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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女眷們修養再好,見到有人一碰琴,就把琴弦彈斷,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蔽和九公主面面相觑會兒,然後又有些擔憂地望向蘇皖。

“不會彈琴直說好了,何必刻意擺弄?這古琴雖不是價值連城,可你如此暴殄天物,真是對古琴的亵渎。”姚菁揚眉譏諷,悄悄打量着長公主的臉色。

人人都知道長公主愛琴如命,最是見不得旁人糟蹋古琴。

姚菁睥睨着有些驚慌失措的蘇皖,慶幸自己提前安排下人在這個古琴上做了手腳,将一根琴弦拉得緊繃到極致,只要一撥弄,頃刻間就會斷裂,這就是得罪自己的下場!

長公主嘴唇抿成一條線,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是山雨欲來的征兆。

蘇皖愣神片刻,再看到姚菁幸災樂禍的神情,瞬間就明白這一切都是姚菁搞的鬼。

她用力一揮,巨大的古琴翻飛向上空。

“蘇皖,你膽敢毀了這古琴洩憤?”姚菁大叫道。

蘇皖踩着琴臺,翻身躍向半空,一把将古琴抱在懷裏,站在梧桐樹的枝幹之上,悠然道:“誰說,六根弦談不了琴?”

說罷,蘇皖撥動琴弦,她的指法猶如鬼魅,陣陣天魔之音從她指下傾洩而來,宛如千軍萬馬的嘶鳴之聲湧入大地。

衆女眷心神激蕩,仿若置身遠古的戰場,到處都是殺戮,有幾個女子的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背衣濕了一片。

長公主似乎站立不穩,跌坐在踏椅之上,她似乎回到了驸馬戰死的那一夜,那種被千軍萬馬追殺的無力之感湧上心頭,淚水不知不覺模糊了雙眼。

蘇蔽看着宛如天神的蘇皖,心尖微顫。

這娴熟的、攝人心魄的琴藝,沒有名師的教會、數十年的艱辛苦練,根本不可能彈得出來。

“為何她平時要裝作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樣子?”蘇蔽輕咬嘴唇,心中的疑惑就像墜入湖中的石子,蕩起一圈圈漣漪,激蕩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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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皖變換指法,曲調越來越激昂,節奏越來越快,那沉睡的綠鹦鹉突然睜開了眼,飛到半空之中,大叫:“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它的叫聲凄呖,那是絕望之中最後的逞強。

長公主再也忍不住,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滑落下來。

驸馬已經戰死了數年,可每天夜裏都會夢見他。

那年突厥侵占大周邊陲,驸馬奉命抗敵,自己亦悄悄追随而去。哪只中了埋伏,驸馬讓一隊騎兵護送自己先行離開,他怒喊着:“快走!你留在這只會給我添亂。”

而自己拼命搖頭:“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別。

這句話也成了自己的心魔,每晚夢魇中便會哭喊出來,沒想到竟被房裏的鹦鹉學了去。

一曲閉,蘇皖抱着古琴從梧桐樹上跳了下來。

在場的女眷終于回過神來,她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中央的蘇皖。

只是眼神不盡相同,有的豔羨、有的欽佩、有的狐疑,有的則是不服。

長公主點了點頭,輕嘆了句:“不錯。”

姚菁捏起拳頭,憤恨地看向蘇皖。

自從驸馬死後,長公主便神情淡然,這些年根本沒見她贊嘆過誰。

今兒這蘇皖不知用了什麽妖法,竟讓長公主最愛的鹦鹉說了人話,過不了多久,蘇皖的事跡恐怕将在大周的簪纓世家裏傳開,名頭比她阿姐更盛!

蘇皖匍匐在地:“是長公主殿下素日裏積善行德,才讓‘阿碧’通了人性。”

長公主賜了蘇皖黃金百兩,便離去了。

抱着古琴,蘇皖有些失神。

上輩子,為了讨得太子的歡心,跟着無數名家學習琴藝,可是到死,也沒能在他面前彈上一首完整的曲子。

因為他總是忙,連多聽自己一句話都有些不耐,又怎會有閑情聽自己彈曲呢?

大周民風開放,世家貴族的茶晏便是适齡男女結識的大好機會。

九公主恭維了蘇皖幾句,便借故離開。蘇皖輕笑不已,她知道這丫頭肯定是尋少年郎做驸馬了。

而阿姐又轉眼間不見了蹤影,蘇皖本想離去,可蘇府之有一輛馬車,須得等阿姐一道離開。

無奈之下,蘇皖便在這公主府四處轉悠起來。

走到一處假山處,突然聽到不遠處的細微碎語。

“就這樣把他推下去?萬一被人發現,可是要祝酒足的。”

“他不死,我們就得死,快推,別啰嗦。”

蘇皖隔着假山,見到兩個家仆将一個輪椅上昏迷的貴公子推下湖中,然後向四周望了望,趕緊離去。

蘇皖猶豫了片刻,便趕忙跑到湖邊跳了下去。

她潛入水中,只見那公子懸浮在湖中央,她連忙向他游了過去,用手勾着他的脖子,蹬着腿,向上方浮起。

大病初愈的蘇皖游了會,體力有些不支,可想到還要再見太子殿下一面,看着阿姐幸福地嫁給太子,還要喝上他們的一杯喜酒,渾身便有使不完的力氣向岸邊游去。

一上岸,便猛烈拍打男子的後背,按壓他的腹部。

少年蘇醒後,愣神地望着蘇皖。

“有人要殺你,我帶你出府,”蘇皖來不及多說,背起少年離開小院,來到一個假山處,将少年藏在角落裏,“我去問公主府的丫鬟拿套衣服,你在這兒等我。”

少年蜷縮在角落裏,陰沉沉地雙眼盯着蘇皖,一言不語。

他根本沒中家仆的迷藥,只不過他确實想死。

不一會兒,蘇皖換了身粗布麻衣,帶了一套女子的長裙讓少年換上。

“這?”少年面露難色。

蘇皖将他濕透的外衣脫下,給他裹上女子的長衫,從懷中掏出丫鬟的發髻給他戴上,又塗抹上了胭脂,披上了鬥篷,嬉笑道:“還算有幾分姿色。”

少年眉頭輕蹙:“你這是做什麽?”

“有人要殺你,不扮成女子,決計逃不出公主府。”蘇皖又背起少年,朝北門走去。

“為什麽救我?”少年趴在蘇皖的背上,聽着她吃力的呼吸聲,看着她顫動的發絲,不解道。

“怎麽,你很想死?”

少年靜默不語。

蘇府的馬車停在北門,門衛看着蘇皖背着個女子出來,以為是其阿姐,便讓她出府。

蘇皖上了馬車,把少年放下,沉聲道:“記着,你欠我一條命!如果你真的很想死,還我一命後,你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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