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莫恨生(正文完)
來路不明的弟子不要亂撿章節閱讀, 那我多收幾個讓他們內部消化就好了。
一百五十年有多久呢?
從前陸飲溪覺得這個數字離譜得要命,現在想來其實也就是彈指間,他坐在山頂的觀景臺上,啜了口香茗。
一百五十年讓他的輔助系統總算有了用場,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個建造系統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防範于未然的,他依照那時候和肖默約定的那樣,真正意義上開辟了這座與世隔絕的小荒山,一年四季花香不斷,連寒冬都有臘梅點綴着,因為實在是閑着無聊,大大小小的起居室落滿了整座山,就連上頭的觀景臺都有三個,能俯瞰不同的景色。
他放下茶盞,從一旁取過話本來,扉頁上還有龍飛鳳舞的簽名,起頭就是 “喝水兄”。
哪怕飛升了,祝鈞依舊有着同他稱兄道弟的本領,也絲毫沒覺得兩人之間有多少隔閡,這些年聊的那些閑話夠他出五本傳世佳作,再也不是家裏人買回去糊牆的作品了,大大小小的簽名會都辦了不知多少場,也終于遇上了良人,鐵樹開花格外茂盛,孩子都生了一群。
就是話本裏不可描述的內容能少一點便更好了,回回看得他臉紅心跳,修為都要碎一點掉。
不過祝鈞向來向往的靈根卻是一點兒沒長,後來專職寫作了,也更沒再考慮過這些事情,最後壽終正寝,就埋在無上宗主殿後面一點的那處小土包裏,算作是最後一絲念想,陸飲溪到現在還會習慣性給他上一炷香。
“仙尊,仙尊?打擾到您休息了麽?”
少女款款而來,站在後方不敢靠近。
“無事,你上來便可。”
少女這才走了過來,将幾封書信放在他手邊的小桌上,又替他換了水。
“這花藥茶,喝着可還舒服?”
“舒服,謝謝宗主,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他懶懶地側了下身子,問道,“新月她最近如何?”
“多謝仙尊挂念,新月近來總算有了突破,已經能定下心思來繼續修行了。”
景弘深留下來的無上宗依舊還在,哪怕後來祝鈞無暇再做宗主了。
陸飲溪自己不是管理的那塊料,修仙界大大小小的瑣事他無暇親力親為,在摸索了十七八年以後終于忍無可忍,試圖撂擔子走人,好在寧溫綸那個小藥鋪的人同他還算熟悉,領頭的姐姐有些局促地來問他,能不能把藥鋪子和宗門合并一下,世道不太平,這樣他們有人罩着,姐姐也願意幫他處理這些遺留下來的問題。
姐姐紅着臉說,當初就是寧溫綸将命懸一線的她救下來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就當是還情了。
陸飲溪二話沒說當天退位,正巧那邊塗山澗的人也尋了過來,新月先是對他發了一大通脾氣,最後又哭着,說是沒事最好。
他也不知道是何時何地兩個小姑娘看對眼的,不過說來也有意思,明明是新月先在塗山澗修行的,卻是眼前這姑娘先一步突破大乘境,想來該是因為新月那毛毛糙糙的性子所致。
塗山澗也不複往日光彩了,開了通往外界的門,女眷們便紛紛離去,尋找自己的路子了,唯獨那片荷花塘開得繁盛,年年都能吃到新鮮的大蓮蓬。
熊月升留下來的那間屋子和那片土地,在陸飲溪的肯允下成了姑娘們第一個自留地,想來他若是知道,應該會挺開心的吧。
就是他的那老母親臨終前還天天指着他的鼻子罵他男扮女裝不要臉,最後急赤白臉地去了,有些不太厚道。
宗主姐姐站起來準備離去,又想起什麽似的,轉回身來:“對了,大長老又來求見了,仙尊要見嗎?”
“不要不要。” 陸飲溪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求你了,好姐姐,再替我應付一次。”
“行啦,不用求我,我會打發他走的。”
這一百五十年裏面,修仙者和魔物差不多混戰了一半的時日,還不是連續着的,但多數都沒什麽重大傷亡,後來機緣巧合,陸飲溪和大長老對線上了,才明白,這是個身兼數職,又當男媽媽又做好基友的苦逼人物,出于同情,他們倆曾有一段喝酒度日的時光,權當是回憶一下過去,給陸飲溪一點念想。
可惜大長老實在是怨念太深了,最近雖然不挑事了,但總來煩他,攆得他成天到處躲藏,最近尋思着這日子不能這麽過,他得給大長老找個伴,填補他寂寞空虛冷的內心。
找誰好呢?
道別了宗主,陸飲溪皺着眉頭才開始翻看信件,第一封便是小娘子寄來的。
不對,現在要叫阮玉郎了。
一百五十年,連小娘子都不傻了,還把以前的記憶稍微拾了些回來,說到底阮玉郎本就是個清冷公子,話少得可憐,還害羞,臉都不給捏了。
真是郁悶,他的小玩具都沒了。
“陸道長——”
正準備打開信封來看,身後就聽見熟悉的一陣叫喚,陸飲溪被人撲了個滿懷,定睛一看,正是小娘子。
他驚喜地看着懷裏朝他撒嬌的小娘子,又看着滿頭大汗的習舟,問道:“這是…… 恢複啦?”
習舟摸摸腦袋:“喝醉了。”
陸飲溪剛才還眉飛色舞的臉立馬塌了下來:“哦……”
真可惜。
小娘子從他懷裏揚起小臉蛋來,粉撲撲的:“陸道長,我好想你,在寒山寺快要憋死我啦。”
陸飲溪捏着他的臉蛋兒,情深意切:“小娘子,我也好想你。”
兩人抱在一起痛哭,習舟搖了搖頭,将兩壇桂花釀放在他腳邊。
習舟接替了延明的位置,成了寒山寺的大方丈,主持着寺裏的大事小事,阮玉郎剛好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
誰都不知道,寒山寺的大方丈,竟還是個酒肉和尚。
但陸飲溪不關心這些,他只知道,寒山寺的僧人雖然不沾酒,但他們做的桂花釀卻是一絕,,大概是因為僧人辦事認真,年年都要去順幾壇來。
又或者,是因為那桂花樹,長在延明的墳前。
小娘子是滴酒不能沾的類型,每回喝醉了就傻,傻了以後還總是忘記,于是總是重蹈覆轍,陸飲溪若是想他了,就沾點酒放他碗裏便好。
不是說阮玉郎不好,他也喜歡這個清冷的前仙君,還能給他不少指導,只是他還是偏愛那個成天喜歡打洞,沒心沒肺的小少年。
和他呆在一起,好像,就能短暫地忘記一下這人世間。
小娘子拉着他不放,要和他講寺裏僧人有多無聊,成天誦經念佛聽得他耳朵都出繭子,他們前幾日去游歷的山川有多險峻,差點以為自己要活不回來。
再者是,習舟他有多惱人,将他辛苦挖的地道全給封上了。
這一說便是到了日落,小娘子講得自己都睡着了,習舟抱歉地同他道別,将小娘子抱回寒山寺去,留他一人于衆山之巅品那新出的桂花釀。
酒入口很燒,咽下去以後又有一股醇香,那小杯盞根本不夠他喝的,喝到最後,幹脆整壇子都舉起來痛飲。
飛升了就這點不好,喝酒都不會醉了。
陸飲溪站起來有些茫然地看着一地的碎壇子,有些晃悠地往前走着,先是頭繩,再是外衣,最後是裏子,只剩一件薄衫加亵褲。
雖說這荒山無人敢擅闖進來,但他還不至于在這山裏裸奔。
他自山頭一躍而下,跳進那潭溫泉之中,在池底憋到耗盡最後一絲空氣,再猛得從溫泉裏冒出頭來。
池子上方氤氲出大團的濃霧來,看不清旁邊任何景物,陸飲溪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沉得太猛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好像有些暈乎。
陸飲溪撐着手,剛想起來,潭邊石頭滑膩得很,他一失手,即将要掉回池子裏去,卻被人大力扣住了手腕。
他一愣,眯着眼,卻看不清那人容貌:“是誰呀?”
問話裏帶着拖長的鼻音,平添上一點撒嬌的意味。
“這麽沒有防備?” 那人語氣輕佻,調笑着問道,“若是我對仙尊圖謀不軌呢?”
“你敢。”
陸飲溪伸手一扯,那人便随之落入水中,兩人一同沉入水底去,池子的溫度一瞬間仿佛燙得吓人,眼前人也不掙紮,反客為主,扣着他的腦袋,蠻橫地撬開他的雙唇,陸飲溪嘴裏的氧氣被奪走又被送回,不斷越過臨界點,讓他感到欲仙欲死。
一個大力的托舉将他送出水面,他被人摁在岸邊高出來的石頭上,男人的臉湊得離他很近,額頭抵着額頭。
“可我就是來對仙尊圖謀不軌的。” 男人撫摸着他的臉頰,笑道,“仙尊好美,我在山下遠觀不敢亵玩,今日見有機可乘,便上來鬥膽問一句。”
“問什麽?”
“仙尊可還收弟子麽?”
“不收,滾。”
“不收也行,我磨到仙尊收我為止。”
陸飲溪被再一次拉進水裏,可這次他沒憋着氣,一口水直接嗆了進去,泡泡一個個鼓出來,男人當即将他拉出了水潭。
“做什麽,你不是最愛在這溫泉池子裏耍了麽?”
陸飲溪不回答,就怔怔地看着男人。
他比他想的,還要再年少一點,眉眼裏帶着很明顯的年輕氣盛,那雙眼又仿佛已經閱過衆生。
他想過很多次,如果再見了,他要拿出怎樣高傲的姿态,告訴對方,就這麽點時間,我一點兒也不寂寞,一點兒也不想你。
但事實上,他的眼眶,早在剛才就把他暴露了徹底。
“你怎麽…… 讓我等到現在啊……”
男人抹着他的臉,又開始手忙腳亂:“別哭,你別哭,你一哭我就沒轍啊,別哭了,好嗎,我回來了,在你面前呢,以後都不走了,光是陪你,好麽,好麽,你別哭,我最怕你哭了。”
陸飲溪也想不哭,但他忍不住,金豆豆成串地掉,止也止不住。
男人沒法,只得單膝跪下來,柔聲細語道:“那仙尊還收我嗎?”
“…… 收,不收你就折磨我,我怎麽敢不收。”
眼前人翹着嘴巴說氣話,撅得都快上天了,男人只覺得撓心撓肺的,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吃了才安心。
“那師尊在上,受弟子莫恨生——”
“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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