙父有什麽瓜葛,那又我如何有臉去賺文博?
想到此,我不再多講,一擡手将面前的酒盡吃了,這才道:“足感将軍盛情。妾已用好了,這就告辭。”
那李謙父也未多留,只對尚卿道:“好生照看你家娘子。”說罷便又去灌文誠。
此時此刻我已是臉紅心跳,哪裏還顧得了文誠?
回到帳中,尚卿對我道:“九皇子知曉娘子的處境後,十分憂心,這才命二公子和我急急地趕來。九皇子的意思要娘子盡快與他彙合,說如此才好圖謀大事。”
圖謀大事,看來九哥是拿那衣帶诏了,只是不知他所謂的大事是如何圖謀。
我一直在帳子裏等着文誠,想再細問問他九哥的事情,可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問了李二才知,那文誠吃酒吃的爛醉,已經睡下了。
我暗罵一聲:奸人,便是以這個法子不讓我們私下接觸嗎?
第二日,我早早去見文誠,卻被告之,二公子正在将軍大帳飲酒……
如此過了三日,我終是忍不住,闖了謙父的大帳,才得以和文誠相見。
文誠見我一臉的怒氣,倒是十分慚愧的樣子,那李謙父卻還如以往一般,半笑不笑的眯了眼看我。
我忍了氣對謙父道:“二哥承蒙将軍款待,深感盛情。只是家兄日夜惦念,也不敢再耽擱。就此與将軍別過,将軍情義待日後再報。”
謙父一笑:“娘子何必如此急切?昨日本将已接到密州的消息,那完顏納坦已退了兵。今日大軍便要趕赴密州的,正好與娘子同行。”
我也不及與他生氣,便問:“既是如此,我兄妹二人自當從命。只是妾私下還有些話與二哥講,就不打擾将軍了。”說罷以目示文誠,文誠趕忙與謙父道了聲告退,随着我出了大帳。
待回到我的帳中,我也顧不得許多,指着文誠罵道:“孟文誠,你這輩子沒吃過酒嗎?人家三言兩語便把你哄個團團轉,如今又要與他一同去密州。他是那麽好相處的嗎?嘴上哄着你,心裏頭不知捉摸什麽?怕是将咱們賣了,還尚且不知呢。”
文誠聽我罵他,卻也不惱,只是撩開大帳向外看了看。帳外是尚卿,她假做在那裏歸整襻甲的帶子。文誠走近了,低聲道:“您先聽我說。雖說主公去解密州之圍,可咱們與李氏卻仍是各為其主。如今雖都和氣,誰知将來如何?少不能一場硬鬥。
如今咱們在他的地盤上,怎麽能和他硬着來。他當我是小孩子,我便以小孩子示之,他想讓我酒後吐真言,我便将那‘真言’說與他。
且忍耐些時候,咱們與他同行,也正好随時知曉他的動向。待主公成了大統,便都好了。”
“這樣說是你……”
“知曉便好。你放心,當日你能将生死于不顧,助我逃脫,今日我也是不敢惜命的。咱們只見機行事便可,只是切記,如今已沒了那要命的東西,你不可再棄我了。”
前面的話還好,可到了後頭,聽着怎麽這樣別扭?
我顧不得咂摸其中意思,只道:“那李謙父知我是孟氏的女子,尚且百般試探,若讓他知曉了身份,還不知又要生出什麽事來。在此處還好,無人認得我,可到了密州,見了十二哥,那便什麽都瞞不住了。”
文誠道:“兄長的意思,您既然是孟氏的女眷,便不用在人前露面,只需待得時機成熟,才好一鳴驚人。”
我聽得心中激動:“九哥是要……”
文誠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主公和兄長都贊您是大智大勇,文誠也很是佩服。您還如以前那樣便好。”
二十章 得雙鈎
更新時間2013-8-20 15:24:44 字數:2304
二十章得雙鈎
我與文誠離得很近,他低聲在我耳邊說話,我卻見他的一只耳朵竟是紅的,再往臉上看,也如煮熟的蝦子一般。
我問他:“臉如何這樣紅呢,可是酒吃多了?”
文誠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半晌才道:“天太熱了,熱得人不耐煩。”
我十分詫異,如今不過春二月,雖是氣序清和,也遠未到熱的時候。我問他:“可是身上不安穩?不如先去歇歇。”
文誠搖頭:“不妨事。”他看了我一眼,又道:“有句話要問您,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我笑道:“咱們本是親戚,又是患難之交,如今還有什麽話不能講呢?”
文誠想了想,似是在斟酌着詞句:“您在謙父營中多日,他對您可還敬重?您可曾吃得虧嗎?”
我看了看文誠,他的神情凝重,很急切的樣兒,心中一暖。文誠與我相識不久,卻是共過患難的,他雖是年輕氣盛,卻還知曉問我這些。我輕聲道:“我是誰啊?怎能輕易讓別人欺負了去?他知曉我是孟家的人,也并不十分為難,只是口舌上逞逞能罷,不妨事。”
“那日我見他與您斟酒,眼神放肆、言詞輕佻。他當着我的面尚且如此,何況平時?若他真對您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我便是拼了性命,也是要與您出氣的。”
我心頭一軟,“與我出氣”這樣的話以前九哥似是說過,可母親被廢後他的處境也不妙,便不再說了。如今我眼前的這個少年,這個只大我一歲的還未弱冠的少年竟要替我出頭,為我出氣,不感動是假的。
我笑道:“傻二哥,動不動就要死在一塊,要麽就是拼了性命,你有多少條性命啊,值得這樣糟蹋。你且要好好活着呢,九哥的大業、母親的安危、孟氏的榮辱都要依靠二哥的。以後可別再說這話了,讓孟大人知曉了還不知怎樣傷心呢。”
聽我叫他“傻二哥”,文誠摸着頭嘿嘿笑了,他道:“兄長是個好的,樣樣比我出衆。主公的大業、姑母的安危、孟氏的榮辱都扛在他肩上,我沒兄長那樣的韬略,也沒有他那麽大的責任。
我是個不要緊的,也沒什麽大志向,卻又是個死心眼,只想認準了一件事,一心一意去做就是。
您當初舍身助我逃走,如今我便護您周全就是了,定不會再讓他人欺負您的。”
這些話從一個少年口中說出來,我很感動,可心中卻不敢相信。孟文誠,世家子弟,城破前當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吧,如今山河破碎了,他能于衆軍之中帶我出城已是難得,他能不負重托将衣帶诏帶給九哥已是難得,他能不顧安危來李軍營中接我已是難得,他能看透謙父的緩兵之計将計就計已是難得。
只是,我卻不敢信他的那一句“護我周全”。想我大楚,也算得是國富民豐了,兵也不可謂不多,将也不可謂不廣,可又如何?還不是眼睜睜看着金人将父兄姐妹都擄了去?
偌大的楚國、偌多的楚将尚不能保一國之君周全,尚不能保那些公主的周全,更何況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我信文誠的這一腔血是熱的,我也信文誠的心是真的,可我不敢信別人,不敢信這世道。歸根到底,之所以我仰慕文博的才華,是因為覺得他是有韬略的人,讓我有安穩之感。之所以我能忍受謙父的輕佻,是因為覺得他是個有手段的狠角色,除了他欺負我,別人卻也欺負不了。
想到此,我長嘆一聲:“二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等到了密州,與九哥相見了,自然有九哥護着我。如此亂世,正是建立功業的時候,二哥何不做出一番事業來,将來也博個封妻蔭子的?”
顯然,文誠對我這番話很是不屑:“什麽封妻蔭子,虧我還拿你當個知已,卻也是這樣俗氣的。”
聽得這話,我也不理他,只道:“也不知何時出發,吃了這幾日的酒,也沒好好歇着。還是早些安置吧,也免得路上辛苦。”
文誠愣了一愣,他沒料到我竟下了逐客令,他氣哄哄地道了聲“告辭”,一撩帳簾,腳踏了出去,身子卻又轉了回來。
他将一件東西遞了過來:“差點忘了,這只匕首是我常用的,雖不是名器,卻十分鋒利。我看那李謙父對你不懷好意,你莫要不信。你時刻帶着,也好防身。”
我一笑,眯了眼睛問他:“你送我這東西原是好意,可是在民間,是不是叫私相授受?”
“這個……”文誠又漲紅了臉。我也不急,只是看他如何說。
“這個”了半晌,文誠才道:“你既叫我一聲‘二哥’,我便只當你是自家親妹子,做兄長的送妹子個把東西,怎麽能說得上是私相授受?”
“就如同九哥待我一般?”
“正是。”
“那好,既然是兄長相贈,十四是不敢辭的,多謝二哥。”
我大大方方地将那匕首接了,一按繃簧,撥出了刀刃。文誠見我如此,忙道:“小心些,別剌了手!”
我暗笑:兵營中也待了許久了,便是沒摸過刀槍的,還沒見過嗎?卻也不去理他,握了匕首舞了一回,便将它插到靴筒裏。
文誠這才松了一口氣,他道:“這東西只防身便好,你平日莫要舞弄。适才見你眼神淩厲,殺氣騰騰,可不是好玩的。”
文誠走後,李二從帳外告進。
尚卿掀了簾子請李二進來,卻見他手裏捧着一只托盤。那盤子裏頭赫然躺着一把五寶鑲鑽的匕首!
李二向我施了一禮,這才道:“奉将軍之命,送了此物來,與公子防身用。”
我正要推托,李二又道:“将軍吩咐小人,說若公子不肯受,便是小人辦事不利,便讓小人用這匕首自裁了事。”
我冷笑一聲,李二又道:“将軍還道小人性命自是不幹公子的事。只是此去密州山高水長,此物只是以防不測,并無他意。若公子還想些別的,将軍勉強也是能應的。”
我氣極,暗罵:李奸人,你也太得意了些,便這樣逞口舌之快又如何?青天白日的,派了人用了托盤到這裏來送東西,是怕別人不知曉嗎?待到了密州本宮又如何會放過你?
見我不言語,李二又道:“将軍還說若是公子不肯受,那定是不喜歡,等他再選了好的親自送來也就是了。”
李二的話還未說完,我忙親手将托盤接了。道:“将軍美意,如何敢辭?你且回與将軍,便說我十分喜歡,已收下了,定會随身帶着,多謝他。”
待李二走後,我對尚卿道:“你怎麽看?”
尚卿卻只是不言語,待我問得急了,才說了一句“如今娘子是身不由已,何去何從,又怎能只看娘子的心意?還是少添些煩惱才好。”
……
二一章 甘露寺
更新時間2013-8-21 12:55:03 字數:2348
二一章甘露寺
待我們一行人到了密州,才知曉,原來事情并非我們想得那樣簡單。
納坦确是領兵退了,而十二哥與李益卻以城小兵多為由不肯讓九哥的兵馬入城。如此僵持着已有七天。
我與文誠見過了九哥,相逢的喜悅還未及流露便被這眼前的困境給沖淡了。
文博見了我倒生了一條計來,附于九哥耳邊細說了。九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沉吟道:“倒是個法子,只是太過冒險。這些本是男人的事,十四妹于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已是大義,如今剛剛脫險,本王卻不能讓她再入險境了。”
我一聽事情有轉機,便上前道:“九哥,如今我楚地除去宗室不算,骨肉間也只有九哥、十二哥與玉虎了。事關國體,玉虎雖是女子,可若九哥用得上,也是不敢惜命的。九哥,您吩咐便是。”
文博見九哥不言語,上前與我施了一禮,這才道:“微臣的意思,城中兵力與我軍相當,若要硬來怕是兩敗俱傷。如今主公與十二皇子之争,不過是嫡長之争。咱們手中既有傳位的诏書,所缺少的也只是一個機會。
現如今那些幸免于難的宗室紛紛投奔到主公與十二皇子麾下,有着這些人的見證,主公登基便可說得上是名正言順。”
文博離我如此之近,與我如此認真地說話,于我其實是件痛苦的事。因為我要拼命地凝住神思,才能不讓眼睛游離、不讓思緒紛亂、不讓面頰通紅、不讓心跳如鼓。
文博見我如此,頓了頓,又道:“微臣的意思,可請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來主持,若他們推選主公倒罷了,若是不選,公主可持皇上的诏書上堂,當場宣讀,看那些人還有何話說。”
“兄長,不可。”我一回頭,卻是文誠,文誠已急紅了臉:“兄長,帝位之争本就是血雨腥風,若公主宣讀了诏書而那些人都不承認,或是群起而攻之,道那诏書是假的,公主的性命堪憂啊。
更何況便是主公承繼大統是名正言順的,可十二皇子手握兵權,他又怎肯輕易臣服?便是他肯,那李益呢,李謙父呢,他們便沒有二心嗎?早晚都是要争鬥的,何必讓公主冒這個險?”
文博看了文誠一眼:“二弟,要做之前咱們定會與衆宗室事先通氣的,怎會有那衆口一詞之說?于屋舍之間也會安排兵士,自會保公主無虞。何況,欲成大事,不冒些風險,人家會将皇位拱手相讓嗎?”
“雖是有護衛,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十步之間咫尺之內,公主一個女子,若有人生了歹意,她又能如何?”
我見他二人争得面紅耳赤,忙起身道:“九哥,兩位兄長,不必顧慮,玉虎平日只恨身為女子不能為國效力為君分憂,如今有這樣的事情用得着玉虎,我是定當皆盡全力的。
九哥,正如孟大人所言,成大事者,哪有不冒些風險的。您只有登了基,才能號令舉國的軍隊,才能平定山河驅逐鞑擄,才能救出被困皇宮的母親。九哥,我意已決,您便應了吧。”
九哥鄭重地點了點頭:“玉虎,若能從此執掌天下,你便是我大楚的定國長公主,九哥不敢允你別的,只保你從此平安喜樂罷。”
我跪在地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正色道:“玉虎謝主隆恩。”
最終雙方将宴飲的地點定在離密州不遠的甘露寺,我則在地點商定之前的許多日便帶了诏書、冠冕、禮服等應用之物悄悄住了進去。
宴飲那日,雙方都帶了兵士,把個甘露寺圍得鐵桶一般。我不得不佩服文博的智謀:若不是他用了手段,地點如何就定在了他希望的甘露寺?若不是他早做了打算,我又如何能輕易住得進來?
這日我換了女裝,是九哥特意命人為我做的衣服。我頭戴真珠九翚四鳳冠,身着褕翟纁袖公主禮服,淺紅的衣袖繁複華美,豔紅的褙子上繡滿了長尾野雉。
如此一妝扮,連性子一向冷淡的尚卿都道:“總聽得老人講什麽驚如天人,您這一妝扮,倒真是應了這句話。”
我微微一笑,心中卻并不輕松,若是平時,倒還有心思好好看看,可今日之事關系重大,我穿得哪裏是什麽華衣美服,我穿得是上陣的征衣啊。
正等得不耐煩,便有人來傳喚,說二位皇子有請。
我整了整衣冠,長長舒了口氣,按了按袖筒,硬硬的,那是前幾日文誠送我的匕首。
我心中稍定,随着宣使官進了正堂。
堂上想必是你争我奪僵持許久了。衆人見我來,眼睛都看了過來。有疑惑、有不解、有緊張、有擔心,也有憤怒。當然是憤怒,當立在李益身後的李謙父從宣使官口中得知我是楚國十四公主後,我分明能感受到從他身上射向我的怒火。
我斂了神色,不怒不喜,向上行禮:“玉虎拜見九皇兄、十二皇兄,各位長輩有禮。”
十二哥見了我很是驚訝,他問道:“十四妹,你何故在此?是從金人營中逃脫的嗎?”
“十二哥,玉虎當日前往上清觀護送皇太後清修,所幸逃過一劫。”
“那你這些日子在何處安身?今日前來又是為何?”
“先在孟學士府隐姓埋名,後皇太後回宮,便奉了太後之命出城與兩位兄長彙合。不想中途失散,幸得遇李将軍,多承将軍厚意護送至此,才得以和二位兄長相見。
今日前來,無他,只為宣讀父皇的诏書。”
此話一出,饒是衆人都是頗有城府的,也不免神情不一,神色各異。
我從随着我的文誠處接過诏書,雙手捧着大聲道:“父皇北狩之前,預見到今日之事。俗話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兩位兄長、諸位長輩、宗室要比玉虎更明白這個道理,只有立了君,承了大統,才能以舉國之兵驅逐金人恢複山河。諸位,請接旨吧。”
早有九哥這邊的人擺了香案,九哥、文博等人也率先跪了下去。十二哥與李家父子低語了幾句,無奈事已致此,也不得不跪了。
我站在大堂之上,輕輕展開這道已裝裱好的聖旨,心中感慨萬端,聲音不由地發顫,手也有些抖,我高聲讀道:“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權臣張氏,出自閣門,乘家國破敗之機,讒無恥奸人之媚。
侍奉金人,敗壞百姓。搜刮民財,荼毒皇室。朕身遭囹圄,夙夜憂思,恐天下将危。九王梁枞乃朕之愛子,人品貴重、德才兼備,堪當大任。
今楚國危難之時,當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若朕與太子有失,皇第九子枞,可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屬以倫序,入奉宗祧,即皇帝位。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驅逐金人,複安社稷,祖宗幸甚!書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負!崇靖二年春元月”
讀罷聖旨,一時四處寂靜無聲。
二二章 承大統
更新時間2013-8-22 12:16:47 字數:2134
二二章承大統
不容衆人細想,我輕聲道:“九皇子,請接旨吧。”
九哥口中道:“臣謝主隆恩”,起了身便來接旨。
“且慢”,一聲斷喝,卻是那李謙父。
我心中冷笑一聲:便是你再有不甘,可當着衆人面前,還能翻了天不成?
我問道:“李将軍有何話要說?”
那李謙父冷笑一聲:“娘子好手段,你小小年紀竟哄得衆人團團轉嗎?我且問你,你既是孟學士府的嫡女,為何又來冒充什麽十四公主?手執假聖旨,颠倒黑白,你是何居心?”
又向衆人道:“諸位,她不是什麽十四公主,她是孟學士家的娘子,本将與她朝夕相對也有月餘,軍中衆人皆可做證。”
我知這李謙父奸詐,确不料他竟是如此混淆是非。我笑道:“李将軍說本宮不是公主,真真可笑。公主乃天潢貴胄,豈是你一介武夫便能得見的?
你有眼不識泰山确也不怪你,可九哥、十二哥與本宮從小住在宮中,便是在座的各位長輩、宗室也有許多人是看着本宮長大的,又豈是你一句‘不是公主’所能改的?
至于将軍說什麽手執假聖旨,颠倒黑白的話,真真是誅心之言。本宮問你,你口口聲聲說這聖旨是假的,你有何憑證?莫非這‘大楚受命之寶’的大印也是假的不成?你既然說這是假,是否将軍處有真的,不妨拿來一看,咱們也好分辯分辯。”
李謙父嘿嘿兩聲:“娘子,當時帳中之話尤在耳畔,怎麽今日就翻臉不認人了。便是你無情,本将卻還是有義的。你是何人,受了誰人指使快快說來罷,你一個女子如此抛頭露面的,是何道理,還不快随我回去?”
若不是心裏有準備,若不是我的血液裏流淌着一半金人不羁的因子,換作任何一個閨中女子,怕是羞也要被他羞死了。
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之間,他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引人誤會壞我名聲!
我氣極反笑了:“十二哥,您看您這位表兄,是風魔了嗎?還是因着殺了嫡妻,心中有愧,讓張氏的陰魂上了身?十四不才,于父皇的衆子女中并不出衆,可卻也是堂堂公主金枝玉葉。十二哥,您就看着他如此折辱玉虎嗎?”
十二哥聽我如此一說,有些尴尬,他喝道:“子君(謙父的字)不得無禮,她确是十四公主無疑。”
誰料那李謙父并不退縮:“便是公主是真,那又如何?誰知她從哪裏弄來的聖旨,要本将信服也好辦,只将那傳國玉玺請出來供我等瞻仰一番,到時誰是誰非,本将任憑發落,不然,也休怪我等不能從命了。”
我将聖旨翻轉過來,走到幾位年長的宗室面前一一請他們看了。我問各位宗室:“各位長輩、叔伯,這聖旨可有不妥?”
此時此刻莫說這聖旨不是假的,便是,在局勢未明朗之前,他們又豈會過早下結論?
衆人紛紛道:“我等并未見不妥之處。”
我笑着将聖旨遞到九哥手中:“九哥,聖旨已宣,您請接旨罷。”然後厲聲對謙父道:“李謙父你是要造反嗎?
你口口聲聲說這聖旨是假的,可又拿不出你所謂真的來,此其一。
你阻撓父皇傳位旨意,百般混淆皇家倫序,此其二。
你攻下京都卻又不設一兵白白将京都拱手讓與張士昌,此其三。
皇子、父帥危難之時,你不知上前解圍反而繞道澤州,在澤州與金人對峙多日卻不肯見仗,而是書信往來暗通款曲,此其四。
你明知我是大楚公主卻出言不遜幾多挑釁,此其五。
混淆皇家倫序,你是不忠,将京都讓于他人,你是不義,置皇子、父帥的安危于不顧你是不孝,誣蔑公主名聲你是不仁,像你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也敢恬居将軍之位,也敢說什麽分辯不分辯的話。
堂上有兩位兄長,有諸位宗室,将軍還是找個涼快地方待着才好,彼此都留些體面。”
說罷,我看向文博,他向我點點頭。我知曉,自己該說的已說了,便不再多講。
只見文博對李益道:“李将軍,此地不是鴻門,自然也不設鴻門宴,此地雖是甘露寺,卻也沒有劉備與孫權。
将軍安排在外頭的兵士學生已請他們去別處吃茶了。如今密州城中也駐了我家主公的軍隊。聖旨諸位宗室已驗過,并無不妥。道遠愚鈍,卻也是君命不可違的道理,如今聖意已知,不知将軍是何打算?”
李益看了看文博,又看了看九哥,再瞥了一眼謙父,這才道:“李家是楚國的李家,李益是皇上的李益。聖旨所言,臣敢不從命?”
“好,既然李将軍認同。學生看擇日不如撞日,趁着衆位都在便在此地登基。從此衆人同心戮力,也好一致向外了。”
我聽得此話快直直地跪了下去:“玉虎恭請皇上登基。”
文博、文誠等人見我如此,也都跪了下去,随後是宗室,随後是李家父子與十二哥。
因是在寺中,一切從簡,九哥的冠冕禮服是早就備好的,那用黃绫子包着的雖不是真的玉玺,可此時此刻誰又真要解開來看上一眼?
九哥于衆人簇擁之間登上皇位,接受衆人的朝拜。
行罷了三跪九叩的大禮,我向上望去,九哥端坐着,面色端凝,透過垂下的冕旒我忽然有種陌生感,這個端坐着的人是那個護我的九哥嗎,借我閑書,送我閑章,沒事常說一句“咱們玉虎”如何如何?
胡思亂想間,九哥開始宣布:“定都臨安,國號建元。尊北狩的父皇為哲宗。封十二弟梁植為端王,随駕臨安。封十四妹梁玉虎為定國長公主。擢李益鎮守郾城,李謙父再往京都……”
封賞罷了,我随衆人一起山呼萬歲。
待到衆人簇擁着九哥進城時,我這才明白,原來文博是如此的多智。他早就趁李益不在城中,暗中派人賺開了城門,讓大軍入了城。他早就安排了人手拿了埋伏在甘露寺中的李家兵士。他早就命人趕制了禦用之物,他早就等着這一天……
我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既便沒有我,即便沒有那道聖旨,九哥要坐皇位,怕也只是朝夕之事,我和我帶來的這道聖旨,最多是錦上添花,起了一個兵不血刃的用處。
二三章 闖深閨
更新時間2013-8-23 12:49:08 字數:2220
二三章闖深閨
待入得城後,九哥和文博兄弟都忙碌起來,如今李氏父子憤憤不平,宗室之人各懷心思,能一心一意輔佐他的也只有這兄弟兩個。
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覺得似大病一場般渾身脫力,實在支撐不住,早早就睡了。
朦胧中似聽得外間有響動,我喊了一聲“尚卿”,卻是無人應答。尚卿就睡在外間,她向來是警醒的,如今一聲不吱,太反常了些。
我坐起身來,赤着腳下了床,看看窗前,并無人影,再向外間張了張,尚青躺在臨窗的炕上似睡得正香。
我啞然失笑,連日車馬又時刻抵防着,莫說是女子,便是個鐵打的漢子怕也是熬不住的,如今大事已定,她亦是同我一樣沒有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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