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時間如白駒過隙, 十日一晃眼便過去了。
這日,是太子出征的日子。
他身着金色的铠甲,騎着棗紅色駿馬, 回首望向城門之上, 只見一抹白色的倩影。
太子知道,那是蘇蔽。
他看了又看, 依舊沒有望到想看的人。
日前,蘇皖稱病, 說是起不了身, 無法送行。
他以為她在賭氣, 氣自己留下了蘇蔽。
蘇皖的性子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就算再生氣, 半日便也消了。
此刻,太子緊抓着缰繩,指尖微微泛白, 心“砰砰”直跳,慌亂起來。
“殿下!”
蘇蔽凄厲地大喊, 提着裙擺從城樓上跑下,飛奔到太子身前, 抓着他的手:“殿下,一定要平安歸來,奴家在府上等着你凱旋。”
太子有片刻愣神, 上輩子,自己打仗前, 蘇皖也這般,對自己說,等着自己凱旋。
那時候的自己覺得她做作, 沒給過她好臉色。
然而她放心不下自己,三番兩次化作小兵,追了上來。
想到此處,太子不知不覺地笑了。
“殿下!”蘇蔽看到太子有些走神,再次喚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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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病初愈,早些回去歇息吧。”
“皇兄!”一個臉上有一個長疤的女子跑了過來,“你上前線打仗,怎麽把這麽個蛇蠍心腸的女子留在府上?蘇皖怎麽應付得過來?”
蘇蔽細細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才發現這是九公主。
九公主已經嫁做人婦,梳了飛雲髻,整個人多了一份穩重。
“九公主不必這般,我這就離去。”蘇蔽眼中帶淚,轉身離去。
太子翻身跳下馬。抓住了蘇蔽:“你哪裏也不用去,待我大勝歸來,自然會娶你進門。”
九公主還欲再言,太子瞪着她:“蔽兒是為了救我才得罪了八皇子,若這時讓她離去,等于讓她去死。”
九公主咬着牙,搖頭道:“皇兄,你将來會後悔的!”
太子的心猛地一顫,腦袋突然一陣眩暈,突然想起了上輩子蘇皖替自己擋刀而死,九妹也對自己說了句:“皇兄,你把這世上對你最好的人弄丢了,再也回不來了!”
“殿下,該啓程了。”副将提醒道。
太子點了點頭,再不上路可能就要在山野中過夜。
蘇蔽拉着太子的袖子,輕聲說了句怕。
“你走後,這府上還有誰能護着我?蘇皖是正妃,九公主又幫襯着她,恐怕殿下回來後,只能見到奴家的一堆白骨了。”
太子将腰間的一塊令牌遞給蘇蔽:“放心,有了它,府裏沒人敢對你怎麽樣,見這令牌如見我本人。”
蘇蔽接過令牌,目送太子遠去,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九公主策馬來到太子的府上,一下馬,便沖向蘇皖的屋裏。
她見蘇皖正在整理衣物,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皖兒,你要走?”
蘇皖指尖一顫,她轉過身,見到是九公主,便笑了。
她笑得是那麽純粹,就像是八月的茉莉,淡雅自然,眼裏全是欣喜。
蘇皖打開珠寶盒:“這些都是大婚之日,賓客的賀禮,喜歡什麽便挑走。”
九公主推開珠寶盒:“阿皖,你告訴我,你真的要走了嗎?”
蘇皖低下頭,靜默不語。
“好!你走,走得好,我支持你!”九公主高聲叫道。
蘇皖有些疑惑地看向九公主。
九公主自顧自地哭了起來:“我阿兄根本配不上你,他有眼無珠,不知你的好。我知道你,你愛他愛到可以為了他丢了性命。可他,根本不知珍惜,竟然把蘇蔽留下府上,還說凱旋歸來要娶她。”
蘇皖靜靜地聽着,心中毫無波瀾。
上輩子的自己,看到太子和阿姐共處一室,心便揪痛得不行,如今得知太子即将迎娶阿姐,竟沒有一絲痛楚。
人生,真是神奇啊,蘇皖不禁感嘆着。
“羅恒待你好嗎?”蘇皖故意岔開話題。
九公主腼腆地笑了笑:“他待我自是好的。”
蘇皖緊緊地抱着九公主:“要幸福啊。”
她的眼中閃着淚花,一想到馬上就要和上輩子最好的閨蜜天各一方,不知何時再能見面,心痛得不行。
“你要去哪兒?”九公主抓着蘇皖的手問道。
蘇皖欲言又止。
“可是去找九哥?”
蘇皖的臉紅了,她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發絲,轉過身去。
九公主的眼睛黯淡了下來,說了句:“也好,終究是我皇兄不懂得珍惜你。九哥是個溫柔的人,他一定會好好待你。”
蘇皖摸着自己逐漸有些隆起的小腹,自己哪裏還有臉去見九皇子呢?
她望向窗外,只願去江南水鄉,找個寂靜的山莊,生下孩子,過上平淡的日子,再莫和太子有什麽牽扯。
九公主和蘇皖聊到傍晚,想着自己的夫君還等着自己用晚膳,便離去了。
蘇蔽搖着蒲扇,聽聞九公主已然離去,便起身去了蘇皖的院子。
蘇皖不願搭理她,在一旁繡着荷包。
“給誰繡的?殿下說了,大勝歸來,便要娶我進門,你是在為我們繡賀禮嗎?”蘇蔽端坐在蘇皖身前,已然沒了剛來府上的卑微與小心翼翼。
“大膽,是誰給你的臉,讓你在正妃面前叫嚣?”紫煙出聲怒喝。
蘇蔽從袖中拿出太子給她的令牌:“這,夠了嗎?”
蘇皖一時失神,繡花針刺破了自己的手指,鮮血将綢緞染紅了一大塊。
上輩子自己持家十年,太子也沒将他的令牌給過自己。
蘇蔽才來不過十日,太子遍将這掌管府上生殺大權的令牌給了阿姐。
原來,人和人是這麽的不同。
蘇皖閉上眼,淚珠從眼中簌簌地落下。
“蘇皖,你現在哭泣,是在埋怨我欺辱了你嗎?”
“阿姐,預祝你和殿下百年好合。”
蘇蔽冷哼一聲:“你會這麽好心?”
“阿姐若是不放心,明日我便帶着紫煙和碧塵離去。”
“你是要走,但不是明日。我不想旁人說我把你逼走,下個月再走吧。”
蘇皖捏着拳頭,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阿姐拿着太子的令牌,可以調動府上所有的暗衛,縱然自己想離去,沒有阿姐的點頭,根本離開不了。
“一切悉聽阿姐的安排。”
接下來的一個月,蘇皖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頭也一日比一日昏沉。
這天一大早,碧塵像往常一樣,給蘇皖,抹着發油。
“好香啊,最近給王妃的發油怎麽那麽香?待會兒給給我弄一點。”
“咣當”一聲,碧塵手中的梳子落在了地上。
“不可!”碧塵大聲道,“這發油貴重極了,不是我們所能用的。”
蘇皖笑了笑,将一個白瓷瓶遞給了紫煙。
紫煙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碧塵嘴唇微抿,伺候完蘇皖的梳妝,便悄悄離去。
她來到蘇蔽的院子,跪下:“我已經聽從你的吩咐,将你給的發油每日塗抹到了王妃的發絲上,可以放了我的阿弟嗎?”
“當然!我蘇蔽向來是言必行,行必果。”
她拍了拍手,一個黑衣人将碧塵捆了起來,嘴裏塞上抹布,推上馬車,送出府去。
這夜,蘇皖發了高燒,渾身發燙,起了無數紅色的疹子。
九公主正好來找蘇皖話家常,看她這樣子,着急得要命,連忙派人去請禦醫。
禦醫把了把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時風寒,開了藥方,派人去抓藥。
奈何蘇皖身上的疹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在加上高燒不退,整個人都神志不清了。
蘇蔽突然道:“這會不會是疫症?”
九公主大怒:“怎麽可能?她又沒出府過?”
“前幾日,她說要去寺廟祈福。寺廟裏的饑荒流浪之人那麽多,誰又能說她不會染上疫症呢?”
太醫摸了摸胡須:“這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蘇蔽立刻拿出太子給她的令牌,大喊:“王妃得了疫症,紫煙留下照看,其他閑雜人等,全部離去。”
九公主咬牙:“蘇蔽!你竟敢拿着我阿兄的令牌草菅人命?待我阿兄回來,我定要把這一切告訴他!”
“你去,随你好了。現在王府我說的算,而且我也是為了大家子好,畢竟誰也不想染上疫症!”
蘇蔽讓侍衛将九公主拖了出去。
蘇皖和紫煙被關在院子裏,米飯全是一些馊了的爛菜葉,沒有任何湯藥。
這夜,天空暴雨雷鳴,蘇皖已經燒得開始說胡話。
紫煙記得直跳腳,她沖着門外喊:“有沒有人?王妃快不行了!”
守門的侍衛沒有搭理紫煙。
她用盡所有力氣撞開門。
侍衛拿着刀守在門外,怒喝道:“蘇蔽說了,任何人不可離開院子!”
“蘇蔽,蘇蔽!她算個什麽東西?府上的正妃是我家小姐蘇皖!”
“見令牌如見太子,現在蘇蔽手上有令牌,我們一切只能聽她的。”
紫煙氣急,她紅着眼,向外沖了去,整個人撞在侍衛的刀上。
“轟隆!”
天空的驚雷震得在場的人心間發憷。
紫煙躺在滿是泥水的地上,喉嚨冒着鮮血,呢喃着:“小姐,奴婢盡力了,有我陪着你,黃泉路上也有個人伺候着你。”
蘇蔽聽到紫煙為救蘇皖而死,氣得将手中的茶杯仍在地上,怒罵:“這個賤婢倒是養了幾條忠心的好狗。想死?沒那麽容易!”
蘇蔽撐着傘,來到蘇皖的院子,鄙夷地看着地上紫煙的屍體,說了句:“拿去剁了,然後喂了後院的狗!”
她讓所有人離去,獨自走向蘇皖的床邊,抱着蘇皖:“我的好妹妹,你不是最愛太子殿下嗎?可恨的是,太子竟然也對你有些動心!我要你親眼見到太子娶我,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送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一枚黑色的藥丸,給蘇皖服下。
剎那間,蘇皖的燒退了,滿頭的黑發變白,臉上長滿皺紋和疹子,連體形也變成了佝偻的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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