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晉江文學城獨發失憶

幾乎是陸識才抱着虞晚離開,轟的一聲響,那輛出租車的油箱就爆炸了。

熊熊燃起來的大火将雨幕下黯淡的天空映得紅通通的,車身的碎片被震得到處飛。

圍觀的路人怕被傷到,吓得紛紛往遠處退。

然後又好奇地都往陸識這邊瞧。

太驚險了!當時哪怕只晚幾秒鐘,他都可能會葬身火海了。

然而望過去,少年臉上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死裏逃生的慶幸。

他唇角緊得死緊,一雙眼赤紅,渾身泛着冷,雙臂顫抖抱着昏迷的少女。

路人漸漸察覺出有點不對,诶,這不太像是單純的見義勇為啊?

陸識脫掉了身上的外套,給虞晚披上,又撿起剛才自己扔掉的傘,替她擋住冰涼的雨水。

他頭頂沒有遮擋,渾身被雨澆透,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可他不在乎,只緊緊垂眸盯着懷中的少女。他第一次抱她,才發現她原來這樣的輕。

少女滿臉都是血,唇色卻蒼白極了,沒了往日的生機,像一朵即将枯萎的山茶花。

陸識想起每一個一起上學的早晨,她抱着書包走來,朝自己揚起小臉露出甜甜的笑。

對他說:“早上好呀。”

嗓音清脆好聽,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被她的這個笑容點亮了。

陸識很小就被迫獨立,很少會有什麽害怕的情緒,因為他知道害怕最沒用了。

然而此時,他心裏卻充斥着深刻又絕望的恐懼。

他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這樣明媚的笑容,聽不到少女用清甜的嗓音和自己說早上好。

那種感覺,就仿佛久在黑暗中的人終于被命運眷戀,恩賜了一束光明,最後還是無情地收了回去。

今天的這場雨格外漫長,雨水落在腳邊,濺起一個個水花。

陸識抱着懷裏的少女,感受着她身上漸漸冰涼的溫度,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只能等待,等待救護車的到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終于,嗚嗚幾聲鳴笛,消防車和救護車先後開了過來。

白大褂的醫護人員給虞晚身上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理,接着将她用擔架擡上了救護車。

陸識跟上去,一路就守在她的旁邊,緊緊攥着她的小手。

一旁的護士見他衣服都濕透了,心有不忍道:“同學,我這兒有套幹淨的衣服,你先去換上吧,別搞得感冒了。”

陸識一聲不吭,只搖了搖頭,緊攥着她的手,絲毫不松。

送去醫院的中途,虞晚的意識有過片刻的清醒。

她眼前一片漆黑,呼吸特別困難,每一次吸氣和吐氣都牽扯着劇烈的疼痛。

特別是頭那兒。

虞晚恍惚地記得自己出了場車禍,卻想不起自己是坐車去哪兒,為什麽會發生這場車禍。

記憶的最後一秒,是自己坐的出租和大貨車相撞的畫面。

後來的一切就變得模糊,耳邊好像聽到一聲爆炸,又好像有人抱着她,叫她的名字。

她想要睜開眼,看看現在自己在哪兒,可做不到,眼皮像承載着千鈞的重量,任她怎麽努力都睜不開。

無盡的黑暗席卷着她,似是墜入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

但與此同時,虞晚也能感受到,有個人一直守在她的身旁,緊緊攥着她的手。

讓她不至于徹底摔落下去。

再再後來,周圍的環境變得嘈雜,她聽見好多人在交談,可又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那只一直握着她的手松開了,虞晚潛意識想要重新抓住,就像是溺水的人急于抓住浮木。

可她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感覺到有針在紮她。

冰涼的液體慢慢注入到身體裏。

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她感覺自己的臉頰似乎被顫抖着,輕輕地撫摸了下。

耳邊響起少年沙啞到了極致,也溫柔到了極致的聲音。

他在她耳邊說:“晚晚不怕,我在手術室門口等着你出來。”

手術室上方的紅燈亮了多久,陸識就在門口等了多久。

五個小時之後,燈的顏色由紅轉綠,門從裏打開,主刀的醫生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兩名護士。

陸識立刻沖了上去。

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又一滴水沒碰,他聲音喑啞得不像話:“她怎麽了?情況好嗎?”

“手術很成功。”醫生道:“患者腦部因為遭受巨大撞擊而導致中度腦震蕩,需要進一步觀察修養,但身體其他部位沒有大礙。”

虞晚還在處于昏睡中,手術前她被注射了麻藥,要再等一兩個小時才能醒來。

病房裏沒有開大的照明燈,只在床前開了盞小臺燈,房間裏有些昏暗。

陸識替她把被子角往上掖了掖,拿了張椅子,坐在她旁邊守着。

這麽長時間以來,他頭一回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看着她。

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看一眼,就倉促将目光移開,怕被她發現他心底的肖想。

陸識一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論家世,他不及江澈,連身份都是上不了臺面,說出去要被人诟病的私生子。

還有成績,品行這些,每一樣他都不如他,前途也是一片灰暗。

身處泥沼,卻肖想世上最幹淨美好的少女,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所以他一直都沒有想過和江澈争,她和江澈兩個人站一塊,不管是誰看了都會說一聲般配。

這十幾年來,陸識沒有很在意的東西,對很多事也都是那種無所謂的态度。

陸家突然要把他從孤兒院接出來,他就跟着回去了。要把他放在江家寄養,他也沒什麽意見。

于他而言,那些和他有着血緣關系的親人,和陌生人也沒多少差別。

然而幾個小時前,看見少女滿臉血污地昏迷在車裏的樣子,他真的差點要瘋。

也是這時意識到,他比自己以為的喜歡,還要喜歡她。

真是喜歡的要命了。

哪怕剛才被爆炸波及,炸死了或者炸傷了,只要能把她救出來,他也沒什麽好後悔的。

麻藥的藥效漸漸過去,虞晚終于醒了過來,最先是睫毛顫了兩下,然後眼睛很慢地睜開。

她看見他,蒼白的唇動了動,沒什麽力氣,聲音很輕地叫他:“陸識。”

陸識眼眶一瞬間發紅,他偏轉了頭,沒想讓她看見。

好半天,才啞着聲音“嗯”了一聲。

虞晚腦袋上纏了白繃帶,身體仍然很虛弱,想動一下都難。

陸識扶着她慢慢坐來,又把枕頭擱在床頭,讓她能靠着舒服些。

“爸爸媽媽……他們知道我出車禍的事了嗎?”她最擔心這個。

“你家阿姨知道後就和他們說了。”陸識猜到她想做什麽,把她的手機拿給她。

虞晚馬上給媽媽的手機撥了過去,沒接通,轉而撥給爸爸,也是無人接聽。

她估計爸爸媽媽應該在飛機上,想了想,給他們發了條消息,告訴他們自己醒了,一切平安。

手機裏還有好幾通童佳霓的未接來電。

她回撥了一個過去,對方很快接起。

“喂,佳霓。”

聽到她的聲音,童佳霓要激動死了:“啊啊啊啊晚晚你醒了!我聽陸識說你出車禍了,我要擔心死了。我想來看你的,他就是不告訴我醫院的地址,嗚嗚嗚嗚他太壞了!”

“對了對了,晚晚你現在沒事吧?你在哪個醫院啊,我現在來看你呀。”

“我沒事啦,你別擔心了。”虞晚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家醫院,望向陸識,問了問他。

得到回複,她說了地址,又道:“現在好晚了,佳霓你一個女生,出來不太安全,明天再來吧。”

“不行,我要親眼見到你沒事我才放心,我馬上就過……”

童佳霓話還沒說完,那邊的聲音突然變了,成了低沉的男聲。

“她剛醒,現在還要好好休息,你別來。”

童佳霓:“……”

好霸道的語氣,可她偏偏不敢反抗是怎麽回事,嘤!

陸識挂了電話,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保溫桶,打開蓋子,雞湯的香氣在病房裏飄散。

虞晚被推進手術室後,她外套裏的手機就開始響,他替她接起。

是家裏幫傭的趙阿姨打來的,本來只是想問一問虞晚晚上想吃什麽,自己好準備着弄。

結果就乍然得知了她遭遇車禍,正在手術室裏做手術的消息。

趙阿姨立刻通知了虞晏清和溫如,又趕緊炖了雞湯送到醫院。

虞晚身體裏的麻藥才過,還有點後遺症,握着勺子的手會抖,這樣喝起湯來就特別麻煩了。

時刻要小心別灑到了被子上。

才喝了兩口,懷裏的保溫桶就被人拿了過去,接着,手裏的勺子也到了他的手裏。

陸識舀了勺湯,吹了兩下,遞過去喂她。

虞晚很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讓人喂什麽的,太羞了,她都已經十六歲啦。

陸識朝着她遞去的勺子沒有縮回,語氣堅持道:“照顧病人,應該的。”

虞晚只得張嘴,被一勺勺喂湯,耳朵尖慢慢的,有點泛紅。

雞湯喝完,虞晚感覺自己恢複了些力氣,臉上也有點了血氣。

護士進來給她換藥,車禍發生時,巨大沖擊下,車窗玻璃全碎了,她身上有好幾處比較嚴重的傷口。

陸識這時在裏面杵着不方便,便去外面等着了。

替她上好了藥,護士小姐姐收拾着棉簽這些,笑着打趣了句:“小妹妹,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啊。”

虞晚疑惑:“诶?”

“救護車送你過來的時候,你男朋友衣服被雨淋得濕透都不願意去換,就一直握着你的手。後來你去做手術,他就在門口等着,這麽長時間,他一直守着你,飯沒吃,水也沒喝一口。”

虞晚想說她和陸識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還沒來得及解釋前,又聽護士感慨道:“還有啊,我聽說他是在汽車爆炸前的幾秒鐘把你從車裏救出來的,真的太驚險了。”

虞晚怔住了。

原來不是錯覺,昏迷的時候,那只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是陸識。

在汽車爆炸前,不顧性命救下她,一直抱着她的人,也都是他。

護士端着托盤出去,陸識走了進來。

虞晚擡起臉看着他,張了張嘴,謝謝兩個字卻不太說得出口。

救命的恩情,一聲謝謝太輕了。

“護士姐姐說你一直陪着我,都沒有吃東西,你快去吃點吧。”她聲音軟軟道。

從接到童佳霓的電話,到現在将近十個小時,陸識沒有吃一口東西,但其實餓過了勁,就不太想吃了。

然而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整張小臉寫滿了愧疚,他就不想拂她的意,點了點頭:“好。”

他把枕頭又給她放下,手機放在了她的旁邊:“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虞晚躺下了,小臉露出一個笑,乖乖道:“好。”

等他出去了,虞晚開始回想自己到底怎麽會出的這場車禍。

好像是她去參加一個鋼琴比賽,回來的路上,坐的那輛出租車和貨車撞上了。

但她又覺得不對。

感覺中間差了一個環節,一個似乎很重要的環節,可是她想不起來了。

越想腦袋越疼。

虞晚嘆口氣,只能放棄了。正打算再閉眼休息會兒,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她有些驚訝,正想着陸識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啊,一個不認識的男生跑了進來。

他跑到她面前,抓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表情擔憂又自責:“晚晚你沒事吧?”

虞晚有點懵。

她明明不認識這個男生啊,他怎麽知道她的名字的?還來醫院看她?

虞晚想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裏掙開,可是他勁太大了,她掙脫不開。

“你松手,我又不認識你,你別動手動腳的。”她皺着眉,不太高興道。

江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整個人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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