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鈴铛
陸飲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像個小孩似的被背在陳璞瑜身上,男人大搖大擺地朝大院走去,陸飲溪及時讓他剎住車。
“你做什麽?”
“你醒了?不再睡會?反正我打得過的,” 陳璞瑜把他往上提了提,遞給他一串小花,“剛才幫你采的,上面還沾着露水呢,謝娘子救命之恩,我準備帶你去向他們炫耀一下,再殺了他們。”
“娘子你媽呢娘娘娘的,再油嘴滑舌的我揍哭你。” 陸飲溪起床氣有些重,一拳打得陳璞瑜眼冒金星,他從對方身上下來,拍了拍衣擺,“走了。”
“怎麽,要留他們一條小命?也對,趁人之危不好,後會有期,後會有期。”
陳璞瑜心情大好,絲毫不介意陸飲溪剛才那拳打得他捯饬了一早上的形象全無,屁颠屁颠地跟了上來。
“沒有後會有期了。”
陸飲溪輕聲道。
他又看了眼那熱鬧的大院子,看了眼在院裏跑來跑去焦急萬分的新月,眨巴了下眼睛,轉過身,離開了。
“師尊莫不是…… 來找我之前,把人全殺了?”
“沒殺,我不會殺人,幹不出那種事,下不了手。”
“那這是?”
陸飲溪聳聳肩,走去那片大湖,湖上的荷花還在搖擺着腦袋。
“就是存起來了。”
他每走一步,腰間那個鈴铛,就會響一下。
他把熊月升和寧溫綸存起來了,一個鈴铛裏面住着一個人,接着準備去找延明,讓他把封存着肖默的紅石交還給自己,還差一個景弘深,他昨晚已經和滿月交代過了,成也好敗也好,就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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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陳璞瑜,就是個超強力保镖,以防萬一,另外一個陸飲溪打過來。
他已經安排好了,天衣無縫,早點封起來,無非就是為了讓他們幾個人安分一點。
他也睡得安穩一點,畢竟陳璞瑜雖然人比較瘋,但只要他沒養分,就跟個殘疾人差不多。
“師尊,我背後不知為何總覺得有股寒氣,你是不是在打我什麽主意。”
陸飲溪不理會陳璞瑜,而是伸出手:“我的劍呢?”
陳璞瑜故意裝傻:“什麽劍?”
“鹿鳴劍。”
“哦——對對對,前幾日,我一不小心跌進個洞穴裏去,又一不小心拿到了把通體雪白的劍。” 陳璞瑜乖乖雙手将劍奉上,“這把劍與師尊氣質極符,想必就是師尊的佩劍吧。”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廢話。”
陸飲溪一腳把妄想同他一塊禦劍飛行的陳璞瑜踹下去,稍微熟悉了一下腳感,便啓程了。
陳璞瑜可憐巴巴地騰魔氣而起:“師尊,為何不讓我一塊兒飛,是徒兒不配麽?”
“不配。”
那日熊月升同他說劍不見了,他的預感一點兒沒出錯,就是陳璞瑜這瘋子在從中作梗,只不過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追究了,反正愛咋咋地,他幹完他要做的事情就結束了。
陳璞瑜一路上叽裏呱啦地在同他說話,他沒心思聽,也沒興趣,甚至覺得人生有點背,憑什麽他上輩子等完死,這輩子又要等死。
氣死人了。
鹿鳴劍最後落在寒山寺上方,陸飲溪剛想找尋一下延明所在的位置,卻在山後密林處感受到一股強大的異動,接着随着一陣巨響,林子裏又凹陷下去一個小坑。
陳璞瑜看熱鬧不嫌事大:“怎麽回事,你又來找這臭和尚做什麽?”
“要點東西。”
陸飲溪抛下半句話,便俯沖向了動靜傳來的地方,他雖然不确定是不是延明在這裏,但他對這股魔氣很熟悉。
這是肖默的氣息。
他以為是少年突破了禁制,但他心裏又有一絲顧慮。
不知道少年能否承受再一次別離。
不過若是肖默說不行,他可以先讓陳璞瑜滾進鈴铛裏去。
反正都是一個人,哪個男人都一樣,有句話說得好,渣就要渣得坦坦蕩蕩。
只是少年的身影并未如他所願般出現在他眼前,延明坐在那裏閉目打坐,身上遍布傷痕,已經看不見一塊好肉了,原本沉靜如水般的氣息此刻渾濁得和死潭一般,翻滾的真氣裏夾雜着渾濁的魔氣,總之,就是哪哪都不對勁。
“陸施主…… 請您離開。”
“離開做什麽,看我徒弟一點點吞噬你麽?”
陸飲溪一眼就看見了那顆血紅的寶玉,鑲嵌在延明身後的石壁之中,聽見他的聲音,那翻湧的魔氣一瞬間變得安靜下來,他試探着繞着圈,忌憚着他手裏的那把伏魔劍,遲遲不敢接近他。
就像以前那樣,人前乖得像只兔子,人後兇狠得像只狼。
陸飲溪主動伸出手去,像是在安撫小狗一樣撫慰着那魔氣,紅玉總算是不再發出紮眼的光來,逐漸平息下來,像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一般。
延明緩了一口氣,下一秒,一口黑血從嘴裏溢了出來,陸飲溪剛要上前扶住他,兩道黑影便直沖延明雙目而去,好在陸飲溪從落下起就沒放松過警惕,拔劍輕巧一挑,那黑镖便删去了一邊,而那紅玉一張口,兩聲刺耳的咀嚼聲後,便消失不見了。
“師尊,你擋什麽,把他眼睛弄瞎了我就能好好折磨這臭和尚了!”
“折磨個頭,誰許你折磨他了?”
“不折磨還供着他啊,師尊,拜托啦,就讓我玩一回嘛。”
陳璞瑜在後面撒嬌,遲遲沒有上前,不過是因為延明那雙眼太過于克制他,生怕對方眼睛一睜又給他廢了,這樣即使跟在陸飲溪身邊,也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計劃着怎樣才能一刀給臭和尚給斃了,至于那個魔界小鬼頭,他可以煉化了吃了,圓陸飲溪一個師徒相見的夢想。
陸飲溪不知道他心裏念着什麽小九九,他扶着延明的身體,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有些不太對勁,照理說,延明有金身,是修仙者中最難突破的類型,但他的樣子卻像是被那紅玉噬了心智,看樣子是離走火入魔不遠了。
“延明,延明!清醒點,你的身體怎麽了?”
和尚的臉忽然變得猙獰起來,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麽東西,嘴巴被他咬破,黑色的血又汩汩冒了出來,陸飲溪擦都來不及。
“延明!到底是怎麽回事,肖默呢?肖默怎麽樣了?”
那名字從他嘴裏出來的那一刻,延明忽然止了動作,只見對方慢吞吞地将臉朝過來,眼睛睜開來,透着茫然的光。
“肖…… 默?”
陸飲溪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是延明的眼睛,延明天生佛眼,是最純粹的黃金瞳,而眼前這雙眼,黑中摻雜着血色。
有那麽一瞬間,他竟是覺得,是肖默在看他。
“嗯?臭和尚眼睛壞了?”
陳璞瑜剛走過來,戲谑地打着趣,那雙眼金光一扇,他又被刺得翻出十裏地,慘叫聲不絕于耳。
陸飲溪沒去管他,反正這變态命大,他止不住延明身上的血,腦子都無法正常轉動。
就在他在崩潰之際,延明的手忽然握緊了他的手腕,男人氣若游絲,幾乎要氣絕:“他…… 他在…… 在我體內……”
“在你體內?誰?你是誰?”
延明無法回答,他已經快要撐不住了,陸飲溪這才意識到,他正在親眼所見兩瓣靈魂的結合。
原來延明也是碎片之一嗎?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但轉念一想,延明和陳璞瑜是同時來到這個世界的,說不定就地分裂成了兩個,一善一惡,也說得通。
但他轉瞬又遲疑了起來——若是每一次魂魄的融合都這麽殘忍,那那個人,到底能不能承受住這麽多次的折磨?
“殺…… 殺了…… 我,殺……”
“我不會殺了你的。”
陸飲溪從布兜裏掏出鈴铛來,那是他從塗山澗藏寶閣最底下順來的道具,花了點經驗值弄清楚該怎麽使用,說實話這種越邪門的道具使用起來越簡單,只消用點血,再來一個吻,就大功告成了。
就是最終融合的時候比較麻煩,需要獻祭一個人的性命。
反正,獻祭他就好啦。
他往後看一眼,确認陳璞瑜還沒回來,劃了手掌,正準備俯下身,卻見陳璞瑜立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你準備做什麽?”
“…… 不用你管。”
“你從哪找來的這鈴铛?”
“說了,不用你管。”
“陸飲溪,” 陳璞瑜走上前去,震碎了陸飲溪手裏的玩意兒,冷眼看着他,“你別以為,你能在我面前,死第三次。”
血濺在陸飲溪臉上,他花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懷裏人已經斷氣了。
“不…… 不要!不要!不要死,不要死!不要——”
陳璞瑜掐着他的脖子,将他舉起來,再一腳踹開延明的屍體。
“你要死,也是被我玩弄死,折磨死,死在我手裏,絕對不是你自取滅亡。”
陸飲溪絕望地看着對方,渾身止不住顫抖。
這下好了,他還沒知道那個人是誰,就已經沒有希望再複活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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