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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鸠占鵲巢,二來多說也不過三兩日便是要走的,何苦還這樣折騰?于是便以喜歡清淨為名,到了姑娘們住的後院。

想這王訓之也是個妙人,當初端王與李益駐守密州時錢糧兵馬的倒也并不吝啬,李益想拉攏王訓之,欲做大媒,聯端王訓之兩家之姻,這訓之卻以兩個女兒未及笄、年紀太小為由百般推脫。

誰知九哥登基的第二日,訓之便一乘花轎将長女擡進了九哥的行宮。

九哥如今還未娶親,便是京師之中屋裏有幾個人,被金人洗劫一番後怕是也難再尋下落。

如今他孤身一人,身邊也卻是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如此一來,這王訓之的長女便成了新帝登基後九哥身邊的第一人。雖說做不了皇後,可這份尊貴,這份榮寵卻是頭一份兒。即便是以後九哥再有別的,單這份共患難的情誼,便是別人比不過的。

等大夥都明白過來,知曉這是個巧宗,争着搶着想把自家女兒送于九哥時,黃花菜都涼了。九哥只一句“國難當頭,朕又怎能終日耽于享樂”,便把那些跟風的人說了個啞口無言。

如今我住的便是王家大娘子的繡樓。

這樓共兩層,樓下是起居宴息的地方,樓上是卧房和書房。看着滿架子的書,我不由冷笑,看來這王大娘子又是個有才的,只是如今山河破碎,九哥應付這些尚且不暇,她這滿腔的才華又付于何人。

想到此,不由長嘆一聲,暗道:我這是不是吃不着葡萄便說葡萄是酸的呢?人家琴棋書畫識文斷字的有什麽不好,我又何苦在這裏胡思亂想的。難不成,讓那些大家之女都做我這樣嗎?那可真是亂了套了。

窗外月色朦胧,饒是我這并不會吟風弄月的人也覺得月光如水,十分美好。我推開窗,剛要向外張望,卻聽得一聲“長公主”,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尚卿。

尚卿走到我近前,将并開的窗戶關了,這才道:“您忘了昨日嗎?這裏雖是王府,卻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她這是為我好,可嘴上卻道:“這樣方方正正的繡樓,左右不過些書呀墨的,不然就是些花朵樹木,也太氣悶了些。真不知這麽娘子們是怎麽熬過來的。”

尚卿雖沒笑,臉色卻十分松泛:“大家娘子講得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說別人,您看孟學士家的娘子不就是如此嗎?”

“婉娘?說的也是。”我嘆了一聲:“不怪人人都拿我當個異數,便是我身邊的女子,哪個不是如此?”

尚卿笑道:“長公主,龍生九子還各不相同呢,何況是人?您有如此性情、如此情懷,倒讓人覺得是上蒼的眷顧。不然,像別人那樣嬌嬌柔柔的,連自保尚且不能,還談什麽安邦定國呢?”

我苦笑一聲:“尚卿,你不知我的心嗎?我哪裏想什麽定國,哪裏願做什麽定國,不過是迫不得已罷。若是讓我選,我一定要像如今的大家女子那樣,讀許多的書,練許多的字,琴棋書畫的也要精通些,詩詞歌賦的也要會做,如此花前月下、酒席宴前也才好馳騁意氣笑傲此生啊。”

二八章 花想容

更新時間2013-8-28 14:50:14 字數:2501

二八章花想容

尚卿搖頭道:“這些東西在太平時節倒也是錦上添花,只是如今這世道,還是長公主這般才更好。”

我亦是搖頭:“只有你這樣想罷。可又有什麽用,又不是人人都愛我這樣的。”

見尚卿并不答言,我亦不再深說。我對她道:“今日那王訓之的夫人送來不少衣裳首飾,你覺得我着哪身更好些?”

尚卿略想了想,這才道:“那些衣裳自是好的,只是太過輕柔豔麗。若是長公主生的白淨嬌柔,穿那樣的自然更添秀色。長公主英姿飒爽,又兼身份貴重,想是着些利落簡潔又穩重的更好些。”

我聽得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嗔道:“同是青春年華,怎麽這王家大娘子、二娘子能穿的,我卻穿不得?你就不能把話說得軟和點嗎?”

尚卿笑道:“長公主,尚卿的性子您是知曉的,但凡能軟和些,又豈會在上清觀待了那許多年?不過是對您講些實話罷。”

我嘆了一聲:“尚卿,我這副容貌,平淡無奇,毫不生動。我這副身子,硬梆梆的,又不嬌小玲珑。鮮豔的衣裳又不能穿,時新的首飾又不能戴,難不成整日便要像男子一樣穿些道袍?”

尚卿仔細看了我一眼:“尚卿追随長公主的日子雖不長,卻知您于這些裝扮上不是十分在意的。如今怎麽如此上心起來?長公主,便是您整日男裝,那在意您的不會因您不着女裝便不在意您。那不在意您的,也不會因您着了女裝,花了心思裝扮而在意您。”

這個尚卿,彎彎繞繞的,說得都是些什麽啊,在意不在意的。我要那麽多在意做什麽,一個就夠了。話又說回來,便是全楚國的人都說我這樣好,可只那一個人說不喜歡,那我這腔子情懷又有何用處呢?

想到這,我看了一眼尚卿,卻見燭光中她面目安詳,不悲不喜的,于白日的神态很是不同,倒是一副慈悲的模樣。

我心中一動,問道:“尚卿,當日曾經問過你的年紀,你說出家之人,記不清了,可是真的?我見你面色雖黑些,卻并不老,想必不超過二十五六罷。”

尚卿聽得我的話,面色未變,只是悠悠道:“長公主眼力不錯,确是二十六歲。”

“你也是大好年華,為何就出了家呢?”

尚卿嘆了一聲:“長公主,此事總歸是不堪回首,不提也罷。”

尚卿于我不是奴婢,不是下人,是智囊與幕僚的關系,她敬我向我,一心為我,我也敬她向她,從不為難于她。她把話說得如此直接,倒教我不好再問了。

我便道:“既是不想提,我也不問,只是你便不思念親人嗎?”

尚卿看着燭火,目光微微有些出神:“陰陽兩隔,卻是無處去念。”

“還有別人嗎?”

尚卿搖搖頭:“若是有,倒也不用獨自在世上煎熬。”

“卻是因着何人何事才歷此大難?”

尚卿看了我一眼:“大國相争,自然生靈塗炭,又哪來的為何呢?”

尚卿的語調平靜,神情亦是如前,只是雙眼晶瑩,似是有淚光閃動。我見她如此,卻是不忍再問,只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總要活着。快活也罷,煎熬也好,總得讓自己好過些。”

尚卿苦笑一聲:“長主公是在勸我嗎?您也知我在道觀裏住了那許多年,什麽道理不懂呢?”

是啊,她什麽道理不懂呢,便是我有心勸,便是能勸得了的嗎?

此時又聽得尚卿道:“長公主可知尚卿為何要追随您嗎?”

“我也奇怪,當日在上清觀,我與母親并不得意,外人也不知我的身份,便是知曉,一個不受看重的公主也沒什麽好值得巴結的,怎麽就得了你的青眼?”

“因着長公主身上有一股無所懼的氣勢。”

我哼了一聲:“你也如文誠一般說我是初生牛犢罷。”

“并非如此。您無所懼,卻有所思,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并非随性而為。既有男子的膽色,又有女子的細膩……”

“我知你言辭了得就是,就別在這裏賣關子吹捧我了,我自己有幾斤幾兩難道還不知曉嗎?”

“長公主,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您身處亂境之中,想的不是自己,想的是自己的母親、是貼身的丫頭、是觀中的衆人。這才是最最難得。尚卿年紀不小,也歷了些事,自以為也是識得人的,便想若是跟了您,或許能有條出路。”

“尚卿,你看錯我了。我要的不是這些,我也不想這樣,不過是時勢所迫罷。我只想像太後那樣,或是像孟夫人那樣,盡一個女子應盡的本分,有一個自己的家。”

“長公主,若是如此,在孟學士家中您就該好好做您的十四爺,而不是闖出城來送什麽诏書,到得李營中您就該好好做您的孟婉娘,而不是寫什麽救援的書信,到了密城您就該好好做您的十四公主,而不是于甘露寺宣讀诏書慷慨陳詞,封了長公主您就該深居簡出坐享富貴,而不是甘願冒着危險再入京師……

說到底,您想做得大家女子,可您卻只能想想,您不是平常的閨繡啊。別的且不論,只是這繡樓之上,方寸之間,您住得還不足一日,便覺十分無趣,又要開窗又想下樓的,若是想做閨繡,如此坐不住又怎麽行?

您不是太後,不是孟夫人,當然更不是婉娘、王大娘子、王二娘子這樣的人,您就是您,您是我大楚的長公主啊,卓而不凡,獨一無二。

今後尚卿不想再從長公主口中說出什麽容貌平常、身段僵硬的話來。您正值妙齡,在意自己的容貌本是不稀奇,只是您要知道,世間的女子成千上萬,世間美貌的女子也是數不勝數,可世間尊貴如您、膽氣如您、智勇如您、忠義如您的女子又有幾人?

莫說您的容貌本就出衆,便真是尋常些又能如何?如今您是集尊貴、膽氣、智勇、忠義于一身的長公主,容貌于您,真的沒那麽要緊了。”

不得不說,尚卿這番話說得我熱血沸騰豪情滿懷,只覺一股氣息從頭直貫到腳底,我不知這是不是別人所說的底氣,卻覺得眼前便是刀山火海似也敢闖,身後便是萬丈深淵卻也敢跳了。

我笑了兩聲,對尚卿道:“你如此高看我,是因為你不曾知曉我在宮中時過得是什麽日子,宮中的兄妹們對我又是如何的評價。罷了,便是不如你說的這樣,我這心中也是歡喜,只是我不知,你如此看重我,又舍身追随我,所要圖的是什麽?

若是安身之處,我此時此刻比那上清觀中也安穩不了多少。若是博個出身,卻似小看了你。若是別的,我真不知還能給你什麽?”

尚卿迎上我的目光,不慌亂不躲閃,又如此的坦誠,她道:“我的苦難緣于金人,我的仇恨也緣于金人。我今生已是別無所願,唯願長公主能助萬歲驅逐金人,殲滅金人。若是如此,我還有什麽好求的?”

二九章 生罅隙

更新時間2013-8-29 15:06:37 字數:2428

二九章生罅隙

雖然王夫人送了我不少好衣裳,雖然我躲在屋裏東撿西挑的試了半天,可當第三日随大軍出發時,還是換了件深青團花的袍子。沒法子,我如今的身份依然是孟十四郎,孟文博的堂弟,縱是我想在文博面前做盈盈女兒狀,時局卻不容我如此。

便是這樣,文誠見了還是皺緊了眉頭:“您這樣太清秀了,不像個男子。總要将臉塗黑些,衣裳皺些,頭發毛燥些。就像當初在李營我見您時那樣。”

聽得這話,我心中暗道:這小子,此一時彼一時你懂不懂。當時那樣是為自保,不想讓人看出馬腳來。如今文博就在身邊,若讓他看見我那副樣子那可不得了。

雖是這樣想,卻笑道:“二哥好意,我自然記下了。”

文誠又道:“切記要離那李謙父遠些。您前幾日那樣講他,他是存了心要找補回來的,千萬當心。”

“自然。”

“還有,有尚卿照顧您倒是妥當的,我看她也是個有主意的,您有什麽拿不準的,也要與她商量,不可一意孤行。”

“知道了,如今随孟大人一同去,事事有他照應,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正是因為你随兄長去,我才不放心。兄長是有謀略的,慣會揣摩人心,他若是有什麽有礙安危的事要您去做,您切不可意氣用事,想也不想就應了。要事事以自己安危為主,切記切記!”

我暗自腹诽:這個孟二郎,哪有做兄弟的如此拆自己大哥的臺的?

雖這樣想,卻也知他是好意,便朝他抱了抱拳,笑道:“多謝二哥,弟這便走了,咱們後會有期。”說罷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行在路上,卻并非我想得那樣能與文博并肩共馳。文博與謙父在前頭開路,我雖也在隊伍的前部卻與他們遠遠相隔,只能依稀看得見大旗的影子。

莫說找個與文博并肩說句話的機會,便是能遠遠地看上他一眼也不容易。

待到大軍紮下大營,文博倒是過來看了我一回,卻也只問了問住宿飲食,別的一字不提。

我如今随着大軍随行,雖不知文博對李謙父是怎樣交待的,卻也知不管是何樣的借口,那李謙父也不會相信我冒着如此大的風險回去果真只是為了接回皇太後。

自那晚的事情過後,我與李謙父再未見過,即便是在行軍途中,我與他也沒有任何的交集。

我們倆個似是從來不認識,也從未有過什麽過結,也真的應了那晚所說的“一刀兩斷,永不相交”。

大軍行了二十幾日,終是快到京城。

這一天紮下大營後文博來我帳裏看我。我問他:“若到了京城咱們該如何?”

文博道:“皇上的意思還是少動刀槍。那張氏明面上不是尊皇上為帝嗎,便下了道旨給他,讓謙父輔助他共守京師。若他依從,便讓他二人相互牽制,若他不依,便以謙父之力鏟除了他。”

我又問:“那太後與孟大人的安危又該如何保障?”

文博笑了笑:“您不必憂慮,大軍開拔前已派了得力的混進城去,便是張氏狗急跳牆,卻也要費些氣力。”

“那我在這其中要做些什麽?”

文博看了我一眼:“您如今坐陣營中已是大功一件了。”

“這話怎麽講?”

“您此番前來既不用上陣殺敵,也不用去宮裏冒險,至于分兵派将出謀劃策的,也不勞您費心。”

聽文博如此一說,我十分不解:“那我來到京城又是為什麽?不是你說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嗎?”

文博見我急切,卻依舊不緊不慢:“若不這樣說,您也不會求皇上,皇上也不會放您前來。”

“這話卻是何意?”

“其實請您前來不是為了您熟悉宮中形勢,也不是為了您知曉那物件的下落,而是為了混淆某人視聽,擾亂某人思路,如此,咱也好便宜行事。”

望着文博那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我有短暫的愕然。混淆某人視聽,擾亂某人思路!指的是誰?李謙父嗎?這個孟文博是否太高看我了呢?

确是,上一回我闖西門是為着将聖旨帶出去,饒是謙父怎樣試探、猜測,終是未想到他曾離那诏書咫尺之遙。如今我放着富貴不享又随軍而行,莫說是他了,便是任何一個人也都會對我此行的目的猜測不矣。

而文博所說的是不是将計就計,将謙父的注意再引到我身上,如此才方便他從中行事?

可這幾十日的行軍中文博并未與我單獨說過什麽啊,便是來看我時,也只是些冷暖饑飽的話,別的什麽也沒有啊。

難道是故弄玄虛迷惑謙父?好一個明修棧道啊。

我不得不暗自佩服:文博果然謀略過人。

想到此,我又問:“那我便穩坐帳中什麽也不做嗎?”

文博笑道:“卻也不是,到時您只需依計行事,見幾個人、寫幾封信,到帳外看看,裝裝着急的樣子便可。”

不知怎的,我心中雖相信文博必能将事情辦成,卻也不願像傻子一樣被人蒙在鼓裏。

雖然我知事關機密不宜洩露太多,雖然我知隔牆或許有耳不能談論太多,雖然我誠心想助他救出母親、孟學士一家,請回玉玺,雖然我将自身的安危看得不是很重,但他那不緊不慢的神情,他那“若不這樣說,您也不會求皇上,皇上也不會放您前來”的話,還是刺着我了。

我在想,文博真是好手段,便是我是個不聰慧的,被他哄個團團轉,便是我一心向着他,甘願為他所驅使,他也不用說得如此罷。把我當槍使,回過頭來卻既不隐瞞也不解釋,居然還将這件事如此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若他不講,我雖愚笨,可日子久子未必不察覺,若察覺到了也知他是為着大局,心中未必會怨他。可這樣的事藏在心裏就好了,何必當着我的面講出來呢?

語言是恭敬的,神情也是恭敬的,可我怎麽覺得在他的心裏是他站在高處俯視我,在骨子裏他是輕視我的。

別人不了解我,他從玉瑤那裏應該是知道我的。所以哪怕我做了幾件在別人看來十分了得的事,哪怕是我如今成了大楚獨一無二的長公主,在他眼裏,我還是那個寫不出詩、對不上對、棋不會下、琴不會理、面貌平庸舉止粗俗、有着一半夷人血統的玉虎罷。

這幾個月來,經歷的也不少了,我不怕吃苦,不怕兇險,甚至不怕此身的安危,可我最怕的卻是別人的輕視。

是輕視,那種滿是優越之感不肯正眼相待,從內心裏覺得非我一類的、我從小到大便受夠了的輕視。

我之所以豁出命去為九哥送诏書,是因為母親、九哥愛我護我,從不似別人那樣取笑于我,我之所以拿文誠當兄弟,是因為他敬我護我,處處真心為我。我之所以處處提防謙父,是因為他逗我氣我,時時輕薄于我。

這些人我在意也罷,讨厭也罷,他們卻個個都拿我十分看重,都不曾輕視于我!

讓我不曾想到的竟是文博,這個我仰慕了許久的人,竟然是他如此待我。

想到此,我笑了笑,對文博道:“孟大人好手段,十四定當皆盡全力。”

三十章 及笄禮

更新時間2013-8-30 14:03:04 字數:2436

三十章及笄禮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文博與謙父雖有各種不和,但在對京城的态度上卻是一致的。這兩個人聯手倒也是珠聯璧合。

他二人先是命躲藏在京城中的人散布了新帝登基派大軍回師京都的消息。城內頓時乍了鍋,飽經戰火的百姓誰不盼着王師北上,誰不盼着新帝眷顧?于是衆人歡喜非常,奔走相告。

誰知,不足兩日,京中又傳出了張士昌明尊新帝暗中與金人暗通款曲的謠言。于是前一刻還歡喜的百姓又害怕起來,争着往家裏運米買面,以備圍城之需。

京城的米價便突然爆漲,如此一折騰,有米的商家便囤着不賣,想再等時機,沒米的百姓又心急如焚。于是,大軍還未到京城,京城裏便出了好幾起因買米不成而引起的爆亂。

城中百姓心中惶惶,守城的兵士們日子也不好過。若說原先随着張氏與李謙父見仗還能說一句各為其主,如今新帝已然登基了,名正言順又人心所向,他們若再與王軍相抗,那便是謀反之罪了,當時的張氏連一個李謙父都敵不過,如今面對浩浩而來的大軍又如何自保?

城中情形如此,張氏的日子也不好過。軍民整日人心惶惶,謠言漫天飛舞,饒是他鐵腕鎮壓了幾回,也是彈壓不住。眼見楚軍不日便到,那金人卻也不肯出兵相助,光憑他自己,幾萬軍馬一座孤城又如何是好?

正當張氏因着這些事情整日愁眉不展時,突然又在自己的卧房之中看到了一封謙父寫給他的書信!

這可真是讓人膽顫心驚魂飛天外了。

于是,當大軍離京城還有三十裏時,便有張氏派人牽了牛羊去勞軍。

當大軍行到城下時,便有張士昌親自出城相迎。

接下來的事,更是順理成章了。

謙父接管了城中的兵權,士昌跪接了九哥的聖旨。文博與父母團聚,我也終于見着了終日惦念的母親。

一切來得似乎是太順利了些,想像中刀光箭影、血流成河、矢石滿天都沒有發生,多日來的擔心憂慮都成了杞人憂天。

想想當日謙父裝成金人詐開城門已是高明,如今有了文博,竟是兵不血刃輕易便得了城。

心中縱是對文博于我的輕視再不滿,可我對文博的欽佩之情卻又添了幾分。

該拿的拿到了手,該用的也用了個盡。

團聚了幾日,文博便張羅着要啓程趕往臨川。母親、孟學士一家自然是要随着的。

臨行前一夜,尚卿附在我耳邊道:“長主公可知今日我見了誰?”

我此時已是心滿意足,見尚卿神秘的樣兒便笑道:“莫不是玉皇大帝天王老子?”

尚卿笑道:“卻也不是。是李将軍。”

我騰地坐起身來:“他找你做甚?”

尚卿見我如此神情,嘴上雖不說,可眉眼裏卻俱是笑意,她道:“李将軍說如今眼看就要到寒食了。京都習俗,滿十五歲的女兒是要在寒食這日行笄禮的。長公主今年正好十五歲,明日便要走向的,他說是趕不上了,便托我将這個給您。”

說罷便從身後遞過來一只雕着纏枝牡丹的紅漆匣子。

我見了這個,并不去接,只冷冷道:“尚卿,你糊塗了。我及不及笄,與他有何關系?我要他的東西,這又算怎麽一回事?這東西從哪來,你送哪去,我卻是要不得。”

尚卿一笑:“我也是如此回他的,可他卻道此事非關私相授受,也無關男女情事,只是臣子對長公主的祝福。若長公主有朝一日能用得上,也算他的一點心意。”

見我不理,尚卿又道:“我也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李将軍卻也坦蕩,曾當面将這盒子裏的東西示我。我見了也未覺得有什麽不妥,又看李将軍說得至誠,便大膽接了。”

“坦蕩?至誠?”我哂笑一聲:“尚卿你不是說你也算是識人的嗎,怎麽竟覺得李奸是至誠之人?”

尚卿斂了神色,想了想,這才道:“李将軍在長公主面前自是戲谑了些,可身為一軍統帥,卻并非您想得那樣陰險狡詐的。不然,他又如何能服衆?您還是看看東西罷,若是覺得不妥當,我再送回去。”

我看了尚卿一眼,覺得她說得也似有些道理,便将那盒子接了過來。

我原以為,按李謙父的說法,既然是賀我及笄之禮,這盒中定是枝釵了。

誰料打開一看,我卻愣住了,盒子裏方方正正地躺着一枚印章。石料只有拇指粗細,頂部稍尖些,底部方正。通體碧綠,卻又于綠中泛些溫潤的黃,通身簡單雕了青松、石階、遠山的圖畫,底部彎彎繞繞的也刻了東西,我卻是不認得。

我問尚卿:“這麽綠,是什麽,玉嗎?這又是什麽字,怎麽看不出來?”

尚卿笑道:“這不是玉,這叫壽山石,是印章中最好的石材。而這種顏色這樣溫潤的更是難得。”

我撇了撇嘴:“你又不曾見過,怎麽就知道這個難得?還不是聽那李奸說的?你就替他吹吧。”

尚卿道:“壽山石黃紅色的多些,這樣碧綠的,我卻是沒見過。那字倒還認得,是小篆中的‘楚娥’二字。”

“楚娥?這兩個字念楚娥?”

“正是。”

我長舒了口氣,這個李奸還真是,還真是會撓我的癢癢。粗俗如我、無才如我,最喜歡的不是首飾不是衣裙,卻是這些曾被我那些姐妹們譏為附庸風雅的文房清玩。

當日他曾笑我“王女為娥、美女為娥,似你這般既不是王女又不是美女的,卻拿了枚楚娥的閑章,可真是可笑。”

可如今,他卻将這樣一枚刻着“楚娥”的閑章送了我,是什麽意思?

再一次諷刺我?如今我與他已無來往,似是沒這個必要。或是知曉了我長公主的身份,覺得以王女、美女形容我恰如其分,便刻了這個讨好我?他要讨好也是讨好九哥,如此費周折讨好我又有什麽用處?

是為上次的事情道歉?我都說了,本是各為其主,又并無私人恩怨,也不至于如此。

真的是出于真心,只賀我的笄禮?他一個大男人,心堅如鐵,連自己的結發妻子都下得了手,怎麽會為我這樣屢屢惹他惱他讓他失了體面的人費這樣的心思?

是了,一定是也想像文博那樣迷惑我,好借此實施他那不可告人目的。一定是這樣。

想到此,我問尚卿:“你怎麽看?”

尚卿搖了搖頭:“也說不太好,只覺得李将軍對長公主也并非全無真心。”

“你的意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莫說是旁人,便是自己,誰又說得清?依我之見,縱是他對您有什麽企圖,可能花這樣的心思送這樣的禮物,也是難得。

他既然說是臣子對您的賀禮,您也不妨收下。究竟以後如何,且留心細看便是了。”

我沉吟片刻,對尚卿點了點頭:“若是這樣說,便罷了,且收下吧。”話雖這樣說,心底裏卻早笑了好幾回:便是那李謙父再奸,這印章卻是好的,他既然送我,我哪有再還回去的道理。

嘻嘻,李謙父啊李謙父,本宮自是說不上聰慧,可卻也不是誰的當都肯上的,你也以為你可以是第二個孟文博嗎?

三一回 倚何人

更新時間2013-8-31 9:33:01 字數:2076

三一回倚何人

半倚在去往臨川的馬車上,舒服得我真是不知所矣了。同車的婉娘見我如此,笑道:“您既是不騎馬了,怎麽也不換上女裝。看您這做派,活脫一個寶貴随性的少年公子。”

我捏了一櫻桃放嘴裏細嚼了,這才道:“頭來時對外人道我是孟家的十四郎,怎麽回去就變了樣?還是不換了,省得麻煩。到了臨川再說罷。”

婉娘看了我一眼:“您這一身裝扮卻也利落,比咱們這絲絲絡絡的卻不知要強多少。我是有父母管着,不然,也要學您的樣兒,穿一穿這男裝呢。”

我聽了嘿嘿一笑:“若說穿男裝卻也不難,只有一宗,你這一雙小腳可怎麽穿得了靴子?”

婉娘聽了,不由面上一紅:“別人倒罷了,您也取笑我。”

“婉娘,你聽不出來嗎,我這哪裏是取笑,是羨慕。”

婉娘自知我是真的羨慕,她也自知她這一雙金蓮是好的,嘴上雖說我是取笑她,可神情卻很自豪。

我偷眼看她:彎彎的兩道眉,圓圓的一雙眼,又兼面如銀盆唇紅齒白,又兼神情安适笑語殷殷,果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怪不得母親如此鐘意于她,暗地裏問我将她許配給九哥可合适!

合适,自然是合适的。

孟氏的威望、孟家兄弟的本事,又有君臣之份,又有郎舅之情,又加上婉娘本就容貌出衆性情寬和,這樣的婚事,有什麽不合适的?

若在以前,這樣的事也不敢想,婚姻大事,便是貴為皇子也是做不得主的,可如今不同了,母親貴為一國的太後,九哥如今又是九五之尊,便是想娶誰想要誰還不是一句話嗎?

婉娘覺出我在打量她,便道:“可是我生得醜,長公主見了好奇?”

我嘻嘻一笑:“你若生得醜,那放眼我大楚,便再也沒有好人兒了。”

婉娘笑道:“怎麽沒有好人兒?聽說那密州城裏便有姐妹兩個,其容貌性情堪比三國時的大小二喬的?”

我心中一動,這個婉娘,定是聽着了什麽,這是想從我口中探聽那王大娘子的情形呢。

我假做思慮,半晌才道:“哪裏有什麽二喬,卻是從未聽說過。倒是那王知州家有兩位娘子。”

“那大娘子如何?”

見婉娘這焦急的神态,我心中大樂,笑道:“只見過一面,也不曾看得仔細。似是面皮白淨,頗有些顏色。”

“那、那皇上想必是鐘意的?”

這個問題卻不好答了,我若說九哥鐘意,婉娘心中難免在意,以後她若真做了皇後,再因為這個弄得兩人不睦也犯不上。

我若說九哥不鐘意,可那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別說是男人,便是我見了也要多看幾眼,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何況九哥有了她便不再納其它女子了,這也是明證啊。

想到此,我笑道:“我一個做妹子的,如何去問皇兄這種事情?不過是他如今帶着兵,風餐露宿的,找個細心些的伺候罷。”

見婉娘的神情,我心中終是不忍,又道:“那王娘子雖有些顏色,出身卻也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家中兄弟還小也借不上力,族中勢力也不大,她所有的便是這幾分顏色,她所仰仗的也不過是這幾分顏色。

我在宮中住了這許多年,自是知曉的,這世上最靠不得的,一是男人的真心,二便是女子的容貌。真心易變,容貌易逝,好也就這幾年,壞也就這幾年。”

“書上說‘在家從父、嫁後從夫、夫後從子’,依您之見,男人是靠不住的,那女子若想能活得自在,所依靠的又有何人?”

我沉吟道:“父母兄弟、骨肉親人尚可依靠,別的我也不知。只是覺得尊貴如太後,卻也飽受世間冷暖,到今天才見得些舒心日子。若說依靠別人,不如說依靠自己,不然縱是有親人從中相護,可瑤華宮那幾年卻也不是人人都能過來的。”

我見婉娘神情愕然,便問道:“怎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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