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福爾摩斯
“溫靜,我不在的時候,幫我照顧好爸爸媽媽。每周替我去看一看他們……”
“你叫我來如果只是為了說這些,那我就回去了。”溫靜海抓起單肩背包,從椅子上站起來。
“溫靜,你想聽我說什麽。”袁來坐在溫靜海的對面,語氣平靜地說,“告訴我真相。”溫靜海看着袁來的眼睛,眼淚順着面頰掉下來。
“溫靜,你不要哭。”袁來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這是我自願的,也是我應得的。你不要怪柏哥,是我讓他不要告訴你。”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做這樣的事。你沒有必要做這樣的事。你既然不告訴我,我自己去找答案。”溫靜海轉過身,暗自擦掉自己臉上的淚水。
“所有人都勸我盡快交代,為什麽你不相信。”袁來低下頭,雙手在膝蓋上慢慢攥成一個拳。
“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溫靜海的腳步聲漸漸飄遠了。
袁來閉上眼睛,一行清淚落到他的下颌,“為什麽永遠相信我的人都是你,不是她。”
溫靜海回袁家的時候,柏榮成正在和袁母一起包餃子,四人一起吃了餃子,她和柏榮成才離開,期間誰也沒再開口提袁來的事。
“靜兒,袁來的事情,我有責任。”柏榮成開車回家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說。
“不關你的事,袁來想借錢,找誰都是借,你不借給他,也會有別人借給他。”溫靜海說的話和袁父如出一轍。
“我介紹個律師給袁來……”
“這件事一定和徐晉東有關。”溫靜海看向窗外陰沉的夜色,“找個律師也好,讓他了解一下案情。”
“你覺得和徐歡的爸爸有關?”柏榮成聽出了溫靜海的言外之意,“絕對和他脫不了幹系。”溫靜海閉上眼睛,“先別想了,等找人了解一下情況再說。”柏榮成摸了摸溫靜海的後腦。
“嗯。”溫靜海蹭着柏榮成的手點了點頭,“今天謝謝你陪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人很好,也沒有責怪我,反而我很內疚,想為他們做些什麽。”看到袁來的父母,柏榮成也不免想起自己的爸爸媽媽,但是王阿姨比自己的母親更通情達理,更體貼他的辛苦,他怎麽能不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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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真的很好,我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我媽媽,她們上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了,關系一直都很好。”溫靜海聲音柔和起來,“你和袁來呢?你願意無條件地相信他?”柏榮成知道從這件事的一開始,溫靜海就相信袁來沒有違法。
“我願意,就像我也會無條件地相信你一樣。因為我相信,我看到、我認識的你們,就是真正的你們。”溫靜海看着柏榮成的側臉,彎了彎嘴角。
柏榮成近來片酬有所升高,片約也多了起來,也有綜藝節目遞上了本子;但綜藝節目的錄制時間線都拉得很長,題材也沒有柏榮成感興趣的,所以他一概都拒絕了。想到今年要多點時間陪溫靜海,柏榮成只接了三部片子,一部靈風的電影;一部老朋友陸偉的網劇;還有一部是獻禮片。
溫靜海這一個月除了工作室的事以外,都在研究袁來的案子。這個案件裏,行賄人被定義為袁來。受賄人為劉某,政府行政官員。除此之外還有一名關鍵的涉案人員田某。據田某交代,他對行賄受賄的事實不知情,只是按照劉某的安排,将項目暗箱操作給了袁來的公司。這裏雖然有違規操作,卻不涉及重大的違法行為。
溫靜海私下聯合律師調查了田某,發現了他和徐晉東的潛在關系。這二人高中就讀于同一所學校,若是說素不相識,好像不大可能;但硬要扯上關系,也有些牽強。正是因為如此,這個田某是最有可能被徐晉東控制,而對這件事做出手腳的人。
“這個案子裏定義袁來行賄是因為他給了劉某150萬,而劉某通過或利用田某給了袁來一個項目作為回饋。如此一來完成了行賄受賄的線索鏈。”溫靜海在黑板上畫出一張圖,“你現在懷疑這個田某是受徐晉東的指使,才把項目給袁來的?但是袁來為什麽要給劉某150萬?”柏榮成放下手裏的劇本,開始聽溫靜海分析案情。
“你先看一看在整個案情裏倒黴的兩個人是誰。”溫靜海提示柏榮成,“袁來,還有劉某。”
“對,說明這兩個人都是徐晉東想對付的人。我有一個設想。假設劉某手中有徐晉東的把柄,他威脅徐晉東借錢給他。而徐晉東不可能以自己的名義借錢,于是他找了袁來。袁來替他把錢借給劉某以後,徐晉東弄到了劉某手中的把柄。然後,他再指使田某陷害劉某和袁來。”這樣一來徐晉東可謂是一箭雙雕,一次性解決了兩個大麻煩。
“疑點,劉在調查期間為什麽不反咬徐晉東。”柏榮成擡了一下手,“我懷疑劉某現在已經有要害抓在徐晉東手裏了,否則那筆錢也不會到徐晉東口袋裏去。但是,我相信那筆錢已經到徐晉東口袋了。并且他應該把這筆錢中的50萬還給了袁來,又用一部分錢收買了田某。”溫靜海分析案情的眼神,讓柏榮成一時間意亂情迷,他低頭摸了摸鼻子。
“你現在說的,我這50萬拿着都不踏實了,明明是我自己的錢。”
“我都說了,你和這件事沒關系,你的錢充其量就是個數字而已。”溫靜海把紙卷起來敲了一下柏榮成的腦袋。
“對了,你為什麽這麽肯定徐晉東拿了這筆錢?”柏榮成握住溫靜海的手腕。
“直覺,女人的直覺。其實徐歡家裏的財富一直都讓我有些懷疑,這不太像一個政府官員可以賺到的薪資。所以我想貪污受賄的事情徐晉東應該沒少做。說不定這些參與執法人員都是徐晉東的內線,和他都有利益關系在呢。”溫靜海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徐晉東的場景,“徐晉東這個人一看就是城府極深,心思極重,常常不動聲色,但是下手就是狠手。”
“又想起他打你的事情了?”柏榮成微微蹙眉,手撫上了溫靜海的臉頰,“是哪邊?”
“已經沒事了。”溫靜海低着頭,坐到了柏榮成的大腿上。
“不過,這些都是你的設想,你也沒有證據,現在能怎麽辦?”
“只有兩個方法可以一試,要麽撬開袁來的嘴,要麽撬開袁來的門。”溫靜海咬了一下拇指,“袁來的門?”柏榮成疑惑道,“哦,就是袁來自己住的地方,徐歡應該有鑰匙。袁來的嘴我是敲不開了,還是找徐歡借鑰匙吧。”溫靜海越過柏榮成的肩膀,開始整理桌子上的材料,“你要和徐歡說這件事嗎?”柏榮成順勢摟住溫靜海的腰,“不說,找個別的借口拿鑰匙。說了徐歡也不會信的。”溫靜海拾起桌角的日歷,“你周日有空嗎?”
柏榮成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帶你,破案去。”溫靜海似乎勝券在握,“巡展的事情你都忙完了?”柏榮成的手順着溫靜海的腰,爬上她的脊柱,“前期工作基本都做完了,這也快過節了。蘇總監都快把我壓榨成什麽樣了,有別的事也不會找我了。”溫靜海貼着柏榮成的耳垂,“那要不我們做點別的。”
周六的時候,溫靜海借口替袁來收拾東西找徐歡借了鑰匙。周日她和柏榮成順利進入袁來的住所尋找線索。柏榮成沒想到的是袁來的房間非常幹淨,和他粗犷的外表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想到袁來家裏這麽整潔吧。”溫靜海似是看出了柏榮成心中的疑惑,“我和你說,他有強迫症,東西一定要放得特別整齊,連衣服都是按照長短和顏色深淺逐一排列擺放的。”
“還真是……”柏榮成順便看了一眼袁來的衣櫃,然後看見溫靜海在一張書桌前停了下來,“怎麽了?”
“你不覺得這個八音盒似乎和周圍的環境有點格格不入嗎?”溫靜海把八音盒拿在手裏,“确實有點奇怪。”柏榮成一進門就發現這裏不太像是住所,而是商務辦公的地方。
客廳裏的真皮沙發,書房裏的檀木書桌,卧室裏的一體式衣櫃,處處填滿了緊張感。屋子裏似乎沒有一點生活化的标志,沒有彩電和洗衣機,沒有冰箱和微波爐,沒有茶杯和飲水機。陽臺上倒是有幾瓶罐裝啤酒和礦泉水瓶。在這麽一個嚴謹又緊張的房間裏,這個八音盒就像一個浪漫的破綻,讓人一眼就看出不妥。
溫靜海已經打開了八音盒,從裏面取出一張內存卡,“他這兒有電腦嗎。”
柏榮成從書櫃裏拿出筆記本電腦,“開機密碼?”
“試一下徐歡的生日940303。”溫靜海眼見電腦進入了主頁面,她把內存卡插了進去。裏面是一段音頻。
徐晉東:你幫我借點錢給一個人。
袁來:借錢?我直接借給你不行嗎?
徐晉東:不行。你得直接借給他。你知道我這種身份的人,不能随便有財務往來。
袁來:多少錢?
徐晉東:200萬。
袁來:不行,我沒有這麽多錢。
徐晉東:你湊一下試試吧,有多少是多少。
袁來:150萬行不行。
徐晉東:那就150萬。湊齊了直接打給這個賬戶,這裏是賬戶信息,年前到賬。
袁來:這麽急。
徐晉東:能不能做,給我個準信兒。
袁來(猶豫了一下):好吧。
溫靜海的拳頭硬了,她現在就想給徐晉東一拳。
“靜兒。”柏榮成用手指松開溫靜海的拳頭,和她十指交扣,“有這個,我們能告徐晉東嗎?”
“恐怕不能。”溫靜海皺了一下眉頭,“他留這個不是為了告發徐晉東,他是留給徐歡的。他想告訴徐歡,他沒有行賄,也沒有犯法。”
“我們把這個交給徐歡?”柏榮成關上音頻,把內存卡從電腦裏取下來。
“先不用了,徐歡如果相信他,一開始就相信了。”溫靜海理了一下頭發,“不過這件事,我想先和叔叔阿姨知會一聲。至少讓他們在心理上放心。”
“我同意。你是不是想見袁來?律師和我說,以目前袁來的情況可以申請保釋,他已經在走手續了。”柏榮成拍了拍溫靜海的後背,“謝謝。”溫靜海捧着柏榮成的臉親了一口,“那我們現在去哪兒?”柏榮成把內存卡塞進溫靜海的外套兜裏。
“去叔叔阿姨家,然後去超市給你爸爸媽媽買年貨。”溫靜海想了一下說,“我爸爸媽媽?”柏榮成看着溫靜海的眼睛,“那,爸爸媽媽?”溫靜海試探性地喊出這兩個陌生的稱呼。
“對了。”柏榮成揉了揉溫靜海的頭,兩個人一起走出袁來的家。
“我還有一個疑問,袁來為什麽不把證據交給警方?”柏榮成整理了一下思路說,“第一,袁來沒把握這個東西可以告倒徐晉東,警方和檢方肯定都有他的關系;第二,袁來擔心萬一他成功了,他就會讓徐歡失去庇護。這麽多年以來,能庇護徐歡的只有徐晉東,而徐晉東在徐歡的心裏也一定有一個高大的形象。如果他真的扳倒了徐晉東,徐歡會怎麽樣?既然證據交與不交,都不是袁來想看到的結果,他當然不會把證據交上去。”溫靜海把內存卡裏的音頻上傳到了網盤裏。
“靜兒,你是福爾摩斯嗎?”柏榮成笑了一下問,“怎麽了?”溫靜海把內存卡塞回八音盒。
“沒什麽,你真聰明,你也真的很了解袁來。”柏榮成心裏生出了一點點嫉妒,但稍縱即逝。
袁母聽着音頻裏袁來的聲音泣不成聲,她知道她的兒子一定不是違法犯罪的人,他這麽做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卻沒想到這種苦衷卻又讓人如此心痛。
袁父聽了音頻點了點頭,和溫靜海鞠了一躬,“小靜,謝謝了。也就只有你才能找到事情的真相。老實說我也懷疑過袁來,擔心他可能因為一時的沖動失了判斷,但你卻一直沒懷疑他。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榮幸。”
“叔叔您言重了,這是我作為朋友應該做的。”
“你打算怎麽處理這個文件。”袁父繼續問,“我還沒想好,我只想讓您和阿姨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我和柏辛的律師朋友在辦手續,春節前袁來一定能回來。到時候,您和他再談一談吧。”溫靜海拍了拍袁母的手背,“我只有一個要求,這個事情暫時不能讓徐歡知道,否則我擔心徐晉東會對你們不利。我之前也托關系調查了這個人,不太簡單。”袁父看上去輕松了一些,他淡淡地笑着說,“你們在家裏吃飯嗎?”
“不吃了,謝謝叔叔。我過年陪柏辛回家,先去超市買些東西,我們順路随便吃點就行了。”溫靜海牽住柏榮成的手,“好,回去好好過個年。”袁母破涕為笑,從裏屋拿出兩個紅包給柏榮成和溫靜海,看來是早準備好了。二人推脫不及,只好收下。
春節的前一天袁來的保釋手續完成,他和溫靜海在看守所附近的麥當勞見了一面,溫靜海把八音盒遞給他。
“到頭來,最懂我的人永遠都是你。”
“你好像有點遺憾。”溫靜海牽了一下嘴角,“我給了她很多暗示,還把八音盒放在房間裏最顯眼的地方。她竟然連看都沒看就把鑰匙交給了你。”袁來拿起八音盒,從裏面抽出內存卡。
“我幫你交給徐歡?或者,交給警方?”
“不必了。”袁來搖頭,“徐晉東現在還不知道我手裏有威脅他的證據,如果他知道了,恐怕我們都會有麻煩。”
“所以你打算瞞着徐歡,然後去坐牢?你可真偉大。”溫靜海笑道,“溫靜,你對徐晉東的權勢一無所知。”袁來收起八音盒,“如果能這樣結束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是個不錯的結局。”
“徐歡呢?”溫靜海看向袁來的眼底,“我已經勸她出國了。”袁來把眼神望向別處,“袁來,你可真愛她。為了她能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你連自己的自由都可以不要了。”溫靜海轉身便離開。
“溫靜……”袁來跟在她後面走出了麥當勞。
街口沖出來一輛車子,分明就是沖着溫靜海去的,呼喊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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