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碎片

不慌哈,都是計劃好的,小陸他男人超棒

滿月回到了主神空間,一路暢通來到關押景弘深的小隔間,聽說男人在裏面不眠不休已經五天五夜了,她心裏忍不住冒出疑問來。

仿生人也能意識到自己疲勞麽?

她推開門去,男人依舊保持着她之前離開時的樣子,外面的各個位面與主神空間內時間流速都不一致,而陸飲溪所在的那個位面速度極為快,于是她在那裏晃悠了那麽久,主神空間內也不過是過了幾個鐘頭。

景弘深頭也沒擡:“他怎麽樣了?”

滿月聳聳肩,随意坐到了文件堆中狹小的空地上:“他比你想象得要如魚得水得多。”

男人這時停下手中的動作來,笑了笑:“我知道,他不傻,就是黏人。”

女生愣了下,他看着景弘深眼底那樣柔情似水的光,懷疑自己走的這幾天裏面,對方是不是換了個內裏。

“為什麽要格式化我的記憶?”

“哈?” 滿月騰得站了起來,像是貓被踩到了尾巴,“我為啥要格式化你的記憶?不是說了麽,你記憶出現問題,和你的宿主有關,和我沒半毛錢關系。”

“哦。” 景弘深這才擡起頭來,雙眼幽幽地盯着滿月,顯得極為淡然,“那我換個問法——為什麽要隐瞞我的記憶?”

滿月無語凝噎,木在原地說不出話。

其實她一直知道,景弘深會發現,那只是時間問題,只要對方有心去查,恢複那些被格式化掉的記憶,于他而言根本不是難事。

但她總有那種私心,想,萬一對方沒找到,是不是還有一線餘地。

“你是我帶的第一個系統,對我來說意義不一樣,而且…… 不管怎樣,只要你認真工作,主系統就無法真正意義上懲罰你。”

女生底氣越來越不足,最後聲音幹脆小到聽不見,抿着唇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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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在我們的交情,我不和你追究什麽。” 景弘深看向滿月,沒有表情,“但既然我是‘他’的一部分,要瘋起來,其實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滿月的心往下一沉。

她接手的第一個系統,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可怕的瘋子。

他告訴她,自己無名無姓,只用分發下來的代號稱呼他就好,從做系統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在不斷破解着整個主系統後的運行規則,是他意識到主系統靠人的意志力為生,是他發現宿主全是不甘心之人,也是他注意到了,整個龐大的位面不需要每個都正常運行,所以哪怕宿主自取滅亡,只要他能夠給予主系統足夠的能量,就不會對主系統出現任何影響。

所以他的每一個位面任務,都完成得快速而效率,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個人。

他的小鹿,他的喝水小鹿。

他要等那個人的死亡,再将他拖入到這場游戲裏來,又為了讓對方在這場游戲裏面順利進行,他将主系統所有資源榨取幹淨。

而他唯一越軌的行為,就是脫離宿主,去看那個人怎麽樣了。

第一次去,因為沒有前車之鑒,幾乎是亡命徒般的橫沖直撞,所以當他強行進入到陸飲溪的世界裏時,他無法做出表情,也判斷不了方位,可以說是個半成品人類,因為模樣駭人,所以無法接近陸飲溪身邊,陸飲溪連他的存在都不曾知曉,而他就是在遠處遠遠望着,不分晝夜地凝視着對方的一舉一動,直到被強行召喚回主神空間。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男人溫柔的樣子,大晚上像蜘蛛俠一樣從醫院的下水管道爬到五樓去,差一點就被跌得稀巴爛,翻進窗口裏時,她差點以為男人要對床上熟睡的少年做出什麽變态之事,可男人只是緩緩蹲下身,顫抖的手最終還是懸在對方臉蛋的上方,遲遲沒有落下去。

就像是最底層的生命妄想觸碰他的神明,那麽虔誠,那麽敬畏。

那時候她就想,若是那人能哭的話,現在已經淚流滿面了。

第二次去,雖然解決了表情問題,卻也是目不能視,似乎主系統已經察覺了他這樣瘋狂而膽大的行徑,畢竟若是被發現已死之人還活着,對原本的位面都會造成不可修複的影響,但卻并不阻礙男人的腳步。

不能看,就聽,他冒充着為孩子們禱告的僧人,走投無路的父母們卻很吃這套,當時聯系不上陸飲溪的父母,他無法為他做那假冒的法事,卻不妨礙那個從小就熱愛和人說話的奶娃娃接近他。

“你好,你的眼睛看不見嗎?”

小少年軟軟的手撫在他拿着木魚的手上,有些好奇地去摸他手上的傷疤。

“嗯,看不見。”

“我的,我的心髒,有時候也跳不動!” 小少年樂得笑出他正在換的大門牙,“那,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可以。”

他就是為了來見他一面的,趁着無人注意的時候,他終于鼓起勇氣,把小少年抱在懷裏,臉埋在他新長的發間。

那是他第一次那樣肆無忌憚地觸碰着對方,小少年坐在他懷裏,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一樣,也不做別的事情,光是很乖地倚靠在他懷裏。

“醫生說,我最近恢複得很好,說不定可以去學校裏呆幾天。”

“好。”

“但是,我從來沒去過學校,感覺有點可怕。”

“我也沒去過。”

“你也沒去過嗎?”

小少年仰起頭來看他,可惜他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摸黑。

少年尖細的小嗓門裏全是興奮:“那我們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他輕輕一笑,回答一個字,對。

那是男人最開心的一次,他們之間說的話不超過十個字,他卻把那段對話反反複複咀嚼了成百上千遍,直到那新嫩的嗓音永遠留存于他的腦海裏,時光的洪流都無法沖淡回憶裏任何微不足道的語氣。

再後來,就是那場幼稚的婚禮,那是他第一次那樣如魚得水地變換着自己的外貌,甚至混在病人堆裏面好幾天。

他們早就結婚了,早就在攜手走在紅地毯上,在牧師的見證下交換了戒指,發誓生老病死不離棄,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時候她就知道,男人不管想做什麽,都最終會實現,他不顧一切,就是為了将他的小鹿拉扯到自己身邊。

但也就是在那一次以後,男人忽然同他說,自己要和她告別了。

他不明白所謂告別是什麽意思,主系統也不會輕易讓自己的手下辭職,但她已經習慣了不要做多過問,因為和男人對抗,傷到的只能是自己,所以當第二天,男人照常來接任務的時候,她還有些詫異,但等她注意到對方說話的方式時,她就明白,男人真的走了。

留下來的,是用他一部分的思維塑成的空殼,他依舊接着任務,完成得幾近完美,但那些都是機械性的程序,留下的系統腦中,只有工作二字。

再沒有一個瘋子成天逼着她掩護,也沒有一個瘋子不眠不休只為了看心上人一眼,剩下的那副殼子,優秀,溫柔,細膩,強大,有着一切和完美搭邊的氣質,她曾經疑惑于男人為什麽要給自己捏這麽一副殼子,站在他的立場上去想,不是白便宜了其他宿主麽?

結果等到他接下任務,成為陸飲溪的系統時,她才明白。

男人還是不自信,那麽多次接觸,他仍舊是畏首畏尾,所以這樣一個完美的殼子,無非是為了讓對方安心。

安心他除了是個瘋子外,還有那樣正常的一面。

那天她知道系統為了替他完成任務,消耗巨大能量只為給自己一個身體,還笨拙地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她都忍不住嘲笑。

笑着笑着,就哭了出來。

他媽的,這就是愛情麽,原來陸飲溪嘴裏的談戀愛就能拯救世界,是這個意思麽。

陸飲溪一直以為自己愛着一個幻影,那是男人最後一次去那個世界見他,講得好聽叫臨終關懷,講得難聽點,就是終于盼到他死了。

陸飲溪最終還是沒扛過去,那個不屬于他的心髒始終和他不太搭調,在進行了大大小小無數次手術以後,仍舊只能勉強将他的生命吊在了 21 歲。

歲,一個別人剛剛綻放的日子,他凋零了。

他的父母到最後都沒來得及看自己兒子最後一眼,看着陸飲溪咽氣的,是男人。

他盼望了那麽久,盼望到陸飲溪終于死了,最後還是沒忍住,在病床前哭得像個孩子。

“你別哭…… 別哭。” 他的小鹿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了,他瘦得很厲害,喘氣很累,卻還是擡起手來,替他擦眼淚,“如果,如果有,下輩子,我去找你玩…… 你,別走了。”

“好,你來找我。” 男人低頭,把哽咽咽回去,“我不走了,我們倆待一塊兒,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永遠不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

陸飲溪朝他甜甜一笑:“好哦,你別撒謊。”

話音剛落,儀器上就成了一條直線。

他連一句 “嗯” 都沒來得及說上。

那是男人在那個世界裏留得最久的一次,看着對方父母将他的遺體送去火化,看着浩浩蕩蕩的隊伍送他下葬,說起來也是可笑,他生前似乎從沒見過這麽多人圍在他身邊,死後倒是了了心願。

守靈守了七天整,男人一直跪着,看着遺像上,陸飲溪抱着一直小鹿,歪個腦袋,笑出八顆白白的牙齒。

男人最後在那個世界,給陸飲溪的墓上了三炷香,便再也沒回去過了。

滿月也再也沒看見過那個男人。

他似乎消失在了整個系統裏面,直到陸飲溪成功登錄成為了新的宿主,她才一個接着一個,看見了男人曾經的分身。

那時候她的心裏就有了個大膽到不可思議的猜想,而這個猜想,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我帶過的宿主裏,只有一任,任務失敗,但那個位面并沒有出事,宿主也停留在了那個位面之中。”

景弘深将檔案往她面前一扔,滿月低頭看去,宿主姓名那一欄,赫然寫着 “習舟” 二字。

看到地板松動的瞬間,陸飲溪說不驚喜那是假的。

但看見光頭探出來的那刻,想殺人的心也是真的。

“嘿,陸道長,好久不見哈。還記得我不,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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